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已经有二十余年没有出过圣女。前段时间南疆王因过度沉溺酒色,死的极不体面,又没留下子嗣。南疆王一死,各部势力纷纷割据称王。如今的南疆四分五裂,内乱都够他们焦心的。”

    卫肃听着探子来报,微微点头:“如此看来,他们暂时不能再在大晋,在我安陵有什么大动作了。”

    “主子,属下还有一事。”那探子说着从怀里摸出一本册子来,“这历代圣女,似乎与程姬……”

    见他欲言又止,卫肃索性将册子接过翻了起来:“原来如此。孤还想着她入了那南疆人的狼窝怎还能毫发无损。”

    “主子,这是何意?”

    “南疆历代圣女,都需白璧无瑕,以身饲蛊,佑社稷安。”

    *

    王府在城郊的庄子距离大狱并不算远,马车行驶了一个多时辰就停了下来。

    庄子和原先程萋萋被困的那一座相比,要大上两倍有余,十分开阔。目之所至,都是来往的仆役在洒扫。每隔十步就设一观望台,有人轮流戍守。站在台上远眺,可见大片大片规整的农田。

    虽不及王府华丽,但井然有序、戒备森严,一眼便知是卫肃治下的地方,处处显着他处事治理之风。

    王府庄子上管事的姑姑姓宋,年逾四十,行事沉稳妥帖。程萋萋下了马车,一入庄子,她就亲自领着程萋萋到南院住下。

    “原先服侍姬的婢女就不命她来庄子上。采儿这丫头也算得机敏,便拨了她一个来伺候。”宋姑姑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事急从简,人多了反而不便。这也是王爷的意思。”

    “奴婢见过程姬。”

    宋姑姑话音刚落,名唤采儿的婢女便上前朝程萋萋见礼。

    她身形高大健硕,麦色皮肤,声音高洪,眉粗唇厚,梳着利落的单髻,看着像是个练家子。与她的名字有些不太相宜。

    程萋萋连大狱都蹲过,自然不在意多一个还是少一个人来服侍自己。对吃穿用度之类也不甚追求。安稳才是她要的。

    卫肃给她的这个婢女,看着倒是足够让人觉得安稳。

    “既是夫主的意思,妾必当从之。”

    程萋萋垂着头应着,并不多置一言,显得无比乖巧温顺。

    宋姑姑满意地点点头:“如此,姬若有什么需要添置的物件,尽可开口让采儿来唤。姬一路舟车劳顿,请在南院歇下。老奴尚有琐事在身,就先告退了。”

    “多谢姑姑,姑姑慢走。”

    宋姑姑走后,程萋萋转身迈进了南院,采儿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南院不大,与先前程萋萋所住的菡萏苑差不多,四五间屋子。院内有两棵挨着围墙种下的杏树,眼下时节已经开了一些花。

    见着这两棵高大繁茂的杏树,程萋萋来了兴致,也不在院中四处逛了,只命采儿搬了小榻来树下坐着。

    采儿原本不对主子行事置问,可她见程萋萋在树下一坐就是小半天,也不叫茶也不传饭,更不提什么需要添置的物件,心下也不由疑惑起来。

    终于,天边泛起红霞的时候,采儿忍不住开了口:“姬可要传饭?”

    半寐半醒的程萋萋这才回过神来:“什么时辰了?”

    “快酉时了。”采儿道。

    竟过了这么久。

    程萋萋在树下静静回想近来发生的事情,思虑着下一步该如何走,不承想一思虑就快到了酉时。

    原先程萋萋全副心思在别处,眼下她回过了神,就听到隐隐有歌声从远处传来。

    不是女子婉转莺啼的缠绵调子,更像是民间随性的喊腔。

    日出而作。

    日入而息。

    凿井而饮。

    耕田而食。

    帝力于我何有哉?

    “采儿,似是有人在唱什么,你听着了吗?”程萋萋侧耳听了一会,问道。

    “回姬,那些是耕作的佃户。太阳落山了,他们也便歇下了。”

    闻言,程萋萋似是来了兴致:“采儿,你可能带我到树上去?”

    “能是能,只是不知姬要去树上做什么?”采儿一脸不解。

    见着采儿如此神情,程萋萋忍不住要逗一逗她,又似欢喜又似羞怯道:“登高望远。我既轻易出不得院子,站得高些也可早早瞧见夫主有无归来,也好早做准备。”

    卫肃来到庄子上便看到程萋萋倚靠树干,望着远方,一动也不动。

    “据说这程姬已经在这树上望了三天了。主子您再不来,怕是这程姬就要成望夫石了。”

    随侍的甘吉跟着卫肃,还没进南院就忍不住感叹起来。

    卫肃身边惯用的人大多行事利落而寡言少语,几乎不说什么闲话,这甘吉是个例外。

    果然,卫肃睨了甘吉一眼,示意他退下。

    于是这南院里便只剩下卫肃和程萋萋两人。

    晚风拂过程萋萋的裙摆,衬得她整个人更加娇小和缥缈,仿佛随时就能随风而去。

    卫肃对于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极为不喜。他凤目微敛,纵身几跃便踩到了程萋萋身侧另一树干上。

    远处耕作的佃户们三三两两扛着锄头正从地里慢悠悠地回来,仍唱着同一首歌:

    日出而作。

    日入而息。

    凿井而饮。

    耕田而食。

    帝力于我何有哉?

