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余

    沈岁宁错愕的抬起头,跟他的视线对上。

    也是在这时候,她才发现顾衍的眼睛长得极好,瞳色不深,是像琥珀一样的淡棕色,双眼皮的褶皱很深,眼尾微微上扬,很勾人的一双桃花眼。

    仿佛读懂了她的心思,他解释道:“修手机的人说有个零件进水烧掉了,修是修好了,但估计也用不长多少时间了,新手机拿着备用吧,以防万一。”

    所以,他一大早就出去是为了帮自己修手机?

    她的心里莫名被什么点了下,很轻很轻的,让人有些无措。

    沈岁宁抓过自己修好的手机,想说些什么,手指放在屏幕上时却迟迟没动。

    她跟人接触的经验其实很少,在学校也很少跟同学有什么交流。

    她的情况有些特殊,除了不能说话外,一切都跟正常人无异,送去特殊教育学校显然不适合,江愉也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但在正常人里 ,一个不会说话的人,自然也是异类般的存在。大家都有自己的小圈子,有自己无话不说的小伙伴,她顺理成章地成为落单的那个。

    长此以往,她和别人沟通时总是觉得有些局促,生怕自己会说错话。

    就像此刻,她拿着手机,却不知道自己该和顾衍说些什么好。

    纠结来纠结去,屏幕上只出现了两个字:「谢谢」

    顾衍笑了笑:“谢什么,小事情。”

    徐月也在一旁附和:“宁宁,不用这么客气的,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跟家里人说。”

    沈岁宁微笑着点了点头,心里想的却是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做到理所应当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们的好意,本身她在这里住就已经给他们添了很多麻烦了,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他们其他的事。

    所以,几乎是徐月前脚刚走,后脚沈岁宁就轻轻扯了扯一旁顾衍的衣角。

    顾衍低头看过去,深色衣摆上落着一只莹白的手,他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目光很快移到她的脸上。

    沈岁宁的眼睛很大,眼珠像是饱满的黑葡萄一样,又黑又亮。

    就是这样一双眼睛,看人时目光却总是带着几分的胆怯和欲言又止。

    这样的表现其实不应该出现在她的身上。

    像她这种人家的孩子,哪个不是自信又张扬的,决不会像她这样,处事小心翼翼,时刻掩着自己的情绪。

    沈岁宁来之前,徐月其实提过几嘴关于她的事,只不过那时他并没认真听。他并不在意谁会来自己家,也不在意来的人是谁,反正不管是谁,他都会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可现如今,看着她这副样子,他突然就有点好奇了,也仅仅只是好奇。

    见他不说话,沈岁宁有点忐忑,飞快打好字,将手机递到他眼前。

    「新手机多少钱,我转回给你」

    见顾衍没反应,她又扯了扯他的衣角,他这才将视线移到面前的屏幕上,看完后又沉默着看了她两眼。

    片刻后,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了微信二维码。

    沈岁宁扫码加上,通过后点开转账功能,顾衍却迟迟没出声,微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无法,她只得再次扯了扯他的衣服。

    这一次,手机屏幕被人伸手覆住,顾衍那张脸猝然在她面前放大。

    “沈岁宁,你叫我什么?”

    跟她的问题毫不相关的一句话。

    沈岁宁怔怔地抬起头,距离很近,顾衍那张过分好看的脸庞离她不过半臂的距离,她几乎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轻轻慢慢地扑在她脸颊。

    同样的,顾衍也能察觉到,沈岁宁骤然屏住的呼吸。

    但他没有退让,一双眼直视着她,看她的睫毛无措地扑闪了几下,怯怯地看向自己。

    答案其实就在嘴边,却因这过近的距离变得有些烫嘴。

    沈岁宁试探性地张了张唇,心里打起了鼓,却还是努力动了动唇,开合了两下——

    「哥哥」

    缓慢的,无声的,非常新鲜的称呼。

    顾衍终于轻轻勾了勾唇角,直起身子,跟她拉开距离。

    “那就当是当哥哥的人给妹妹的赔礼了。”

    风将他的声音带到她的耳边。

    地上有枯叶被卷起,随风飘荡,落入未知地。

    -

    两人回去的时候家里的张妈正拿着件衣服从楼上下来,见顾衍回来,远远地问道:“阿衍,这件衣服你是不要了吗?”

    一旁的人脚步顿住,沈岁宁闻声看过去,视线跟着落在张妈的手上。

    张妈解释道:“我看你将这衣服放在浴室洗手台上,有些拿不定主意,便过来问问你。”

    “不要了,弄到脏东西了。”

    说这话时,顾衍脸上的表情很淡,沈岁宁心里却咯噔了一下。

    她有点夜盲,白天的视力却很好,除此之外,她的记忆力也挺不错的。

    所以,沈岁宁很确定,张妈手里拿的那件衣服就是顾衍昨晚穿的那件。

    被她泼了一身水的那件。

    “诶,那我便拿去处理了。”

    “嗯。”他点了点头。

    等侧过头看见沈岁宁有些出神地看着自己,他又问:“怎么了,这样看着我?”

