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又在说胡话了。”陈重玄表情微凝，看着沈余从床榻之上慢慢坐起，无数青丝随着她动作披在瘦削的肩膀上，整个人在月光下白得透明，像是随时都会羽化而走的仙子。
他的心空了一下，急忙走上前半跪在塌边紧紧握住对方的手，感受着掌心中透出的温度，原本停止的心才缓缓动了起来，“奴才不允许。”
“还有好长的时间的，再过不久我们便可以天天的见面。殿下再给奴才点时间，马上就可以了，马上就可以了……”
他将沈余的手放在脸上，动着下巴小心翼翼的轻蹭，放低姿态，拿着惯会用的伎俩乞求。
沈余显然很吃他这套，她手上用力指腹在陈重玄的脸颊流连，端起对方的下巴将他的脸摆正，仔细欣赏品味着那双长睫下隐藏着的东西。
“小陈公公，有些话不由心啊。”沈余强硬地收回自己的手，“你的眼睛可不是这样告诉我的。”
陈重玄着急的随着她的动作往前随了几下，哑然道：“殿下，你说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是不许的。”
“我也不想啊。”沈余朝着向后靠了靠，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看着虚空中的倒计时，垂下眼不再看他，“还有不到半日。”
“奴才不许！”陈重玄立马意识到了什么，从地上起身，用力的拽住沈余的手臂，“马上就可以了，殿下为什么不在等等奴才，等等我。”
“你答应过我的，答应过我要同我一起的。”心中没来由的恐慌，却又像是经历过无数次的一样不断蔓延，延展。
他害怕这种感觉，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明明他伸手就能够到，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风筝又脱离了他的掌控，随着风越飞越高，高到快要在他的视野里消失。
“我答应过。”沈余抿起唇抬头看他，“可是小陈公公，有些事情是你我还不能左右的。”
“你懂吗？”
“我不懂。”陈重玄眼眶微红，握住沈余胳膊的手微微颤抖，“凡掌握不了的，就去掌握，左右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可是没有时间了啊，还有不到半日，我就要死了。”沈余没有瞒着他，触到对方错愕的眼神，她默了默将荷包里的小鱼玉佩取了出来，一边抚摸这上面的纹路，一边问道。
“小陈公公认识叫柳悬的人吗？”
陈重玄镇静下来，他紧紧抿着唇，充耳不闻一动不动的看着她，浑身警惕，像只炸了毛的猫。
沈余抬了下眉，“要是不说，我可就送客了。”
陈重玄依旧板着脸，声音暗哑，“不认识，没见过。”
“这样啊……”沈余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失望。
陈重玄将她的变化收入眼底，唇瓣绷成一条直线，他垂下眼眸放松了对沈余的钳制，手掌向下缠握住了对方的指尖。
“没见过，但是梦到的。”
沈余顿了一下，“梦到过？”
陈重玄察觉到了她的激动，惩罚似的按了按沈余的手心，“殿下忘了那个话本子的故事吗。”
沈余听他这么一说，瞬间记起了当时的故事，不知联想到了什么，她的表情有些怪异，“那个故事是你的梦。”
陈重玄不情不愿的点了下头。
“那这个呢？为什么要送我这个。也是梦到的吗？”沈余将小鱼玉佩拿出，递给他看。
陈重玄垂眸视线落在她掌心上躺着的那个小巧玉佩，神色温柔了些许，“不是梦到的。”
“只是觉得这个很适合殿下便送了，殿下喜欢吗，我想亲耳听你说喜欢。”他抬头淡笑着问道。
沈余本能接道：“我喜欢。”
“小陈公公梦到过我吗？”言罢，她又问道。
陈重玄神情恍惚，像是陷入了某回忆，认真的说道：“殿下不在梦里，是在奴才的心里。”
“第一次见到你，我好像就疯了。”他视线下移，伸出手指点在沈余手心里的玉佩上，“有些后悔，有些懊恼，如果我不是这样的身份，是不是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殿下旁边了。”
“可有时我又会想，我若不是这样的身份，又怎么会有机会见到殿下呢。”
“本来只想远远的看着就好，可是我好像越来越不知道满足。”
“我总感觉你理应是我的。”
他的视线贪婪的看着沈余的脸，再一次撕下了温和清润的面具，“殿下，我疯了。”
