“好吧，那我们先不讲小说了……”文玖委委屈屈地让步道。

    叶问草眨了眨眼睛。

    啊？

    不是，你怎么……

    叶问草有些茫然。她感到惊讶，甚至还有些局促不安。大脑不着边际地想着刚才文玖吃的饭是不是有问题，怎么他一副吃错药的样子？

    不自觉地用舌尖顶了顶上颚，叶问草看着似乎很委屈的文玖，眉尖微蹙。

    除了她因为那个变态精神状态不好的时候，这还是文玖第一次主动让步，不讲小说故事，而且还是在他原本很生气，后她还三番五次的找茬下。

    这……

    “喂喂喂，你那什么表情，我又不是除了小说其他话题就不能聊了，我跟别人也没有这么经常聊小说的好吧……因为他们都不愿意听……”

    【所以你就可劲逮着我一个人嚯嚯是吧？】

    文玖看懂了叶问草的眼神，委屈巴巴道，“你自己说没关系的。”

    【靠】

    说到这个，叶问草头疼了，因为她想起来了，这句话确实是她说的，她真的许下了承诺。

    当时文玖特别快乐地感慨着，她是他第一个遇见地能这么耐心聆听他讲小说的人，别人老是或多或少地会嫌弃他，哪怕是他的兄弟刘远之和好友陈欣怡听多了也会让他闭嘴，然后——！

    当时带着温柔假面的叶问草一下子就因为文玖带着隐藏不住的委屈的话语心疼了，于是柔柔一笑，善解人意道，“没关系的，你可以都和我说，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真的么？”

    “真的！”叶问草认真道。

    当时的文玖看向叶问草纯黑的眼眸，只能看见满满的真诚，而看不见真诚背后填充的虚假——因为这份虚假连说谎者本人也遗忘了。

    当谎言欺骗了说谎者自己，那其实对说谎者而言，TA就是在陈述真相。

    但现在说谎者想起来了真正的“真相”，一时间骑虎难下。

    回忆起来当初文玖高兴的神情时，叶问草虚弱地想给当时完全被社交面具催眠的自己来一巴掌。

    唉。

    想清楚了这件事终究还是自己的错的叶问草叹了口气，一边按捺住心里隐隐的反驳声音——“当时她需要和同桌处好关系，文玖那话一出，完全就是个陌生人的她只能这么回答，这是她能找到的最优解”；一边坦然接受自己的错误，同时大脑运转，也琢磨出了文玖大抵真的很在意这段友情，叶问草一向主张真心换真心，所以她决定收敛自己的脾气，果断道歉——

    “抱歉，我今天心情有点糟糕，刚刚态度不太好，实在不好意思。没关系的，你还是继续讲你的小说吧。诶所以女主后来干什么了呢？你刚说女主把那个小喽喽投到畜生道了，接下来呢？”

    说到这个，文玖眼睛直接就亮了，立马激动地一拍手道，“哎呀，我跟你说啊……”

    叶问草有意维护这段关系，也就不自觉地挂上了礼貌的微笑，完美地扮演着听书人的角色。

    另一边，有了文玖这一通闹，叶问草也下意识地疏远了蔡媛媛。

    然后因为拒绝的次数太多，有一次蔡媛媛不管不顾地追问道，“为什么啊！你都好久没跟我去小卖部了。”

    “我……要写作业。”

    蔡媛媛瞪大了眼睛，“少骗人，英语作业你都写完了，其他的也都还没布置呢。哎呀，走啦走啦，晚自习那么长时间写作业呢，不差这个大课间的，难得不跑操，还不赶紧浪？”

    “额……可是我昨天才和你一起去过。”

    “哎呀，那都过去多久了。好啦，别犹豫了，走走走，快走！”

    蔡媛媛拉着叶问草的胳膊就要跑。

    叶问草叹了口气，跟上了蔡媛媛飞奔的脚步，然后很不幸地又一次和蔡媛媛出去时见到孤身一人的文玖，叶问草刚停下来想打招呼，然而蔡媛媛飞奔的脚步没停，叶问草被拽着胳膊，不得不从刚想打招呼的文玖面前飞过。

    叶问草头也没回，但心里很悲愤，总觉得自己又要被说了。

    唉，所以究竟是怎么沦落到这一地步的。

    叶问草幽幽地看着气喘吁吁地蔡媛媛，蔡媛媛眨了眨眼睛，冲她甜甜一笑。

    叶问草心梗了一下。文玖幽怨的眼神一下子浮现在叶问草眼前，让叶问草不由得有些唏嘘。

    虽然和文玖保证过会和蔡媛媛保持距离，但她目前还没去前排找过文玖，然而文玖已经好几次目睹她跟着蔡媛媛从他面前招呼都没打，就飞奔而过了。

    莫名拿了渣女剧本的叶问草不太能理解，正疑惑呢，蔡媛媛这边又发出了灵魂拷问，“不会是那个文玖让你疏远我的吧？”

