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汐？”
宋榆愣了一下，快步走过去。“你怎么……这样？”
何汐摸索着扶手站起来，强忍着因为看不见而产生的不安。
“昨天我让你填的那张表是我准备向公司提出的公益方案，今天开会，陈部长说我的想法太简单，不能切身体会盲障人士的感受。”
说到这里，她脸上露出几分懊恼和不满，抬起下巴傲气道：“那我就亲身体验一下，这样总可以了吧？”
这个作风有点像小孩子，却是何汐会做出来的事。
难怪她今天一直不出门，还让他上来接她。
突然看不见之后涌出的慌乱感和空虚感几乎能将人吞没，宋榆体会最深，他迅速上前扶住何汐的手。
“他故意刁难你，你还真上当了啊？”
手被握住，何汐心里多了点底气，皱了皱鼻子解释道：“也不是刁难。陈部长虽然总挑我错处，但不是鸡蛋里挑骨头。他是公司老员工，有些观点也是有根据的。”
所以就算不爽，何汐也会考虑他的话。
宋榆弯了弯眼睛，发现何汐看不见他的动作之后，笑容在眼底慢慢荡开，弯腰靠过来，眼睛更是肆无忌惮地盯着她。
之前他可不敢这样。
“所以你现在打算一直戴着这个眼罩，感受盲人的生活？”
何汐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我已经和他放下狠话了，接下来三天都会戴着眼罩，虽然不用来公司，但是得出门完成日常活动。”
听见这话，宋榆的心脏狂跳起来，拉着何汐的手微微握紧。
“要我陪你吗？”
她一个人是根本完不成这个任务的。
何汐很低地应了一声。
“嗯……”
宋榆笑起来，眼睛盯着她。“放心，这三天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声音几乎就在耳边响起，何汐下意识觉得对方应该靠得很近，但她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先送我去酒店吧，我这三天会住在那边，明天早上你再来接我。”
酒店是今天下午就订好的，再决定体验盲人生活之后，她就第一时间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但就算这样，当视觉真的被剥夺之后，何汐还是感觉有些慌乱，周围一片漆黑，唯一能依靠的只剩下宋榆紧紧拉着她的手。
他护得小心，但何汐还是走得磕磕绊绊，越是往后走，于是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极其陌生，处处都是自己看不见的危险。
她的手抓得很紧，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但宋榆也没有把手放松，一路上都在轻声安抚。
“汐汐，我在。我不会让你受伤的，别害怕。”
等成功抵达酒店的时候，他的手已经快被抓肿了。
何汐虽然看不见，但也能猜到，自己刚才用的力气有多大。
“刚开始都是这样的，等习惯就好了。”宋榆不在意地说。
何汐坐在酒店的椅子上，正襟危坐，明明耳朵能听见，但感觉要竖直耳朵才能听清楚对方的声音，脑子里的弦紧绷。
“你之前看不见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
宋榆拉过她的手，把一个水杯放进她手里。“差不多，不过当时我在医院，没有第一时间请护理。”
何汐慢腾腾地把水杯往嘴边凑。
没有请护理？
那情况应该比她现在更糟糕吧？
更何况宋榆当时事真的，而她是假的。
她突然有点后悔了，这个工作显然比想象中更难，才刚开始了半个小时，就让她感觉度日如年。
平日看起来十分简单的小事，此时都变得格外困难，必须依仗别人才能继续下去。
如果待会儿宋榆走了，她一个人在酒店里要怎么过？
估计走两步就会撞到桌子，动不动就摔倒，连摔下窗户都不知道。
她犹豫着，可心里的骄傲不允许她轻易说出放弃的话。
黑暗中，宋榆的声音突然传来。
“今天晚上，我会等你睡着了再走。”
何汐抿了抿嘴，放弃的念头消散了些。
“嗯。”
宋榆很有耐心地带她熟悉酒店房间的布局，不仅要记住方位，还要记住距离和大小，何汐走了几遍，已经是晕头转向，感觉如果失去宋榆这根人形拐杖，自己就会摔得四脚朝天，不出一天就鼻青脸肿。
“就算记不住也没关系，我会在明天早上你睡醒之前过来的。”宋榆低声安慰她。
何汐一声不吭，更加努力地把记位置，可惜收效甚微。
