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抑郁症是一种很特别的疾病。

    有很多心理疾病发作时病人并不会有太大的知觉,或者说他们不太能意识到“自己生病了”这个事实。

    但抑郁症不会,冬蝉就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病了。

    但这种病带来的痛苦却区别于身体上的痛苦,反而是一种让人沉溺的痛苦。

    “就这样吧。”她会这么想。

    即使能明显感到自己生病了,能感觉到自己的情况逐渐变得严重,但那种让人懈怠的疲惫感却如影随形,有一种“这样也挺好的,就这样,死去或者活得像是树上飘零的、无知无觉的落叶,也很好。”

    被囚禁的环境也加剧了这种情况和懈怠思想,反正也无事可做,何不多睡一会儿,从天黑到天亮,纵容这种昏昏沉沉,轻松而又消极,反正现在又没有需要思考的人和事务。

    很快,两人就发现了这种异常。

    但更快的是他们意识到自己无计可施,他们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对这些事情毫无涉猎,曾经嗤笑过那些娇生惯养的局长,觉得这不过是大小姐大少爷们的故作姿态——毕竟如果像他们一样每天为了生计奔波发愁,游走在生死的边缘的话,是绝对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虚幻事务的。

    但等到冬蝉的敏感开始显现恶化时,两人却和她一起缓慢地融化崩溃了。

    在最束手无策、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沉寂颓靡,像人偶一般无知无觉的时候,止渴的毒药却骤然出现了。

    没有比在床上取悦她更加有用的手段了。

    而这件事情对他们来说简直就像是使刀一般技巧熟练。

    冬蝉会在这种事情上感到很快乐。

    欢愉、餍足、短暂地拥有活力,精力消磨后疲惫感能让她很快入睡。

    她不是单纯的喜欢这件事,只是喜欢它带来的副作用。

    譬如此刻。

    她一天中少有的快乐时刻,满足和疲惫弥漫上脸颊,为她添上酒醉般的酡红,冬蝉枕着手臂,像一只饱餐后的名贵猫咪,蜷缩在毯子上。

    半阖着眼睛,在清晰又朦胧的视线里,能看见陆予坐在床边,他上半身裸着,正在用浴巾擦头发,背后一条条的指甲抓痕昭然若揭,让她怀疑自己刚才真的有爽到这种程度吗?

    长年在战场上的奔走让他们的身材都很好,宽肩窄腰,不至于太壮硕,也不清瘦,肌肉线条流畅,柔韧有力——这一点她刚才就已经切身体验过了。

    陆吾从另外一边坐过来,笼着柔软的薄毯,温柔地亲吻她的鬓角。

    冬蝉没做反应,厌倦地收手,但男人宽阔的身形就已经严丝合缝地压了下来。

    不论从哪个方面上来评价,冬蝉都觉得两人业务纯熟。

    因为贴得太近,冬蝉甚至能听见她剧烈的心跳声,隔着薄薄的皮肤和肌肉传递到她的胸口,仿佛也带动了她的那颗倦怠的心脏一般。

    在这样翻来覆去的请问和讨好中,冬蝉只觉得一阵晕眩感,熟悉的体温和气息,混着着夜风带来的花香清甜味道,有一种熟悉的安定感,就这样将她拽入深渊中。

    陆吾将她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他甚至是十分温柔的,比起激烈的动作,他在这段时间更喜欢这样面对面将她拥抱起来,观察她的每一个表情和语气。

    既痛快,又有些折磨。

    冬蝉感觉自己的理智都被吊了起来,不上不下地作弄。

    到了后面,连对方的不稳的呼吸声都被无限放大,每当他喘息一次,冬蝉就发着抖地被推上顶峰。

    陆吾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恶劣地喘息,一边□□。

    “呜呜......呜...”

    到了后面,连哭泣声都变得嘶哑,冬蝉只觉得自己像是一摊被融化了的水,随着两人的晃动而逐渐渐化在床上。

    她不再感受一些深刻的东西,而是沉浸在这种放纵和快乐之中。

    冬蝉撑着脸,眼角含泪,在疲惫感之中餍足地睡下。

    铁块互相撞击的声音叮当作响,在昏暗室内,陆吾坐在床边,轻轻抚摸着手中的冰凉锁链。

    房门被短暂地打开又关闭,抱着冬蝉进来的陆予微不可查地皱眉。

    这个反对的神情反而逗笑了陆吾,他勾起唇角,真的笑了出来。

    反对又怎么样呢?无论如何,到了现在,他们只剩下这一条路可走了。陆吾知道他最后还是会同意的,因为他们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自私与恐惧,一样的不择手段,为了拥有,为了不失去,而甘愿牺牲一切、负罪的人。

    他们流着相同的血,自然从骨子里就是一样恶劣的人。

    “......”