“你若离开我，我会死的。”
“你懂吗？”他似一条巨蟒缠绕在沈余的身上，一点点收紧，拿着蛇信子舔舐着自己捕获的猎物。
沈余目光凝了半晌，摇头伸手摸上对方的头发将人带着往自己身前靠了靠，“我不懂。”
手下的人身体猛地僵住，她谈了口气，“但我不排斥你。”
“又或许可以喜欢你。”
话落，沈余感觉自己怀里的人轻轻地颤抖着，她合起眸子，道：“陈重玄，我剩下的时间都留给你好不好。”
“你好好活的，若是有机会，我们下一世再见。”
“在彼此最好的时候再见。”
“好吗？”她的脸埋进对方的颈窝里，郑重的许下自己能给予的承诺。
“那殿下到时候一定要先一步找到我。”陈重玄双臂环住眼前轻飘飘的人，声音闷闷的说着。
沈余有种猜测，需要在下一个世界才能去验证的猜测。
“嗯，我会的。”
“殿下要去看一看六皇子吗？”陈重玄在自己快速动着自己的脑子，他有些侥幸的想若是有能留住此人的，便是和其同一胞母的慕原了。
经他提醒，沈余才想起了还有一个小豆丁，她笑着问：“他怎么样了？”
“不太好，殿下不在宫中有很多事不知道，如今皇帝病中，皇嗣凋零。殿下若是去了，怕六皇子怕是会失去最大的助力。”他语调清冷，掩去的面容更是带了些残忍。
出乎意料的，身前的人并没有太过担心或者惊慌，他心底微沉。
“阿玄会照顾好他的对吧。”沈余轻轻叹了口气，“我不求他荣华富贵，一步登天。”
“衣食无忧，平平淡淡的就好。”
“原儿是好孩子会选择他自己该走的路。”
“可据奴才所知，六殿下想争一争，他想为了他仅余的血亲争一争。”陈重玄眼皮动了动，对自己新得的称呼满意不少。
沈余有些诧异，“你觉得他可以坐稳那个位置吗。”
陈重玄借着沈余的手把玩着那块玉佩，“只要殿下想，他就可以。”
“至于以后造化如何，奴才也不知道。”
沈余默了默，“我和原儿是两个人，你做什么凭自己的想法就行，不必看我。”
说到这儿，她展了展眉，“我们说些其他的吧。”
“我不是说过，剩下的这段时间是属于你的。再说原儿的事，岂不是让我违背了诺言。”
“殿下真的要走？”陈重玄面色阴沉的抬眸。
“若阿玄想，我其实也是在的。不是说死了的人，是靠着思念活着。”沈余朝着她眨了下眼。
“殿下真残忍。”陈重玄从床榻之上起身，“看来奴才要好好珍惜这段时间才对。”
“你想做什么？”
“做一些以前想但不敢做的事。”
很快沈余就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事了。
她看着已经邻近的倒计时，对对方这种浪费时间的做法有些不解。
“殿下外头都准备好了。你怎么又将盖头扯了下来？”秋雨抿着嘴，勉强勾起笑，靠近梳妆台前的一身喜服的人。
“左右没什么人，我想看看。”沈余朝着她笑了笑，借着对方的搀扶从椅子上起身。
“好，都听殿下的。”秋雨哽咽道。
沈余擦去对方脸上的泪，“大喜的日子，再哭可没赏钱了。”
“我这是高兴的，高兴的。”秋雨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拿着手胡乱在脸上抹了几下。
“我们出去。”
“嗯”
沈余由她搀着从屋子里出去一路到了主院的大堂。满目所在皆是红色，除却人少了点，倒也像是那么回事。
她勾起唇角，第一眼就见到了大堂中心那个侧头回望的那个人。
一眼万年，陌生又熟悉。
“你的脸怎么了？”沈余走进，眼尖的看到对方嘴角的淤青，拿着手尖在上面点了点。
“没事。”陈重玄笑得温润，执起她的手，紧紧地握住。
“皇姐！”话落，一道人影从旁边冲了过来，拥住了沈余的腰肢。
沈余被带的向后晃了晃，等站定才看清眼前人是谁。
与记忆中的比，慕原身形抽条了不少，头顶已经到了她的下巴。
沈余软了神色，摸着对方的头顶，“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皇姐，这么大的事怎么不知道跟我说。我好想皇姐啊！”慕原不舍得松开，但是一只微凉的手抵着他的额头毫不留情的将他给推远了。
“再耽误，就要过了良辰了。”
厌恶的声音响起，慕原狠狠瞪了对方一眼，退到一侧，憋屈的高声道：“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话落瞬间，虚空之中的倒计时归零。沈余来不及起身就倒在了陈重玄的怀里。
她感觉到生命的流逝，轻提了口气，伸手触了触对方的侧脸，“别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