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汐本以为说完这句话，迎接她的将会是狂风骤雨，谩骂和愤怒。
可没想到等了片刻，宋榆却迟迟没有反应。
“为什么不骂我？你应该辞退我，把我赶出去，报警，然后把我告上法庭。”
何汐越说越激动，仿佛理亏的人一开始就不是她。
宋榆不恼不怒，一直等她说完了，才缓缓道：
“我不会和我喜欢的人对簿公堂。”
“什么……”何汐刚要反驳，突然意识到不对，脑子里的弦瞬间绷紧。“什么意思？”
宋榆叹息一声，转过身来，然后缓缓丢出一颗惊雷。
“汐汐，我知道是你。”
何汐当场如遭雷击。
几乎在一瞬间，她意识到宋榆叫的不是xixi，而是汐汐。
何汐的汐。
她的手甚至开始发抖，乱七八糟的情绪将整个人填满，甚至想现在就夺门而出。
她没想到会这样暴露自己的身份，没想过会是在这个时候，这样的情况下，完全没有准备，还太早……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何汐的声音在发抖，分不清是愤怒还是慌乱，宋榆站起身，朝她的方向走过来。
怕她真的跑了，所以连说话的声音都放得很轻。
“有一天晚上我给你打电话，你可能睡着了，没戴变声器……”
虽然只是短短一句话，虽然已经五年未见，但他还是认了出来。
何汐不知道，那天晚上宋榆一夜未睡，像是穷人乍富，生怕睡着后一觉醒来，掌心又会变得空空如也。
他彻夜坐在沙发上，平静的外表之下内心如波涛般汹涌，震惊、狂喜、紧张……这些情绪不断冲刷着他的神经，最后在天色破晓之际，又被他一根一根捋好，埋进心底深处，生怕被对方发现一点端倪。
他喜欢的人倔强拧巴，要是发现自己身份暴露，肯定会又羞又愤地躲到天涯海角去。
于是当第二天，何汐试探着询问其那通电话的时候，宋榆巧妙地糊弄了过去。
只不过从那天开始，他口中的xixi就不是xixi，而是汐汐。
那个无数夜晚在他唇齿间咀嚼缠绵的名字。
何汐确实想跑，但她发现自己的双腿发软，有种进行编制的网被一瞬间戳破时的崩溃感。
她庆幸宋榆看不见，瞬间被心里的委屈逼红了眼眶，惊觉自己才是被耍得团团转的那个人。
“你明知道是我，为什么还要继续陪我演戏？”
宋榆终于走到了何汐面前，他的视线没有丝毫遮掩地落在她身上，见她忍着泪不落下，心都要碎了。
他想抱她，很轻很轻地抱，就像这五年想过无数次那样，哄她不要哭，他不是在演戏。
可是刚伸出手，尚未抬起，又缓缓落了回去，苦涩地说：“我很久没见你了，汐汐。”
如果何汐现在抬起头，肯定会发现宋榆的眼睛不像失明，是那样深邃，那样专注地落在她身上。
但她现在沉浸在身份暴露的复杂情绪中，保姆和病患的伪装撕去之后，只剩下两个早已分手，不欢而散多年的前任罢了，这段时间维持的虚假和睦被悉数打破，支离破碎满地。
何汐跑了。
她从宋榆家落荒而逃，连质问和反驳都不敢，伴随着慌乱的脚步声落荒而逃，一路跑下楼，连头都不敢回。
回到家，何城光和陈姐被她的样子吓一跳，问了好几声，何汐都没有回应，径直进了房间，心里又悔又恨。
学校论坛和校友群里，何汐和宋榆当初的那段感情已经被扒了个底掉，大家已经开始义愤填膺地控诉宋榆的薄情寡义了。
一切和她当初的计划一样。
曝光宋榆的悲惨现状，让他被嘲笑，报复他当初对自己的残忍，这不就是她最开始的目的吗？
在宋榆家潜伏了这么长时间，现在终于成功了，她不应该高兴吗？
就算真相曝光又怎么样？
刚才她应该趾高气扬地将宋榆踩在脚下，尽情嘲笑他，侮辱他，这才是她应该做的。
可是，她竟然逃走了。
何汐把头埋在被子里，心里没有半点喜悦，反而被堵得难受。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只要是面对宋榆，她每次都输得一败涂地。
第二天中午，何汐接到了警局打来的电话。
他们根据何汐提供的时间和地点查看了公园的监控，成功找到了偷走相机的人。
竟然是汤远丘。
紧接着，学校那边也有了结果，在论坛和校友群里发帖爆料的人也是汤远丘。
他是用学生时代那个账号发布的，学校很轻易就找到了他。
何汐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汤远丘很理直气壮。
“你偷偷潜伏在宋榆身边，拍下那些照片，不就是要报复他吗？我只是在帮你，不用脏了你的手。”
来找他质问的时候，何汐心中怒火高燃，听见这句话，却瞬间愣住了。
汤远丘又问：“投名状我已经给了，之前我给合家医疗的简历，你看过了吗？你觉得怎么样？”
何汐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做这一切，竟然是这个目的。
她暗暗攥紧拳。
“我说过了，人事部的事情不归我管！我是想报复宋榆，但没让你偷我的相机，没让你代替我发消息！”
汤远丘顿时脸色一变，见何汐要走，连忙一把拉住她。
“看上同学一场的份上也不行？”
何汐皱着眉将他甩开。
“我记得就算是在学校的时候，我们的关系也并不算好。”
当时何汐一门心思往高年级高，除了上课，几乎都跟着宋榆，和班上的同学交流甚少。
后来宋榆去上大学，何汐进入高三，为了去他的城市找他，又卯足了劲学习，班上的同学也一样，顶多只能算同学，连朋友都算不上。
毕业之后，就彻底没了联系。
“想找工作自己去找，我管不着。”
说完，风风火火地转身走了。
她心里又气又怒，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联系这些老同学，最后变成现在这样，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发帖人找出来之后，可能是校方做了澄清，校友群里对这件事的讨论也变少了。
当天傍晚的时候，何汐接到了郑添翼打来的电话。
他支支吾吾地道歉。
“原来那些贴真不是你发的啊……抱歉啊，我之前被气昏头了才会……”
何汐打断他的话。
“不是我发的，但是照片是我拍的。”
“宋榆又没怪你。”
“你知道，原来他一直都知道是我。他一直都知道在他身边的人是我，不是什么保姆！”
闻言，郑添翼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试探着说：“他骗了你，你也骗了他，那你们这……扯平了？”
何汐挂断了电话。
以为这是钱债吗？想扯平就能扯平。
她和宋榆纠纠缠缠这么多年，怎么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