    “我靠，你怎么知道？”叶问草瞪大了眼睛。

    “我去，还真是这样？”蔡媛媛也瞪大了眼睛。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是叶问草先一步打破了沉默，有些尴尬地讲了讲文玖的“控诉”，惹得蔡媛媛杏目圆瞪。

    不过，蔡媛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幽幽道，“所以，你选择他而不是选择我咯？”

    “啊？”叶问草一个头两个大。

    但是——

    “真要这么理解的话，好像……确实是这样的。”叶问草心情复杂地得出了结论。

    【无法反驳。怎么回事？无法反驳啊啊啊啊啊啊啊！】

    叶问草没有过亲密的朋友，也就是她从小所期待拥有的【好朋友】。她所接触的人，除了家人被她放在高于自己的、神圣不可侵犯的位置上外，剩下的统一分为三类人，【陌生人】【朋友】【变态】——当然，【变态】在叶问草这还有很多别名，【敌人】啊，【恶心玩意儿】啊，【垃圾东西】啊……总之，一切叶问草厌恶的人都在这个分类里。

    叶问草对【朋友】的标准很高，大部分人在她这都只是【陌生人】，叶问草的朋友很少，在这个学校，目前也只有文玖和蔡媛媛勉强算，除此之外，便是只有小学一直到现在关系都不错的周丹了，距离【好朋友】仅半步之遥，因为叶问草总觉得差点意思，所以周丹其实也不算是她的【好朋友】，总体来说还在考核中。

    至于为什么说文玖和蔡媛媛都是勉强算【朋友】？因为现在两人都让叶问草感到疲惫，戴面具戴的愈加心情暴躁，【朋友】的标签岌岌可危。

    而就是这样的一个分类等级，叶问草不可置信地发现，自己居然对同为【朋友】的蔡媛媛和文玖“区别对待”了？！震惊过后，叶问草真切地看到了，蔡媛媛委屈巴巴的表情后，是对“不公平”的控诉——而叶问草讨厌不公平。

    发现自己似乎对蔡媛媛过于苛刻后，叶问草不由得更迁就着蔡媛媛的选择，而对文玖那边则变得更冷淡了。

    文玖：？？？

    本就短暂的下课时间，因为更多地迁就蔡媛媛，叶问草彻底遗忘了前排的文玖。有一次午饭的时候，叶问草差点被蔡媛媛拉着走了，直到看到冷着脸等她文玖，她才恍然大悟，歉意地跟着文玖走了。

    那天以后，叶问草对两人的态度又调了调，并且主动去前排找文玖闲聊。

    可惜，文玖生起气来拿乔，而叶问草误以为这就是文玖的态度，所以她暗自点了点头，将这个本该是朋友间的闲聊定性成偶尔刷一次的社交任务后，彻底对文玖失了耐心。

    而文玖本就不讨喜的聊天内容加重叶问草失去耐心的速度。

    叶问草开始再度怀疑，再度追问。

    而蔡媛媛表现良好。与蔡媛媛相处的愉悦和与文玖相处的烦躁，对比愈加鲜明。

    叶问草感到控制不住的烦躁。

    大脑自顾自地不断描绘着决裂场景，而那个变态也在班级里活跃起来，积极的态度惹来了物理老师的盛赞，那一刻，叶问草厌恶上了物理课。

    然而她忍不住向文玖表达她的厌恶时，明明只是一次普通的吐槽，明明文玖随便糊弄过去了就行，偏偏他犹豫着，反驳了。

    然后在叶问草不可置信地几下追问后，他烦躁地嘲讽道，“你觉得恶心又怎么样？你物理课还不是得上？你还能不学了不成？”

    “你这也觉得恶心，那也觉得烦躁，你有本事你就别上学啊！”话一出，文玖自知失言，他下意识地偏过头去，过了一会儿，他也没有道歉，只是选择了沉默。

    叶问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确信文玖没有想为自己辩解的意思后，叶问草深吸了一口气后，点头道，“你说的没错。确实是这样。”然后转移起了话题，将对话的舞台交给文玖，然后文玖快快乐乐地讲起了小说。

    叶问草再一次在假笑下询问自己：这无限延长的同桌关系，为什么还在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