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某市晚上八点左右,公安局的问询室里,谢天对面坐着两个警察,一胖一瘦,瘦的正是今天去单位带自己的哪位,胖的应该是他的领导,瘦的先问话。

    姓名,籍贯,工作单位,职务。

    谢天一一作答,对方开始做着笔录。

    胖的公安开始问道,知道请你过来是什么事情吗?

    谢天冷静回道,不知道。

    胖公安道,你认识鲁新培吗?

    谢天答道,认识。

    胖公安问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谢天答道,工作关系,他是施工单位的总工程师,我是设计院的技术员,我设计的南河大桥是他们在施工,有工作上的联系。

    瘦公安问道,你不是隶属于经营部吗?

    谢天答道,在调动经营部之前,我是在我们单位桥梁事业部当技术员,南河大桥项目是那个时候设计的。

    胖公安继续问道,你跟鲁新培有没有经济往来?

    谢天本想立马回答,灵光一闪,假装沉吟思考了一阵,才答道,我跟鲁新培个人之间没有经济往来,我所在的鑫达技术咨询公司跟他所在的项目部有业务往来。

    胖公安道,继续说。

    谢天道,我所在的鑫达公司给他的项目签署了三个委托合同,分别是,南河大桥支架系统委托设计合同,南河大桥跨河栈桥委托设计合同以及西连接线特殊桥梁监控委托合同,合同签署的时间合同上都写得有,具体的时间我记不住。

    胖公安道,还有没有别的?

    谢天答道,还有一个,今年过了年,大概是初四初五左右,鲁新培项目的南河大桥出现施工质量事故,请我过来给他们处理,我花了大概一周左右的时间,给他们出了一个整改技术方案,收了他们十万块的技术咨询费。

    胖公安问道,还有没有别的?

    谢天道,没有了。

    胖公安道,你要想好,不要有遗漏了。

    谢天肯定道,没有了,就这几个,那十万块的技术咨询服务费我本来会要跟他们签署委托合同,他们怕事情闹大不好收拾,不同意签署合同。

    胖公安道,这些事我们会去调查,你只要回答我的提问就可以。

    谢天点点头。

    随后的问询谢天也一一作答,所有的事情就只到谢天这里,谢天绝口不提任晓东与唐伟。

    20

    第二天早上,又是这一胖一瘦两个公安对谢天进行询问,询问的与昨天大差不差,谢天也按照昨晚的回到再次复述了一遍。

    谢天暂时收押,下午的时候,瘦公安过来,谢天问道,警察同志,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瘦公安道,你这个事情严重,不是你说的什么技术咨询服务费,你这个叫受贿。

    谢天急了,道,我给他们除了整改方案的,我电脑上有原始资料,且当时打印了一份我也签字了的,这是正常的劳动报酬。

    瘦公安道,是劳动报酬还是受贿我们会判断,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有什么家人,通知一下给你送衣物过来,我们暂时要将你收押,回头会移交给检察院,怎么判处检察院说了算,我们这里只负责调查。

    谢天想了想,给了对方两个联系人,一个是李楠,一个是楚潇潇。

    为什么还把楚潇潇的联系方式给对方呢,因为此时心里突然有一丝不祥的预兆,如果真的被拘留,李楠那边,可能靠不住了,不是李楠靠不住,是李楠的爸妈靠不住,他们会迅速与自己撇清关系。

    毕竟,谢天感觉李小兵也不干净。

    果然,第二天中午,是楚潇潇和龙晓飞开车给谢天送来衣物,谢天房门的钥匙,自然是楚潇潇找李楠要的了。

    按照规定,只能进来一个人,于是楚潇潇拎着谢天的衣物走进会晤室,楚潇潇见到谢天,突然泪流满面,颤声道,师父。

    谢天笑道,多谢你给我送衣服过来哈,没事的,过两天我就回去了,你自己过来的吗?