晚上睡觉时，宋榆扶着她来到床边，何汐全程带着眼罩，直到躺在床上，盖好被子，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放松下来。
宋榆的声音让人安心。
“睡吧，等你睡着我再走。”
何汐经过这半天的感受，心情隐隐有了些变化，微微点头，身体往下滑埋进被子里。
或许是因为一整天耗费了太多精力，双眼彻底适应黑暗之后，何汐很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去多久，她被一阵尿意憋醒。
自黑暗中醒来，何汐下意识睁开眼睛，感觉到眼睛上方传来的压力，才想起来自己还带着眼罩，什么都看不见。
酒店房间的格局她根本没记住，连厕所在哪个方向都忘记了，路上还要经过椅子和桌子，现在过去摔几跤不可。
何汐翻了个身，打算忽略身体传来的异样，继续睡觉，可越是想忽略，感觉越是强烈。
几分钟后，她自黑暗中坐起来，尝试着开口：
“宋榆？你还在吗？”
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
这么晚，应该是早走了。
何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掀开被子，刚把脚放在地上，右手四处摸索，刚准备起身，突然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宋榆温和的声音自黑暗中传来。
“还在。”
瞬间给了她一颗定心丸。
何汐一怔，被他扶着站起来，有些惊讶。
“你还没走吗？几点了？”
感觉她已经睡好一会儿了，可惜现在看不见，不知道时间。
宋榆吐字清晰，似乎一直醒着。
“不到十二点，我正准备走，你要做什么？”
何汐心情有些挣扎。“我想……上厕所。”
宋榆的态度比他更加坦然。
“我带你去。”
说完便扶着她朝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等重新回到床上躺好，何汐拉着被子。“我没事了，你回去吧。”
“好。”
他说完，周围又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开门声。
“宋榆？”
何汐喊了一声，没人回应，应该是走了。
这回她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何汐起身的时候，刚好听见昨天晚上宋榆教她用TalkBack设置好的闹钟报时。
上午九点。
她缓缓坐起身，眼前还是一片漆黑，所有对时间的感知都被切断了。
“早上好。”
宋榆的声音适时地传来，竟然真的在她醒之前过来了。
何汐微微偏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你昨天晚上回去了吗？”
“回去了。”
宋榆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身上。“你摸我的衣服，和昨天不一样。”
昨天是大衣，现在手上的触感像是冲锋衣。
何汐这才相信。
昨天晚上他那时候才走，今天又这么早出现，还以为他偷偷睡在酒店了呢。
宋榆拉着她起来。
“我说过不会骗你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眼睛看不见，大脑对声音的捕捉和分析处理也会随之提升，何汐感觉他这句话比以前包含了更多的情绪。
她咬咬牙将心里异样的感觉压下去，直奔主题。
“今天我们去哪儿？我想多体验一下盲人生活。”
计划的时间只有三天，应该尽可能多的感受不同的生活状态。
“去之前常去那个公园吧，我们坐公交车过去。”
和打车比起来，乘坐公共交通显得难度更高，但想到这次的目的，何汐点了点头。
“好。”
这次宋榆过来，还特意给何汐带了一根盲杖。
“这是我以前用过的，很容易上手，待会儿出去之后可以先用它探路。”
何汐拿着手里的盲杖，试探地在地上探索，越来越觉得她有点想一出是一出，或许是因为之前宋榆生活得太轻松了，让下意识在心里她将盲人的生活难度降低了好几度，什么都没准备。
出了酒店，外面车水马龙，才是真正的考验开始。
这次何汐不想太依赖他，松开了他的手，仅凭盲杖在地上探索，一路走得磕磕绊绊，在他的指挥下好不容易来到公交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