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说了要金盆洗手了你怎么还在给我接活儿？”
宋听的语气并不好，她在“有求必应”干了这么多年，虽名声大噪，但终究不是正经营生，若不是当初家里债台高筑急需用钱，说什么她都不会做这种买卖。
如今家里债务一应偿清，她自然要收手去过正常人的生活。
金盆洗手的消息她早就透给了牵线人六子，却没想到对方在明知她准备抽身的情况下，还给她招揽了一门生意。
这已经严重违背了两人当初的约定。
电话那头的六子自知理亏，心虚地不敢回应，却还是试探地问:“真的一点可能都没有吗？”
“六子，我要是没记错，咱俩搭档得有五年了吧。”
宋听摆弄着手里的银质火机，噔噔的碰撞声顺着话筒清晰地传进六子的耳朵。
六子心倏地一沉。
一个牵线人手底下不止一个执行人，但执行人也分级别，级别越高，牵线人赚取的佣金也越高。
宋听不仅是六子手底下级别最高的那个，还是整个执行人队伍里级别最高的那个。
六子手里的这笔生意是他从业以来见过价钱最高的一笔，如果这笔生意能由宋听来做，这佣金的数额能让他直接进入牵线榜前三，以后找来的资源也会更好。
现下，唯一的阻碍就是宋听收手。
“是，有五年了。”
六子知道，宋听能说出这句话，就说明这桩生意她接了，但同时，两人五年搭档之谊也会随着这桩生意的完成而结束。
火机被摆弄的声音戛然而止，宋听撂下一句“资料发我”后就把电话挂了。
六子把资料发给宋听后还想再多说两句，就看见消息条后刺眼鲜红的感叹号，他知道即使宋听把他拉黑了也能通过其他方式联系到他，所以他并不担心宋听跑单。
虽然丧失了一个还算不错的伙伴关系，但人的关系大都因利而结，这件事他并不后悔。
而宋听也正因深谙此理，才会接下这桩生意。
看着资料首页的报价，宋听了然，果然是很高的价码。
一个亿，这个价钱，她要是能搞定，六子起码能从买家那儿拿到三千万的佣金。
鼠标往下滑，露出了这笔单子的目标——游戏《迷雾》。
迷雾？有点耳熟。
宋听点开浏览器，在搜索框打下“游戏迷雾”四个字，第一条破亿点击的链接就是迷雾的官网公告。
鼠标点开，官网自动播放游戏预告片。
繁华的游戏小镇，光怪陆离的副本，激情烧脑的生存挑战，全息真实体验感，玩家多角色开放式命运，主打一个“我命由我不由天”。
右下角显示的是实时全球预约人数，宋听凑近数了好几遍，才确定当前预约人数破亿。
这游戏这么火的吗？
电脑前的宋听眉头微皱，怪不得价码挂到一亿，这任务确实有难度。
宋听所在的这个行业其实并没有具体成规的名字，甚至一开始都不是一个行业，只是一个叫做“有求必应”的网站。
只是后来网站使用群体越来越大，才逐渐发展成一个行业，还催生出一个同名的组织。
在这个组织里，牵线人一边对接网站上发布任务的买家，一边对接完成任务的执行人，随着时间的推移，组织体系日趋完善。
宋听，就是”有求必应“组织里的第一批执行人，也是业务能力最强的一个。
组织里的人都知道，宋听接活儿就一个原则，不能违法犯罪，不能违背道德。
眼下六子给她的这个任务，明显就是把她往火坑里推。
宋听把买家提供的资料大致浏览一遍后，不禁感叹买家的语言艺术。
买家的任务就是窃取《迷雾》的内测数据，但他不在资料里明确标明，而是用极其高超的语言隐晦传达。
要知道，获取内测数据这事，可是窃取商业机密的违法行为。
这一大笔钱，是有命挣没命花，搞不好最后还要唱铁窗泪，宋听似乎已经预见自己的悲惨结局。
她看着资料，一个完美的计划浮上心头。
隔天，《迷雾》开发公司接待室，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迷雾》公司副总看看坐在对面面不改色的宋听，又看看对方刚刚放在自己面前的打印资料，对封皮上“《迷雾》内测数据窃取”的字样确认再三，问出了自己从刚进门就想问的问题：“小妹妹，你有十八吗？”
宋听抬头和副总对视，面无表情反问：“你有三岁吗？”
副总抹了一把头上并不存在的汗，面色纠结，主要是对面女孩的年纪看起来实在不大，他有些怀疑对方是在逗他玩。
毕竟，有哪个窃取商业机密的人会明目张胆地跑到对方公司自爆？
副总外泄的情绪过于明显，宋听很轻易地察觉到了，她抬起左手看了一眼时间。
自她踏入这间接待室起，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这对于干活极其注重效率的宋听来说，是一种折磨。
“大叔，你既然做不了主，就找能做主的来，毕竟，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没必要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谈话上，你说呢？”