    痛苦和反噬比欢愉更加持久,沉重、压抑、缓缓来迟而又永不停歇。

    来到巴别塔后,冬蝉持久地感到焦虑和暴躁。

    她会对每一个人冷语相向,拒绝一切肢体接触,但在背地里的无人时,她又极度地渴望抚摸和温柔爱意。

    理智上知道这只是后遗症,身体却总是做出不合时宜的反应。

    她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心灰意冷。

    但很快,局势让她无法再考虑那么多,要救助和帮忙的人数不胜数,得到的善意和温柔也愈发累计堆积,如果可以量化,她一定得到了之前更多、更真心的对待。

    配合药物和辅导,她感到自己正在日渐变好。

    冬蝉清楚地记得,在第一年的冬天,一个初雪的日子里,她收到了很多礼物。

    巴别塔的冬天本不会这么早降雪,那天也并不冷,不知道为何,冬蝉早上起床时看到了窗外细细的小雪,雪白的,甚至带了些雾气,冬蝉正准备从床上坐起来,忽然得到了指挥部的紧急通知,初雪的第一天,给她放假。

    室内燃着暖洋洋的火炉,冬蝉思索片刻,卷着被子倒头就睡。

    直到晚间懒洋洋地提着晚饭踱步去战备室,才发现室内的装饰。

    原来今天是她的生日。

    巴别塔为她降雪,托索尔为她完成了今天一整天的工作,安泽和萨尔维亚布置了庆祝装饰,成堆的礼物放在她的桌上,因为实在是太多了,甚至连凳子上和旁边的地上也都堆满。

    冬蝉错愕地走上前去,拿起最边缘的一样。

    那礼物简直称得上简朴,一个皱皱的塑料彩纸,包着里面黄色的方糖。

    信上写着:“虽然我们没有见过面,但真的非常感谢冬蝉指挥官,如果不是您,也许我妹妹就会死在污染潮之中。所以我听说今天是您的生日,托巴别塔部队的人将礼物和信封带给您。虽然只是廉价的方糖,但是是淘金时代的小秘方,听说您最近有些咳嗽,它能让您好受一些。生日快乐,从未谋面的指挥官。”

    冬蝉捧着信,从未想到自己的随手之举,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也成为了别人的救赎。

    她忽然眼睛湿润。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指挥官!”

    “指挥官有觉得惊喜吗?——哇啊啊,怎么哭了?!”

    “指挥官,今天是很特殊的一天,因为您......因为您的降生,拯救了我们和这个世界。有您在,真的是太好了。”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被病魔侵袭时,冬蝉都觉得自己再也不会流泪了,抑郁已经剥夺了她哭泣的权利。

    但在这一天,她又开始感到酸涩,并且痛快地大哭了一场。

    “......”

    为什么,她得到的快乐好像都由虚假而生,就像是阳光下的泡沫,那么绚烂而刺眼,温暖又虚幻。

    越飞越高,然后又怦然破裂,一瞬间就足以毁去一切。

    那种被压制后的痛苦仿佛又卷土重来,一瞬间就侵袭了她的一切。

    “指挥官?”

    “指挥官醒来了!莱尔你来看看!”

    视线里是病房雪白的门窗,一尘不染的头顶和挂在她手边缓慢流动的吊针。

    安泽和萨尔维亚急切又欣喜地围上来,莱尔拉开两人,“好了好了,给我看看......指挥官你现在听得见我们说话吗?视线清晰吗?”

    听得见,视线也很清晰,但冬蝉还是摇摇头,声音嘶哑地说:“别再...叫我指挥官了......”

    莱尔一愣。

    “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下,可以吗?”

    这句询问简直是恳求的语气,尾音很轻,和往常的她截然不同。

    黑色瞳孔映着头顶光线,深沉又空洞,显示出几分易碎感。

    莱尔本来要说的话突然卡在了喉咙里。

    “指挥官,我在这里陪着你。”萨尔维亚说。

    但冬蝉只是翻了个身,将脸面向墙壁。完完全全就是逃避的姿态。

    几人也没有办法,只好挨个走出房门。

    很快,听到消息的陆吾和陆予就来了。

    两人都显得非常急切,大跨步地走来,不眠不休了一天一夜,但看起来还是神态如常,没有任何疲累之感。

    冬蝉终于转过身来,她看着陆吾,两人神色都算不上很好。

    但她却感到一阵轻松。

    “可以带我去你房间吗?”冬蝉问他。

    瞳孔空空,失神着,没有注视任何人。

    她已经不想再去探究,为什么自己的生活总是这么易碎,她只想要快乐。

    “我想要你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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