    沈岁宁很快摇了摇头,冲他笑了笑,到底还是压下了心里的疑惑。

    好端端的,怎么就不要了,难道就因为被她泼到水了?

    可看到他若无其事的表情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丢件衣服而已,不管是什么价位,对顾家而言都跟丢块破布一样。

    徐月在厨房也听见他们的对话了,出来后问了顾衍一嘴:“去哪儿碰到脏东西了?洗不干净啦?”

    顾衍看着她,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怎么,您连我丢一件衣服都要管了?”

    徐月露出个不太赞同的目光,“妈妈只是想提醒你,还是要多注意,张妈是老太太那边的人。”

    顾衍脸上的笑意褪去几分,应道:“我知道了。”

    那时沈岁宁还不知道他们口中的老太太是什么样的人。

    直到两天后——

    沈岁宁有午睡的习惯,这份习惯到了顾家也继续保持着。

    睡醒一觉,她打算去楼下看看徐月在干什么,要是她在做小点心的话她就去帮帮忙,顺便偷偷师,这些天都是这样的。

    但今天的状况好像不太一样。

    她刚走到楼梯口,便听见楼下传来交谈声,其中夹杂着几个她从未听过的人声。

    应该是来客人了。

    沈岁宁踏出去的脚又迅速收了回去,转身打算继续在房里待着。

    主人家来客人,她应该回避的。

    只是……

    “宁宁,醒了啊,快下来,见见人。”徐月出声叫住她。

    迫不得已,沈岁宁只能又折回身去。

    客厅里果然有两个陌生的面孔,准确来说应该是一个,因为其中一个她虽然是第一次见,但那副面孔却实在算不上陌生,顾衍跟他有八分相。

    不用说也能猜到那人的身份——顾恒远,顾衍的父亲。

    至于顾衍身侧那个捏着佛珠,头发已经染上几抹白的妇人,估计就是之前他们口中的老太太,顾衍的奶奶。

    她一一点头微笑,对上一旁顾衍的视线时突然就觉得不大自在,唇角的笑意都变僵了些,好在他应该没发现,冲她微点了下头。

    徐月拉着她在自己身侧坐下。

    沈岁宁来顾家的那几天顾恒远刚好飞国外去了,今早刚落地,老母亲的电话便过来了,说想自己孙子了,准备过来一趟。

    老太太说要见孙子,他自然没有阻拦的道理,回了老宅一趟,将人接了过来。

    沈岁宁会过来这事徐月事先是问过他意见的,因此看见她此刻出现在这里也不觉得意外。

    “你就是岁宁吧,在家里住的还习惯吗?”

    距离有些远,她只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很习惯。

    对于她的沉默,他没有表现出异样,想必也是早已知晓。

    整个客厅就一个不知情的人——老太太。

    顾恒远前几年跟家里闹得不太愉快,几乎是到了要断绝关系的地步,父子俩到现在见了面也仍旧势同水火,话都说不上几句。

    做母亲的比较心软,见不得自己唯一的儿子跟家里关系闹得那么僵,一直从中缓和关系。但自己的小家有什么事,顾恒远也不会和两位老人商量。

    老太太看了眼坐在对面的人,缓缓转了转手中的那串佛珠,压下心底的那点不悦,开口问道:“这位是?”

    沈岁宁有些无措地眨了下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老人的问题好,总不能打串字走到她面前去给她看吧?

    好在一旁的徐月已经替她解释了:“妈,这是我朋友的女儿,叫沈岁宁,会在家里住上一段时间。宁宁的情况有些特殊,暂时不能开口,您多担待些。”

    她配合地冲对方露出个略带些歉意的笑,好在老太太没再追问,也没再开口和她说话。

    他们一家人闲话家常,沈岁宁就安静地坐在一旁,如坐针毡,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天人交战了会儿,终于寻了个机会和徐月说觉得自己头有些疼,想先上去休息。

    徐月忧心地问:“是着凉了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摇了摇头。

    「可能是有些没睡好,没关系,你们聊」

    “好吧,那你先上去休息,要是还有哪里不舒服给阿姨发消息,阿姨叫家庭医生过来看看。”

    「好」

    等终于从客厅离开,沈岁宁才觉得松了口气。

    几乎是她前脚离开,后脚客厅里的人便出声质问——

    “怎么什么人都往家里带?徐月你是觉得阿衍一个孩子不够照顾,要多给自己找点事儿干么?”

    “妈,您这说的是什么话?阿月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她有权让任何人住进来。”

    “那孩子话都不会说吧,在家里出了意外谁负责?”

    ……

    沈岁宁站在楼梯口,脚步像是生了根。

    楼下断断续续的争执声传到耳中,让她脸上热一阵冷一阵的,羞愧催着她快步离开。

    楼下客厅,懒散坐着的人缓慢地收回视线,扭头看向仍旧在争执的人时,眼底滑过几分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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