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音乐室。
傍晚的夕阳透过落地窗洒在人身上，给坐在钢琴前的人镀上了温暖的光彩，配合着在他骨节分明的泛青指尖下灵活旋转着跳跃的美妙音符，柔和的调子不自觉地会抚平人焦躁的内心。
只是这幅美好的画面很快就被不合时宜的人儿打断了。
“吱呀”的一声，门扉发出细小的声音。
来人小心翼翼地探着脑袋瓜，双手扒愣着门把，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打断他。
因为他已经弹了快半个小时了…
这位年级第一的凤君是这么喜欢钢琴的吗？
“……”已经等到了快十天的凤镜夜。
为什么还不出来打断他？
来的慢就算了，还这么没眼色。
她在学校里人缘差也是有原因的。
为了不再浪费彼此的时间，凤镜夜只能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音乐字符在手中快速地旋转，跳跃，原本令人如痴如醉的着迷调子不知道就怎么乱了，偏偏听他音乐会的人是个不懂音乐的音痴。
她甚至察觉不到对方是因为她才乱了节奏。
一曲终了。
凤镜夜用他平生最快的速度结束了一曲他平生最差的演奏，然后僵硬着微笑，扭头看向门口的不速之客，“塔矢桑，你是来找我的吗？”
塔矢影原本小心翼翼半缩着的身子终于因为对方的开口鼓足勇气，露了面。
“你…你好，初次见面，请多指教，我是塔矢影。”结结巴巴地不安甜软嗓音。
“……”凤镜夜。
第一次认不出自己是同班同学就算了，为什么第二次也认不出来？
是他什么长得这么让人难以记住吗？！
凤镜夜身为曾经男公关部的副部长，第一次产生了严重的自我怀疑。
“我们上周才见过面，而且塔矢桑，就算记性不好，也好歹记一下相处一年多的同班同学吧？”
凤镜夜虽然笑着调侃，却句句杀人诛心。
塔矢影眨了眨眼，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我们之前见过？我们是一个班的？！”
她的语调颇为震惊，表情更是相当遗憾的沉重。
好吧…
早知道是一个班的，就不浪费那么多放学时间来找人了…
“……”凤镜夜面无表情的微笑第一次产生了扭曲的裂痕。
想杀人怎么办？
不知道在对方脑海里已经死了多少次的塔矢影悲伤过后，立马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她眨巴着晶亮的眼眸，扛着自己偌大的书包，“砰！”的一声，重重摔在凤镜夜的面前。
如果地上有土的话，这么一下子，一定会溅起不少尘埃。
可惜——
樱兰财大气粗，请的物业保洁还是不错的，至少这间音乐教室里，干净的一尘不染。
可能是能装下一个小孩子帆布包质量不怎么结实的缘故，这么一甩，拉链微松，从凤镜夜的角度，刚好望到里面的东西。
“……”凤镜夜嘴角微抽。
向来聪明的脑子第一次不知道怎么开口。
对此，塔矢影特意蹲在地上，体贴地把拉链拉开，少说也有2000万的满满当当的钱，如果不是在这所学校出现，常人只会认为这个脑袋不正常的小孩抢了银行。
凤镜夜无力扶额，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头疼过了。
上一次还是大少回来的时候。
塔矢影仰着小脸，认真地立下豪言壮语，“这些都给你，能不能帮我补课？我想参加菁英特训选拔！”
“……”凤镜夜。
你这是在为难我。
“塔矢桑为什么会突然想要参加菁英特训选拔？”
还以为她是来找自己要之前落在自己这里的围棋的。
“你应该不是喜欢这些的人吧。”凤镜夜一双精明犀利瞳孔渗着冷芒，语调淡淡，却充满了算计。
虽然是疑问的语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塔矢影道，“我不喜欢，但是我妹妹在那里，我想去照顾她，不然她一个人我不放心。”
那天之后，学校以参加特训为由，直接把容容带走了，有夕子阿姨虽然笑着说没事儿，但是每天都在担心。
当时要不是她拽着容容去了理事长办公室，后来也不会出特训选拔的事情了。
而且，那个假冒的须王同学，也得查清楚是怎么回事才行。
“塔矢桑，你也说了，那个是菁英特训选拔。”凤镜夜目光平稳，在菁英两个字上加重了语调，“更何况，一个封闭式特训而已，这里是学校，怎么在你口里就这么不安全？”
塔矢影失落地低着头，脸上是火辣辣的疼。
她知道自己是个笨蛋，她也不是很聪明，但这样被人明晃晃地说出来还是第一次。
她知道的，她和容容的差距，和哥哥的差距。
有时候，她甚至会想她是不是根本不是父亲和母亲大人的孩子。
“我知道这样的请求很让你为难，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塔矢影羞愧地嗓音夹杂着无地自容的哭腔，她恨不得把头垂到地里，“已经有好几个同学自杀了，容容还受着伤，她不会说话，也没有朋友，我很担心她。”
凤镜夜眼底闪烁着阴暗不定的光芒。
哦？
不会说话吗？
他突然有些好奇这位“14岁的天才少女”了，能让那两位同时另眼相看不说，竟然还是个哑巴。
闲院有容吗？
他记得，闲院家在一众世家中根本算不上出众，10年前甚至还有一次破产危机，后来要不是有山口组为他们家的灰色生意保驾护航，他们也不可能挺到现在。
而且，这一任的闲院家主闲院羲鹤可是出了名的花心，外面的私生子和私生女不在少数，这个闲院有容却是唯一一位转正的。
