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新月轩出来时，月亮已经升起来了。

    璃月港的街上人来人往，热闹得很。

    尤萝站在路口，等待着迪卢克和夜兰告别完，要和他一起回客栈。

    她听着周边商贩们的卖力吆喝声，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迪卢克同她说完嗜酒症的猜测后，话题再也没重新转回到她的身上。

    但这样的话一旦出口，她就不会不在意。

    她反复回想着六年前那场灾难，发现记忆零散，几乎凑不完整一条时间线。

    只记得那时城门紧闭，城外的河里常常传来诡异的尖叫，远处的山头笼着一层厚厚的青灰色雾气。

    大家都以为那是蒙德的末日，除了待在城里祈祷着风神保佑，再也做不了其他事情。

    时间抹走记忆是很寻常的事，病症发作也是循序渐进，她一开始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适。

    难道说，她的嗜酒症真和那场灾难有关吗？

    尤萝正仰头发着呆，晚餐时喝了不少酒，她的脑袋渐渐开始犯晕。

    眼前突然冒出一抹红，她目光一动，看到迪卢克站在她跟前。

    璃月的酒实在味美，她贪杯多喝，如今看迪卢克，目光此时竟有些无法聚焦。

    她只能看清他脸的轮廓——高挺的鼻梁和淡红的唇。

    他的眉眼平和，脸上难得没有露出冷漠。

    “喝醉了么？”迪卢克抱胸看着她。

    酒鬼哪怕喝醉也不会说醉了，于是尤萝摇摇头。

    “我不会醉。”她说。

    人死了三天，只有嘴还是硬的。

    迪卢克瞧着她泛红的脸颊和迷离的眼神，不明所以地哼笑了一声。

    这声笑仿佛帮尤萝回了点神。

    “什么意思，你笑什么？”她举起右手食指，指着迪卢克的鼻尖，“我好歹是酒中豪杰，你喝了一夜茶水，连酒也不沾一滴，怎么好意思笑我？”

    迪卢克抬手拨开她的手指，不欲与酒鬼来回揪扯这些无意义的话题，他拉着尤萝就往客栈的方向走。

    少女小小一个，拉起来毫不费劲。

    尤萝被他抓住手腕，往前踉跄了两步。

    他怎么拽她，好不绅士！

    尤萝试图甩开他的手，用力了一会儿，无果，然后果断放弃了。

    好女不跟男斗，况且她现在还真有些看不清眼前的路。

    *

    三步一踉跄地回到客栈，迪卢克看着尤萝甩上了房间门。

    房内烛火摇曳，他听见里头噼里啪啦一阵响，随后传来尤萝“怎么找不到了”的疑问。

    他转身准备进隔壁的房，眼前的门却突然打开。

    尤萝手里捧着摩拉。

    “等等，你拿走。”她要把摩拉往迪卢克怀里塞。

    迪卢克后退一步，不解地看着她。

    “什么？”他问。

    “我请客，这饭，谁付的钱，你吗？”尤萝感觉自己真是有点醉醺醺的了，她脑中仅剩的最后一丝清明用来感慨璃月的酒劲真足，之后的动作都不受她的控制了。

    迪卢克面无表情地把她往房间里推了一下，她手中的摩拉落地，各处散落在房间的地面上。

    他盯着她迷离的双眼，一字一句说道，“现在，我出去，你把房门锁上，然后去休息，有没有听明白？”

    尤萝愣愣地点头。

    “那我还要付钱吗？”她磕磕巴巴地询问。

    “不用。”迪卢克往外走，“记得把门锁好了。”

