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这个消息使安去阴过于诧然,她促使自己快速平静下来,心中思绪却难以控制的开始发散。

    她先是想:闻伯母和云伯父被人暗袭与此有关吗?是否有人会对云将明不利?

    她随即又想:法器还是得改良,尽可能更便携易带,天天在身上挂满法器,太引人注目了。

    芥子空间需以神识使用,凡人无法控制神识,故也无法使用。而安去阴在建中城中还算是一个众人关注的焦点,有闻伯母和云伯父被人暗袭从而导致陨落的前车之鉴在先,之前尚且不知伯父伯母被暗袭的原因时,她已经养成只要出门身上必定挂满法器的习惯,因不能使用芥子空间储存法器,只能自己当一个移动的人形法器博古架。

    思维持续发散,云府之前将伯父伯母遭遇暗袭的原因解释为是修士之间杀人夺宝罢了,这个理由是云府真心以为的呢还是假意遮掩的?

    唐笑尘虽说这是他听到的传闻,但他这种话说三分、留三分、骗三分的人,说出的话心中必定还是有所依据的。

    此时安去阴已经稍微偏向于相信“守一真君是九天道院的弟子”,毕竟若守一真君的残魂当真在此秘境,只要找到其残魂一问便知。

    此界人人皆知数千年前九天道院作为邪道之首,他们明面上广庇天下生灵,是与凌绝宗并驾齐驱的正道之光,引无数修士前往宗门求学,直到被门内弟子联合推翻后,外界才知他们实际上暗中肆意抓捕凡人,饮食凡人血肉;诱骗修士,吸取修士修为;操纵凡人国事,挑动战争,以便于采集凡间生灵涂炭时所产生的怨气等,所做恶事罄竹难书。

    安去阴心叹:知道的信息还是太少了,现在不能妄加猜测,还是等在秘境中找到守一真君的残魂再说。

    她收敛思绪,安静的跟在傀儡身后。

    不多时,傀儡停在一座宅院前。

    这座庭院与安去阴初入秘境时落入的书院在一片区域。他们途径过的地方很明显地划分为贫富两片区域,两片区域沿着一条十分宽阔的主街道作为分割线,街道左侧重阁飞楼,历经岁月的侵蚀,仍存留着当初高大的屋舍骨架,而街道右侧偶尔才能看到几处完整的屋舍残骸,破瓦寒窑,双方泾渭分明。

    安去阴去寻唐笑尘时曾从街道左侧横穿至右侧,傀儡先是引着他们沿着这条主街道纵向走了一段路后才转向左侧的一条支路,随后接连又转换了几次岔路最终来到了一片住宅区。

    这片区域每栋宅院均占地甚广,互为邻居的两户门口的石狮子也完全是相邻不相见。

    宅院大门无风自开,唐笑尘率先踏入宅院,安去阴抚着唤鸣,也随之进入了宅院。大门在他们身后粗钝且温和的关上。

    穿过宅院的前院,后院瑶台阆苑,园中假山林立,游廊的青石栏杆间藤蔓垂落,游廊下方的池塘点缀着淡淡的红莲,锦鲤在其中穿行,一步一景,移步换景,几株古树枝繁叶茂,树上的蝉鸣和树下的蛐蛐儿声一唱一和,周遭生机勃勃。

    安去阴心中暗暗警惕,唐笑尘也面色微凝,两人各自加强戒备。宅院外他们不见任何生机,所有景物都呈现出一副早已被岁月遗弃的模样,可是这座宅院内时光彷佛仍在正常的运转,院内生物都生意盎然。

    沿着游廊,穿过池塘,路过几座假山,两人看到了院中的第一个人,他们在石子铺就的院中小路上停下脚步,隔着一段石阶驻足观望前方古树下的一个小亭子。

    隔着重重帷幔,隐约能看到一个人坐在亭中,她翻动书页的影子投映在帷幔上,举止娴雅。

    亭中人先柔声问向两人:“界内各城镇定矩阵可否都已建造完毕?”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摇了摇头,确认了对方的讯息。

    唐笑尘恭敬的拱手回道:“晚辈初出宗门,才疏识浅,不知前辈所问定矩阵为何物?”

    院中树叶轻响,送走亭中人的一声叹息,她放下手中书籍,继而关切的说道:“你们过来,让我瞧瞧。”

    两人保持恭敬的姿态走入亭中,亭中女子坐在石凳上,上半身惬意的倚靠在石桌上,右手支起微微撑着脖颈,左手轻握着一本书籍,闲适的放在腿上,隐隐可看到书名包含“刑律”二字。

    按理他们不该直视前辈的面孔,毕竟大能们威严不可侵犯,若惹得前辈不快,丧命也只在顷刻之间,但或许是女子身影已透明的仅剩最后一抹颜色,随时都可随风消散,威无所施,又或许是女子实在太过温和,彷佛一位亲切的长姐,时刻在关心自家不懂事的弟妹,所以他们也不自觉的仰起头看清了女子的面容。

    安去阴看向面前的女子,她的穿衣打扮,行为举止,周身气度,与记忆中闻伯母的样子有几分重叠,安去阴心中逐渐肯定,面前当是守一真君的残魂。守一真君面容清丽,神情虽带着几分坚毅,眉眼中仍保留着几分闺阁少女的纯真,让安去阴恍惚觉得自己回到了少年时吟诗作对的日子。

    守一真君伸手示意他们随意坐,笑道:“不用拘束,我这里也无甚可招待,你们叫什么名字,陪我聊聊天可好?”

    两人自不敢不应。

    守一真君看着他们仍是十分谨慎,心知他们处于陌生环境很难放下心防,故也不再过多示意省的给他们徒增负担,转而另起话题温柔地问道:“宗门现在可好?”