刚刚过完二十五岁生日的副总差点一口老血噎死自己，他也不老吧，怎么就大叔了，这小妮子说话也忒噎人了点。
心里这么吐槽，身体却认命地拿出手机对着资料拍照，临发送前，抬头问了一句：“不介意我把资料给老总看吧？”
宋听随意地耸了耸肩，表示随便。
副总看着对方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更加怀疑这份资料的真实性。
资料发出去后，电话很快打了回来，宋听看见副总接起电话只应了一句就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摁开了免提。
“这位女士，怎么称呼？”
一道温柔中带些疏离的声音沉稳地在略显空旷的接待室响起。
宋听闻声眉头轻挑，这个声音，听起来年纪不大，比眼前的副总还要小，最多二十出头，没想到游戏的开发者竟然这么年轻。
“没必要纠结一个称呼，只是一场交易。”
宋听声音清冷，语气更是平静无波。
对面开发者想起副总在聊天界面发的那句“年纪小，嫩的一批，但说话跟个机器似的，又冻又噎”，觉得很是贴切，不禁轻笑出声。
“好，那我们回归正题，你想怎么做这笔交易？”
宋听：“你们做一份假的内测数据给我，我拿着假数据交差，就这么简单。”
“交易交易，有来有往才算交易，我们给你假数据，那你能给我们什么？”
宋听失笑：“做人不要太贪心，做这份假数据说到底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们自己。
我来，一是提醒你们，有人盯上了你们公司并且已经付诸行动，你们要提高警惕。二是杜绝后患，毕竟，不是我也会有别人，只要你们用假数据替换掉真数据，就可以保证对方手里能拿到的假数据比真数据多。你觉得，对方是会信多数还是少数？
至于我，纯粹是因为太善良了，路见不平才来找你们。要真算起来，我还亏了呢。不做对我也没什么损失，做的话，想拿到你们的内测数据也不难，不然对方也不会花大价钱来找我，那可是一个亿。”
宋听的话直击痛点，副总明白，这笔交易对公司的利处比对宋听的大太多。
开发者当然也明白这些道理，他只是单纯地想试探一下宋听，毕竟，谁不想手底下多一名强将？
“你有没有兴趣来我这里上班？”
宋听想都没想：“没兴趣。”
“那真是太遗憾了。”
宋听：“你语气里可没半分遗憾的意思。”
“......”
对面沉默一瞬，不免失笑，这性子，确实噎人。
“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宋听起身：“假数据在内测结束后三天内一定要发到我邮箱，这是我完成任务的最慢速度，别耽误事。另外附一份内测链接，我需要验证你们假数据的可靠性，假的太离谱容易露馅，我不想因为你们栽跟头。”
“没问题。”
宋听从包里掏出便利贴和笔，把自己的邮箱留给副总后就离开了接待室。
宋听走后，副总把免提关掉，把手机放到耳边：“你真的信她？她刚刚可是说让我们把内测链接和假数据一起发给她，不排除她有假意投诚、借机拿到内测资格的可能。”
“我们早就在网上征集内测玩家，她如果是为了内测资格，直接报名预约不就行了，即使约不上，也可以从别人手里买名额，这种事情又不是没有，何必过来自爆，这不合常理。”
“也是，那就让她和其他玩家一起进行内测，然后内测结束咱俩根据真数据改一份假的给她，你觉得怎么样？”
“就按你说的办，你和她联系就行，另外，内测数据出来记得用假数据替换，对方不会把宝压在她一个人身上，我们得确保万无一失。”
副总点头，也不在意对方打着电话并不能看到他的动作：“放心，这事儿交给我。”
三天后，《迷雾》官网发布内测玩家名单。
与此同时，宋听的邮箱里躺了一封来自副总的邮件。
宋听点开邮件。
正文是副总向宋听说明她和其他玩家一起进行内测并承诺在内测结束后三天内交付假数据的事情。
正文最后是一条网址链接。
链接点开后，是内测保密合同。
合同很简短，大致意思就是公司会按玩家提交的地址提供游戏设备，并有权获取玩家游戏数据，而玩家不许以任何形式透露游戏内测内容，否则就要承担法律责任。
宋听确认没问题后直接签字填地址提交。
电脑忽然黑屏。
良久，伴随着诡异的播报声，黑暗的电脑界面上，忽然打字机般跳出几行字——
“玩家宋听注册成功，欢迎进入游戏世界”
“请尽情享受这趟向死而生的旅程”
“祝您好运”
电脑桌前，宋听消失在原地。
黑掉的屏幕瞬间恢复成提交成功的界面，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