“事情我已经了解了，只是塔矢桑还是先把这些钱收起来吧。先不说学校不允许学生有金钱性质的交易往来，就是这2000万，你是在侮辱谁？”
“啊？学校不允许吗？”塔矢影微微张着樱唇，瞪圆了眼睛，像只傻掉的兔子，“不过这不是2000万，这是2340万，我所有的零花钱了。”
“……”
凤镜夜陷入了深思。
她在塔矢家果然不受宠，这么多年的零花钱还赶不上他一个月的。
塔矢影起身，郑重鞠躬，“拜托了，凤君，你是年级第一，学习已经很好。如果是你的话，一定有办法入围的。”
“……”凤镜夜。
不要把调子起这高。
“呐，塔矢桑知道赤司落景吗？”
“赤司落景，谁啊？”
可能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凤镜夜唇角微勾，眼底浮现出一抹真切的笑意，“那shadow呢？”
“这个我知道！那个画画的。”塔矢影以为他是要考验自己，答的认真，“听说他少年天才，过目不忘，12岁就一画成名，14岁更是直接被斯坦福大学录取，远渡美国。他可厉害了，我哥哥很喜欢他的画的，尤其是那幅苍穹。哥哥还经常带我去看他的画展。我总是夸哥哥说哥哥是天才，但是他有一次跟我说，他不是，shadow才是那个真正的天才。”
苍穹棋局吗？
“你觉得他厉害吗？”凤镜夜神色自若，问。
塔矢影不懂他为什么这么问自己，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当然厉害了，那样的人，我垫着脚都够不到的。”
她觉得哥哥就很厉害了，可是哥哥说过，他比哥哥还要厉害。
“那如果他来做菁英选拔的评委老师，你觉得，你能合格吗？”凤镜夜犀利的目光直逼人心，冷的令人心悸。
这话说的相当难听了。
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别说她了，就是凤镜夜自己都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虽然在电话答应的信誓旦旦，但是那人喜怒无常，又向来不按常理出牌，谁也不能保证不会有意外情况的发生，谁也不知道他的评判标准是什么。
最近学校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无非就是各大世家闻风而动。
美国那边传来的消息，说“须王”回国代表着赤司二少的意志，那须王家主办的贵族学校里举办的菁英选拔的意图就很明显了。
即使明知道会被卷进第一世家的继承人大战中，但那可是二公子伴读的好位置，如果赢了，一家人都会跟着shadow水涨船高，但要是输了，也不过是年少轻狂，参加了一个学校的特训而已。
这就是赤司落景，这就是赤司落景的心智和手腕。
他什么都没有付出，只是一个提议而已，就能让各大世家的嫡系们削尖了脑袋参与到这场继承人大战中，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地搅浑这水。
“我只是想要找到我妹妹，她一个人，我不放心。”塔矢影失落地垂眸，小心翼翼地语气弱了下来。
从出来以来打入她脑海中的自卑再次浮现，在对方的话语之下，她甚至懦弱地抬不起头。
她紧紧地攥着自己衣角，“我答应了父亲要照顾她的。”
明明没有勇气，明明连现在的形势都看不清楚，明明蠢成这样，却意外的固执和坚持。
这算是她唯一的优点了吗？
凤镜夜推了推眼镜，镜片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她只是去参加一个选拔。”
潜意思就是：对方已经14岁了，又不是4岁。
这个年纪，怎么会照顾不好自己？
“容容她没办法说话，而且她受了很严重的伤。”塔矢影被对方带偏了节奏，老老实实地全都招了，“我也是前两天才偷听到的有夕子阿姨和妈妈的话后才知道，容容之前的学校，那些同学对她一点儿都不好，还总是欺负她。她们可过分了，丢容容的书，不和容容说话，所以容容才忘记怎么说话的。那些坏人还在她的桌子乱涂乱画，把她推下楼梯。我见到容容的时候，她的头上还缠着绷带。”
被霸凌了吗？
凤镜夜陷入深思。
他到现在都想不通那人为什么会选中一个没有家世背景，更算不上是能力出众的哑巴。
这个闲院有容但凡有几分本事，在学校也不会被孤立，被欺负了。
一个人在学校都混不开，更不可能在他们这个圈子厮杀出来。
那他看上她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只是因为闲院有容是个天才吗？
这对他来说，并不能算是什么有吸引力的事情才对。
“那塔矢桑更应该放心了，选拔是封闭式的，前后加上你妹妹，一共才10个人。”
有时候，人少的话，纷争反而会少很多。
再说了，那位选出来的人，应该不会把一个小小的闲院家看在眼里。
“不行！我不见到容容，我没办法放心！”塔矢影只有在这点上寸步不让。
“……”凤镜夜。
合着他说这些都是白说了吗？
“塔矢桑既然这么执着的话，拿着这些钱贿赂一下须王同学说不定会更有效，他毕竟是理事长的儿子，在这件事上肯定是有一定话语权的。”
“有道理啊！”塔矢影眼睛放光芒，“你真聪明，凤君，太谢谢你了。”
“……”凤镜夜满头黑线。
你听不出来这是玩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