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有人劫狱!

    徐熊不见了!

    第一个发现这件事情的人是纪凌。

    很快,他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陆少知,你凭什么革我的职!”

    “纪凌,犯人逃走这件事情应该算你失职。”陆少知扶额,很显然,他没有多余的精力放在他的身上。

    “什么失职,谁能从北镇抚司逃出来?分明你让我背锅!”

    纪凌又不是什么冤大头,这件事情明摆着是陆少知故意放人,然后拿他开刀。

    陆少知的确意外他竟然凭他的智商能摸索到真相的边缘,并由此追踪到他的身上。但现在,他更在意除他以外,是否还有其他的变数。

    “只是个百户而已……你今天去见了谁?”

    “你怀疑我?”纪凌眯了眯眼睛,大声叫嚷着,“老子又不笨!陆少知,这件事情你必须给老子一个交代。”

    交代?能有什么交代?

    这个滑头无非叫嚷着想摸个实物——毕竟不管是他,还是陛下,都没有让他复职的打算。

    眼见着他愈演愈烈,甚至到了撒泼打滚的地步,陆少知知道不能放任他这样下去。可纪凌闹起来很难收住,也就是陆少知,连喊了两遍噤声方才使他闭上嘴巴。

    “你乖会儿,过段时间,我替你说情……”

    “得了吧,”纪凌打断道,“你这边白字黑字写着是我的过错,皇爷爷见了更不可能让我入京军!”

    分明就是缓兵之计,纪凌忿忿不平。

    在这件事情上面,纪凌的脑袋难得灵光。

    陆少知叹了口气,为今之计,他只能先稳住这边。

    只是话还没说出口……

    “秦王果真有异动!”

    他们说话没有避开纪凌,看得出来十分紧急。也几乎是同一时间,几个人将纪凌拿下。

    “大人,这……怎么办?”

    *

    逼宫、叛乱。

    一切如同山洪爆发一般打得人措不及防。

    京城里原本是最安全的地方,如今血流成河。

    陆少知赶到的时候秦王被俘,血气弥漫的战场上,年老的帝王抚摸着石阶。

    他该是庄严的、肃穆的,永远在最高处。如今的他却返璞归真,像村口的老人。

    陆少知第一次意识到:他老了。

    “少知,快来!”

    此刻,他是一位慈爱的长辈,拍拍他的肩膀,眼中有对晚辈的期许。

    他的视线沿着台阶一步一步往上看,止在那琉璃一样的翠瓦飞檐。

    “朕记得你与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年纪差不多大。”

    “臣略长三岁。”

    “时间过得真快,朕还记得他小时候最黏他皇姐。”

    “当初他只会跟着皎皎,宫人轮番劝着他也不肯撒手……你说怎么……”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路已经走到尽头。他站在白玉石阶的顶端,脚下踩着的是森森白骨。

    他又成为那个不近人情的帝王。

    “朕命你全力缉拿叛军,勿论死活。”

    *

    纪凌被堵住嘴,看管在北镇抚司的暗室。

    陆少知不许他乱说话,每日里只有一日三餐的时间里他得以喘息。

    昏暗的天地里不辨岁月,纪凌伏在地上,耳朵贴近地面,以此判断潜逃的好时机。

    这几日戒严,一天十二个时辰里都有巡逻的脚步声。

    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是一阵紧锣密鼓的集结。

    难道是开饭啦?

    不对,是有敌袭!

    元彻那小子造反成功了?不对,他哪来这么大本事!

    呃……除非有火器。

    有人来了!

    纪凌从来人踢跶判断出对方只有一人。

    前几日他未雨绸缪,借着棱角去磨损那根捆绑他手脚的绳索。绳子不复往日的荣光,纪凌双手稍稍一用力,便挣开了束缚。

    来不及了!

    石门霎时开启,久违的光明倾洒下来,丝丝缕缕投影出他此刻狼狈的模样。

    纪凌的眼神下意识地躲避强光,于此同时,双手收回。他借着身体的遮挡,绷紧绳索的两端。

    “大哥哥!”

    这熟悉的声音……

    纪凌眸光一颤,手臂上紧绷的肌肉一下子松散开。

    而那一边,沈秀飞奔过来,替他解开了身上的绳索。

    “你怎么在这?”他双手搭在她的肩上,不断摇晃着,“陆少知那个混蛋把你抓进来了?”

    “不……不是的!”沈秀被他吓了一跳,慌忙解释道,“你走后三哥哥担心家里只留我一个,所以也把我接来了。”

    纪凌转着圈地看沈秀,确实没发现什么缺胳膊少腿的情况,终于舒了口气。

    但她紧接着的一句话,又使他刚放下的心悬在高处。

    “兄长被叛军抓走了。”

    “三哥哥不愿意救人。”

    “求你,救救她。”

    纪凌是怎样的人呢?