    “在看什么?”

    卫肃见程萋萋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的佃户,不太明白这寻常之景有什么值得看的。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击壤高歌,逍遥天地间,我之盼也。”程萋萋脱口感叹道。

    因着看得出神,程萋萋并未察觉到身后有人,等反应过来转身的见到卫肃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时,猛然一惊,险些跌下树去。

    卫肃见状,顺势揽住她,将人带下树去。

    程萋萋只觉腰间一紧,随即眼前一阵眩晕,没来得及惊呼出声,双脚已然落到了实地。

    “多谢夫主相救。”不过数息之间,卫肃惯用的甘松香已然侵入程萋萋鼻中。

    她急忙稳了稳心神,轻轻从卫肃怀中挣开,退了小半步。

    卫肃也没有阻止,任由她挣脱出去,只是撂下一句:“过来用膳。”便转身往里屋去了。

    他这是……要在自己这里用膳?

    程萋萋眉心一跳。

    这几日卫肃并没有表露出要与程萋萋亲近之意,程萋萋这几日又看田又赏花,闲适过了头,竟然忘记自己还有一层身份:

    卫肃的姬妾。

    程萋萋看了看自己瘦削的身板,上下一般宽,卫肃应当看不上吧?

    可,他今日偏偏要在自己这里用膳……

    虽说先前卫肃也去菡萏院用过几次膳,但想起前几日他在牢狱中同自己说的那些话,程萋萋心里又不免多想。

    织机图纸、伤寒药方……程萋萋不知道卫肃究竟知道多少,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程萋萋心里正天人交战,忽然卫肃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还不过来?”

    “妾这就来、这就来。”

    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程萋萋心一横,紧了紧藏在袖间的拳头,提步跟上。

    见到小妇人一脸视死如归坐在自己身侧,卫肃看了她一眼,不苟言笑的他也难得眉眼隐隐带笑,但并没有开口说什么。

    食不言,寝不语。

    程萋萋原本对这条规矩十分不解,觉得泯灭人性,眼下却觉得它是多么可亲又可爱,制定它的人是多么英明又睿智。

    卫肃这次看起来倒是比在王府里随意了一些,并没有让程萋萋布菜,而是示意她直接坐下用饭。

    桌上十几道色香味俱全的精致菜肴,程萋萋吃来却味同嚼蜡,忐忑不安。

    她吃得极其慢。

    贵族们讲究饭食七分,不可过饱。于是吃了不多一会,卫肃就搁了筷子,命仆役们上前撤了碗碟。

    程萋萋最后一点指望也没有了。

    卫肃用帕子按了按唇角,转向程萋萋,就要开口。

    程萋萋见状有些发慌,哽在喉咙的心里话不由脱口而出:“禀夫主,妾今日身体有些不适,怕是不能……”

    “不能什么?”

    卫肃状似疑惑,顿了一下,又开口道:“明日一早便要启程,你早些安置。孤还有些奏疏要批。不然你以为孤要做什么?”

    程萋萋闻言松了口气,大喜道:“谢夫主关怀,夫主既然有公事要忙,请早些去吧!”

    卫肃见眼前这个小妇人原本紧绷着的小脸立即松了下来,欣喜交加,整个人颜色都鲜活不少,凤目暗了暗,又补了一句:

    “孤想起来那些奏疏也不甚要紧,听闻你日日在树上盼着孤,不若孤今夜就留下来,全了你一片相思之心?”

    程萋萋大惊,连忙垂头跪下:“夫主,还是公事要紧。天下思慕夫主的妇人何其多,岂能一一疏解相思苦?何况……何况来日方长。”

    “程姬,你要记住,你是孤的姬妾。”卫肃的大手抚上程萋萋的下巴,稍稍用力,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此刻,卫肃的眼中已全然不见笑意,一双凤目如墨般深不见底。

    “来日方长。孤若是想要你,随时都可以。”

    说完他放开了钳制着程萋萋下巴的手,转身往门外走去:“此番去魏县,你好好准备吧!”

    直到卫肃的身影消失在了院外,程萋萋才送了一口气,跌坐在地上。下巴处清晰的红印衬得她小脸更加苍白。

    程萋萋啊程萋萋,那种事情前世又不是没有做过,怎么重活一世,反而越活越回去了?

    惹恼了卫肃,岂能有什么好下场?

    顺着他,至多两三年,等他腻了,便也就罢手了。

    程萋萋想通了,脸上的苦笑却更甚了。

    旁人总是靠不住的,强如卫肃,前世不也让她命陨荒野?

    想到这里,程萋萋心里逐渐燃起了火苗。老天爷既然让她重活一回,那她就要好好活着!

    必有一日,自己足够有实力,不用再顾忌卫肃,受他钳制。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