    楚潇潇道,是龙晓飞陪我来的。

    谢天道,嗯,替我谢谢飞哥。

    楚潇潇还想说什么,谢天眼神止住她,谢天心里知道她要说什么了,无非第一个就是李楠那边不方便给自己送东西了,第二个,无非就是任晓东那边已经把事情处理好了。

    两人干坐了一会,会晤时间到了,楚潇潇道,师父,还需要什么你就给我打电话哈,你家里的钥匙就暂时留在我这边。

    谢天点点头,道,嗯,回去吧,没事的。

    送走楚潇潇,谢天回道拘留室,内心一阵激动酸楚,自己和李楠,或许就到此为止了,这是自己过来的时候没有考虑到的。

    鲁新培的案件非常简单,他通过一些手段,从下属劳务队伍获取上百万的费用,同时不痛不痒的供了一些他所谓的行贿对象,其中就包括谢天。

    大的诸如代建中心,他也没敢供出来。

    两周后,公安局把所有人员移交给检察院,这期间任晓东也在两地跑,一方面是摸清楚情况,二来是也找张克明商量对策,毕竟,谢天手头可有几人之间相互往来的所有证据,直到谢天被移交给检察院,两人都松口气,知道谢天一口咬定就那十万块的事情,并没有吐露出其它事情。

    张克明也通过自己的私人关系替谢天打探,一审下来,谢天定为受贿罪,除追缴所得的十万元,再罚款十万,判3年,谢天不服,提起上诉,咬定是技术服务费,不是受贿,加上张克明通过一些私人关系处理,二审下来,判定是利用工作便利,集体受贿,追缴所得金额十万元,谢天作为主要负责人,罚款十万,判一年。

    谢天再次上诉,被驳回,维持二审判决。

    单位的处理也随之而来,谢天被开除。

    于是在被从带走那天之后三个月,谢天正式被转移到某市监狱服刑,这期间,李楠没有来看过一次谢天,只有楚潇潇、龙晓飞以及徐颖来看过谢天,法庭审查的时候,三人也出席了。

    进了监狱,谢天内心空荡荡的,每天像行尸走肉一样,早起锻炼、劳动、晚上学习、睡觉,没有丝毫想法。

    好在同一监室几个狱友都还好相处,没有为难谢天,谢天也不与人打交道,这天又是熄灯号响起,众人纷纷上床,管教拿着电棍挨个监室查看,待管教走后,睡在谢天隔壁的一人问道,嘿,小兄弟,看你斯斯文文的,怎么进来的?

    谢天蹬着上铺的床板,道,给别人帮了个忙,帮着帮着就把自己搞进来了。

    另一侧的人问道,啥子人哦?

    谢天笑道,一个工程项目部的项目经理,他贪污受贿被抓了,张口乱咬把我给咬了。

    开始问的那人道,狗日的硬是要不得,在不在我们这个监狱,在的话,老子帮你出口气。

    谢天笑道,他估计不在,即便在,遇到他也用不着你们操心,我会收拾他。

    当下把给鲁新培出整改方案添油加醋给众人说了一遍,众人听了,有人之前搞过工程,道,妈的,就那帮人坏得很。

    谢天笑道,我自己也不是不小心,早知道就让他签个协议或者合同什么的就不至于把自己框进来了。

    有人叹口气道,可惜了啊兄弟,本来是大好前程的。

    谢天没再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床板。

    此后,同监的人倒也很照顾谢天,谢天写字写得好,所以大家的书信也由谢天代劳了,这天管教过来叫谢天,道,谢天,有人探监。

    谢天写过管教,跟着管教朝探监会晤室走去,走到门口时,谢天探头进去看,不看则已,一看眼泪就下来了,只见探监会晤室里,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李楠,谢天在门口犹豫了一下,管教笑道,进去吧,是你女朋友吧?

    谢天道,嗯。

    管教道,去吧,跟人家好好说,好好哄着,你就几个月的刑期,很快就出去了。

    谢天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鼓足勇气走进会晤室。

    李楠一直低着头,这会听到脚步声,抬起托看着谢天,也是一脸泪水,谢天强忍着泪水,笑问道,你咋来了?