    安去阴心知机会来了,她鼓起勇气回道:“师祖所问可是九天道院?”

    唐笑尘没有想到安去阴竟如此直接,眼中微微流漏出一丝诧异,转瞬即逝。

    守一真君听此反问,垂下眼睑,似是已猜测到不好的结果,毕竟若九天道院若仍旧昌盛,安去阴也不会有此疑问,她静默几息后轻轻点头:“是。”

    安去阴迟疑一会,才谨慎地回道:“数千年前,九天道院已被剿灭。”

    守一真君柔和的表情瞬间破裂,面色难掩慌乱,嘴中重复呢喃了几句:“剿灭?剿灭?为何会是剿灭?”,她难以置信,极力控制心中的悲伤,说话的语气中仍泄漏出几丝急切:“九天道院是出了何事,被何人..”说到此处,她哽咽一下才继续“剿灭..”最后两个字轻不可闻。

    唐笑尘此时向前跨上一步,将安去阴挡在自己身后,才开口回道:“九天道院数年前据说是邪道之首,无恶不作,被门下弟子联合门外修士共同推翻。”

    守一真君的身影像是水波一样猛的晃动了一下,安去阴和唐笑尘屏息凝神,面露担忧之色,所幸几息后,守一真君的身影还是稳住了,再次凝聚成形,只是颜色更淡了,她苦笑道:“我本以为少年时的经历足以使我无坚不摧,没想到....”

    她深叹一口气,转向安去阴问道:“你刚刚喊我师祖,是拜何人为师?”

    安去阴回道:“弟子尚未拜师,只是自幼孤苦,幸得被闻乐伯母收养,故斗胆唤前辈为师祖。”

    “乐乐啊,是我那可怜的小弟子,她也自幼孤苦,少时过的甚是艰难,我偶然将其养在身边,你们也当真有缘。初次见你,我却无宝相赠,身边仅有这个傀儡,道君之下无敌,你便拿去吧,勉强能予你几分防护之用,乐乐如今过的如何?”

    安去阴被忽然得到傀儡的惊喜震懵了,愣愣的回道:“闻伯母百年前在外建造法阵时被仇敌暗袭,与道侣云则双双陨落。”

    守一真君再次长叹,在这段对话中,她一直在叹气:“云则,可是云府子弟,当初与云府合建定矩阵时对他倒有几分印象”,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回忆,露出几分笑意,“他们幼时云则便喜欢黏着闻乐比拼阵法,我去后,幸亏还有他陪在乐乐身旁。”

    安去阴被收养是尚在襁褓中,她对于自己被收养之前并无任何记忆,而闻乐夫妇陨落的过早,若非闻乐留下的手札,她和云将明对于闻乐的记忆恐怕也会逐渐模糊,此时安去阴忽然想起幼时闻乐和云则讨论阵法,兴起时非要拉着她和云将明来作为裁判的画面,斯人已逝,星离云散。

    安去阴似是想起什么,用手指碾开自己随身携带的胭脂,在石桌上快速画了个法阵的雏形,问道:“师祖请看,伯父伯母生前一直在外奔波搭建这个法阵,此阵被我们称为判魂阵,阵修可抽取进入此阵的人的回忆呈现给其他人观看,但是对阵中人的损害却是极小的,因作用与搜魂类似,广受外界欢迎,只是因建造不易,每建造一个需依当地山水为基,耗费百年方成,建成后每使用一次又必须消耗大量灵气才能将对阵中人的伤害降到最小,伯父伯母生前仅建三十余座,不知师祖所为定矩阵可为此阵?”

    守一真君看着安去阴画阵时,内心已有了判断,此时肯定的回道:“两者虽有相似,却并非一物,但判魂阵可能是从定矩阵中改造而来。”

    “定矩阵是为审讯而造,我仍在世时,世间常有心怀不轨的修士恶意操纵凡间国事使得凡间生灵涂炭,或是肆意屠戮凡人,从而吸收凡人怨气来涨自己的修为,故我当时联合几家阵法世家共同创造了定矩阵,当人进入阵中后,阵外人可向其发问,阵法会根据阵中人回答时的灵气波动从而给出其是否说谎的判断,旨在作为助力仙凡律法执行的武器,不过我陨落之前才刚和云府试验成第一座定矩阵的雏形,这判魂阵的阵印倒像是源自定矩阵。”

    守一真君略感欣慰:“判魂阵的作用倒是远胜于定矩阵,乐乐和云则建造判魂阵定也是耗费了大量心力,他们一向如此优秀。”

    安去阴明了,看来伯父伯母是继承了师祖遗志。两人生前一直为此奔波,故无法抽出时间专心修行,直至大限将至,修为不足以继续建造判魂阵,他们才回到了云府,生下来云将明,收养了安去阴,整理他们关于判魂阵的所有经验欲传与世人。因此当听闻其中一座判魂阵运行出了点问题时,他们才迫不及待前去修理,正是在此途中被仇敌找袭击而陨落。

    不过,安去阴记得从自己幼时和云将明经常跟着伯父伯母外出听他们建造法阵,修理阵法,但他们临终前出行的最后一趟却选择了将自己和云将明留至云府,他们是已经预料到凶险了吗?

    若是预料到凶险,真的仅仅是为了修理判魂阵,从而使他们决定丢下自己和云将明前往吗?还是有其他不得不去的理由?

    而云府现在之所以在阵法世家中赫赫有名,也是因为建造判魂阵从而积累的声望,自己作为凡人能得云府精心照料也有一部分这个原因,所以云府知道伯父伯母和守一真君的关系吗?知道他们最终陨落的真实原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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