    ……

    ——

    荻花洲。

    郊外的风很大，呼啸着扑向来人。

    迪卢克站在地图上标指的位置，这里的确是夜兰所说的破茅屋。

    手上的纸片散发出怪异的臭味，他微微皱起眉。

    这是那夜在风起之地打败深渊法师后，他在地上捡到的纸地图，虽然被火燎过少了半张，但还依稀看得出具体位置。

    他此番前来璃月，拿到苑心草并不是重点，调查才是行动的主题。

    他拿了药后在望舒客栈住了一宿，早起寻路时却恰好遇见了被强盗拦住去路的尤萝。

    救下她后，倒是在不卜庐又得到一些线索。

    联系夜兰是无奈之举，他对璃月并不熟悉，但好在二人早有过合作，对方一眼就看出了地图上的位置，并在听完线索后同意和他一起调查。

    他对夜兰并不能完全信任，但这件事有了她的参与一定不算坏事。

    破茅屋里堆着湿漉漉的草垛，想必是荻花洲先前下过雨。

    不远处的河面跃上一条鱼，水声轻响，迪卢克转眼看去。

    不知是何处突然窜出了一道光，光的速度极快，“嗖”地一下射向那条还在半空中打挺的鱼。

    鱼的尸体将要落下时，河边的芦苇荡里跑出了三个手舞足蹈的丘丘人。

    迪卢克双眼眯起，不动声色地往破茅屋里退了一步，站在了半旧半掩的木门后面。

    丘丘人跑在前面，从水里捞出鱼来，血染在他们的手上，他们嘎嘎大笑起来，嘴里含糊说着奇怪的话。

    芦苇荡里慢吞吞地走出了一个深渊法师。

    来了。

    只见深渊法师举着手杖在空中画着不明符文，那些带着细碎光点的符文被风一吹便散开来，掉下来的时候化作缕缕青烟，落在三个丘丘人的头顶上。

    不好！

    迪卢克几乎是在青烟落下的同时冲了出去。

    果然这些深渊法师是在散播诅咒，试图改变甚至控制丘丘人和史莱姆的思想。

    一旦这些青色烟雾笼罩住丘丘人，他们就会失去自我意识，变成他在风起之地遇到过的疯魔。

    迪卢克挥出狼末时，感受到身后传来一股强劲的气流。

    剑下的火焰像是突然被赋予了更深一层的力量，剑狠狠砍下，劈开了那层浓厚的烟雾。

    丘丘人们尖叫着逃离，那条鱼的尸体重新落回河中，鲜血在河水里渗开。

    他听见一旁传来磨牙声，如同指甲刮地，滋啦滋啦，很是揪心。

    “呜呀！”

    深渊法师恼怒于自己的施法被人打断，也恐惧于诅咒的秘密被人察觉，他挥着手上的木杖，身体周围升起青色浓烟，他鬼叫着飞到了芦苇荡上空。

    他的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来。

    迪卢克提起狼末，轻轻勾了勾嘴角。

    火凤展翅时，从另一个方向飞来一道身影，迪卢克看着深渊法师的身体化成灰烬，盯着半空中那张摇摇晃晃飘落下来的纸。

    他才要去接，却被人抢先一步。

    芦苇荡边重新宁静，风继续呼啸着它的呼啸。

    迪卢克握着剑，看到了站在河旁的少年。

    不，这个人只是外貌如同少年，年纪可能要比少年大上几十倍。

    二人沉默着对视了良久。

    “这是我的。”迪卢克开口。

    “嗯。”魈说话一向冷淡，能说半个字绝不说一个字，他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纸，“但我先拿到的。”

    又有一条不知情的鱼跃出水面。

    二人继续沉默。

    “我来只是除魔。”魈终于开口，他将手上的纸挥出去，借着风力扔给了迪卢克。

    迪卢克抬手接住。

    “好。”他说。

    此人他有所耳闻，但并未见过，没想到今夜会在这里遇到。

    璃月本就是个神秘的地方，他不欲与这般平衡的神秘有什么交集或是纠纷，况且对方算得上所谓的是仙人。

    见魈将东西还来，迪卢克收起了剑。

    再抬眼，人已经不见了。

    熟悉的臭味和触感同时传来，他看着手上新的地图纸，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这样的走向，反倒像个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