    李楠没说话,只是流泪。

    谢天道,你还好嘛?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李楠没有说话,还是低着头一个劲流泪。

    谢天道,回去给李叔和阿姨说一声,说我对不起他们,让他们失望了。

    李楠这会终于不再流泪了,抬起头颤声问道,你咋把所有的事情都自己扛起来,你傻不傻?

    谢天笑道,没有什么傻不傻的,这也许是我命中该有的劫数吧。

    李楠道,我爸说,但凡你把事情随便找个人推出去,你也进不来,顶多被单位开除,你~~~~~~

    谢天道,我不是那样的人,李楠,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就觉得对不住你。

    李楠没有说话了,只是冷冷看着谢天,谢天想伸手擦去李楠脸上的泪水,终究还是没有伸手。

    李楠道,我要出国去读书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谢天道,挺好的啊,可以环游世界里。

    说到此,谢天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下来了,想起自己曾答应李楠陪她环游世界的。

    李楠也哭了,道,小天,对不起,一直没来看你,有很多事情我也做不了主。

    谢天明白了,不是李楠不来,是李楠的父母不让来,不过也好,撇干净了也好。

    谢天笑道,你不来看我更好,省得你难受。

    谢天又问道,你准备去哪读书?

    李楠道,去英国,单位推荐的进修。

    谢天道,恭喜你,挺好的。

    李楠道,我要走了,我妈在外面等我,你房子的钥匙我留给楚潇潇了,我的东西我带走了。

    谢天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愣愣看着李楠,良久才道,嗯,好的,再见,照顾好自己。

    李楠站起来朝外走去,谢天只是坐着,看着,李楠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谢天,似乎要说什么,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扭头走了。

    待李楠走远了,看不见了,管教进来,给谢天递上一支烟,道,抽吧。

    谢天颤颤巍巍接过烟,管教给谢天点上火,道,可惜了的,真是般配的一对。

    谢天没有说话,颤颤巍巍站起来,对管教鞠了个躬,道,谢谢你,我们回去吧。

    李楠转身走出会晤室时,带走了谢天的灵魂,只留下这具躯体,在这四四方方的一块小天地里。

    此后谢天再也没有任何挂念,每天严格按照监狱的作息时间,机械性的重复着每天的日子。

    转眼又是三个月,谢天的刑期已过大半,此时已是秋天,这天谢天正在厨房帮厨(由于谢天长得文静且爱卫生,被分配到食堂帮厨),管教又来喊谢天,道,谢天,有人探监。

    谢天愣了一下,问道,哪个?

    管教笑道,一个女的,还有个男的,不过男的在外面。

    谢天以为是龙晓飞和楚潇潇,遂道,多谢管教,我这就随你过去。

    管教带着谢天来到会晤室,走进会晤室,正如谢天猜想,正式楚潇潇,楚潇潇看到谢天穿着囚服,也是满眼含泪,颤声道,师父。

    谢天笑道,哟,多谢你来看我,你咋样嘛。

    楚潇潇道,你说过的你无论如何要参加我的婚礼的,结果你食言了。

    谢天笑道,太对不住了,后面再给你补。

    楚潇潇噗嗤笑了,道,晕,难不成我再结一次婚?

    谢天笑道,又不是说给你补你的婚礼,给你的儿子女儿补嘛,到时候我无论如何都要参加。

    又问道,管教说有一个男的跟着你?谁?飞哥?

    楚潇潇道,我老公。

    谢天一愣,随即哈哈笑道,对对对,你是结了婚的人了,是该叫老公了。

    楚潇潇脸上挂着泪水,却也跟着笑了,道,师父,我给你带了一些秋天的衣服,我问了一下,是可以带给你的,我还给你带了两条烟。

    说罢拿出一个口袋,口袋的口敞开着,应该是进来的时候已经被检查过了。

    谢天接过袋子,道,多谢了潇潇。

    楚潇潇问道,你在这里过得好吗?吃得饱不?