    人人觉得他不学无术,人人又羡慕他投了个好胎。

    祖辈是元老级的将军,父亲在军中也是响当当一号人物。

    一家人里只有他,困咎于浅水中年华虚度。

    所以当沈秀找到他,告诉他,她相信她的时候。纪凌胸腔中被压制长久的英雄情怀即将冲破重重关卡,在此刻到达顶峰。

    北镇抚司的英才被陆少知带走了大半,留下来的,都是如他一般蹉跎岁月的。

    “世子殿下,大人有令,属下不敢放行。”

    兵器交合,有人拦住他。

    纪凌扭头往身后看去,其他人对上他的视线下意识地避开。

    没有协助,没有阻拦,这就是最好的局面。

    马蹄往后退了几步,纪凌举枪高呼:

    “沈曦是我的朋友,她有难,我不能不去救。诸位皆是同僚,若能顾及旧日情义,纪某定然感激。”

    沈秀闭上眼睛,在身后抓紧了他的衣裳。马蹄腾空而起,越过人墙,几经勒马,纪凌朝后挥了挥手臂。

    “回头请你们吃酒!”

    没有人追?

    沈秀瞪大了眼睛。

    “那是自然,”纪凌得意洋洋,“你当我这几年是白混的?”

    忽然,纪凌紧急勒马。沈秀重心不稳,额角重重撞在铠甲上。

    前面是两条岔路,一条城东,一条城西。两条道天南地北,最怕南辕北辙。

    “话说……我们走哪条?”

    *

    叛军统共不过三千人。

    为首的是徐熊和林朗。

    虚无的十字在主帅身上画了个圈,做好了标点。又缓缓移动,继续寻找下个目标。

    光影游离,几经交错。

    队伍的中间是一个雪白的帐篷,在这队苦行的队伍中格外亮眼。前后的士兵手执长矛,警惕地看向四周。

    是徐熊吗?

    陆少知心想,徐熊有伤,最宜安置软卧。

    他看见林朗灰头土脸地进了帐篷,出来的时候容光焕发。

    好像在说话。

    林朗出来后没有着急离开,反而召来一个小将。距离太远,陆少知依稀辨认着唇形:

    “他……可杀……”

    陆少知明白了,这个队伍里起了内讧。

    有两条路摆在他面前,究竟是现在出手一击必中,还是利用优势用最小的代价解决危机呢?

    陆少知这样想着,慢慢地放下手中的千里镜。

    属下悄声附耳,告诉他北镇抚司刚才发生的事情 。

    按理说纪凌不该被关着,但是倘若此时放他出来……

    “他也来了?”陆少知皱眉,随是疑问,语气却是肯定。

    “不止……”下属嗫嚅,似是下定决心,闭上眼,一跺脚,大声道,“小世子穿着铠甲走的,此刻怕是已经到了!”

    到了?他可没见到!

    忽然,陆少知像是想到了什么,拿起千里镜四处搜寻,终于在他们听令埋伏的队伍的不远处,发现多了一个人。

    荒唐!

    现在他哪里还有什么甲乙丙丁,如今他们何时动手全仰仗着这位祖宗何时被人发现!

    烈火燃烧着箭镞,离开陆少知以后奔赴既定的终点。

    “轰”的一声,末端的货箱烟炎张天。

    喷涌的火焰霎时吞没了近处的士兵,侥幸幸存者被热浪灼烧,捂着脸在地上打滚挣扎。

    陆少知收了弓弩,他猜得没错,林朗果真把火药藏在此处。

    “冲啊!”

    小道两旁冲出大批人马,将这群残兵败将团团围住。

    纪凌混在其中,他抽出敌人身体里的长刀,溅了他满脸的鲜血。可他并不感到害怕,血液唤醒了他身体中关于战斗基因,心中的狂热被彻底激发出来。

    在这里真刀实枪地干一场,比任何耍阴谋诡计的虚与委蛇都要痛痛快快!

    他像一个功勋卓著的将军,击败一个又一个敌人,前来赢取他的战利品。

    仅仅一步的距离,他手上沾满鲜血,那雪白的篷布也不再洁净。

    纪凌希望此刻他有一双干净的手,撩开车帘,抓住她。

    篷布后面的的确确是他希望的那个人,他长舒了一口气,伸出手,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

    “终于找到你了!”

    “我们回家。”

    可她没有回答。

    时间很慢,像小蚂蚁在他的心尖慢慢地爬,已经走了几个来回。

    “我是来救你的啊!”

    他的那双明亮且赤忱的眼睛如果会说话,一定能先本体一步倾诉衷意。

    耳边好似有烟花炸裂,可是战场上哪来的烟花。

    在意识到的瞬间,几乎是瞬时反应,纪凌身体前倾猛的往前扑去,意识朦胧之际他下意识地想要护住她。

    “你很好,可是我已经不需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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