    站在一旁的管教笑道,这姑娘话说得,我们这里又不是什么拔舌地狱,这里只是管教中心啦,放心吧,你的师父吃得好休息的好,再过几个月,他就红光满面出去了。

    楚潇潇朝管教甜甜一笑,道,那我代我师父谢谢你们的照顾了。

    谢天道,我没见过你老公呢。

    楚潇潇站起来指着窗外一个站着的微胖的男人道,喏,他在那站着呢。

    谢天站起来朝窗外瞄了一眼,道,瞧我这记性,某一年我在好吃街看到过耳朵嘛。

    楚潇潇嘻嘻笑道,是的,师父。

    楚潇潇低声道,师父,任总让我给你说,你耐心点,不要气馁,你出去了他会给你想办法的,路长得很,不要放弃了。

    谢天点点头道,替我谢谢任总,也替我给他说,我辜负他的栽培。

    谢天又问道,鑫达这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楚潇潇道,被集团公司取消了,说不准分院开分公司了。

    谢天想起公司里面还有几百万的账务,当然,也不方便问楚潇潇,问她她也不知道,随即道,那你们呢?

    楚潇潇道,各自回到原来的部门啊,我和飞哥回到桥梁事业部去了。

    谢天担忧道,那,杜其武会不会给你们穿小鞋,唉,都是我害了你们,把你们从那边调过来。

    楚潇潇道,他不敢,飞哥不是好惹的,我呢,嘻嘻,你懂的,他更不敢,所以一切照旧,你不用担心。

    谢天笑笑道,倒也是,飞哥浑身都是刺,谁也不敢碰他。

    楚潇潇道,师父,等你出来了,如果你要在外面创业开公司,我们依旧出来跟着你干,跟着你干活得劲。

    谢天笑了,笑得很开心,虽然他并不知道未来会怎样,起码现在笑得很开心,这一笑一扫几个月以来的抑郁。

    两人聊了一会,会晤时间到了,楚潇潇站起来依依不舍地道,师父,过阵日子我再来看你啊。

    谢天笑道,就别来了,也没多长的时间了,回头我就出来了,哦,对了,我那房租好像要到期了,你回去找到我们那房东帮我再续两年的,免得我出来没地方住,我出来后再把钱给你。

    楚潇潇道,放心吧,我会处理的,小事情,钥匙在我这,我们有时候中午还去你那休息呢。

    谢天噗嗤笑了,道,你们完事给我打整干净。

    楚潇潇脸刷就红了,随即道,师父没正经。

    谢天想问李楠,终究是没问出口,又道,徐颖呢?这都不来看我,不够意思。

    楚潇潇知道,谢天想问李楠,道,李楠出国了,好像去的英国,应该是单位推荐去进修,徐颖嘛,我就不知道了,你知道的我跟她不太熟。

    谢天点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楚潇潇又朝管教鞠了躬,然后看了一眼谢天,这才转身走到门外,对站在门外的她的老公说了什么,两人手牵手出去了。

    谢天还傻坐着,管教道,你徒弟走远啦。

    谢天站起来笑道,我徒弟这人挺不错,知道心疼师父。

    说罢从袋子里拿出一条烟递给管教,道,这条你拿着抽吧,这一条我分给我同监的室友们抽,我现在不怎么抽烟了。

    管教接过烟,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哈,你想抽的时候随时找我就是。

    回厨房的路上管教道,谢天,看得出来,你人缘很好,你这一场劫难看来是命中注定,但也是大浪淘沙,好朋友掏出来了,你出去以后,好好混,将来肯定会飞黄腾达的,说不定啊,到时候我就丢掉这份没意思的工作,跑去找你混了。

    谢天笑道,我会好好混的。

    管教道,只是可惜了你那个漂亮的女朋友,唉,女人太漂亮也不好,心花花留不住。你看你这个徒弟,虽然没有你那个女朋友漂亮,我觉得她就挺好,你当初咋不追她呢?你看嘛,她就不会抛弃你。

    谢天笑道,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有对象了,晚了一步,哈哈。

    管教笑道,对呢,这也是命中注定,谁也不会十全十美啊。

    谢天道,是呀,总有残缺,才是人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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