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天魔被除后的第一年,魔宗重新改回了镇魔宗,宗主是曾经魔宗右护法光离,镇魔宗上下供奉祖像是前任魔君玄煜。

    天魔被除后的第二年春,曾经瘴气弥漫,寸草不生的无昼沼泽恢复了生机,而当年镇压天魔的大坑也早已弭平,为了便于西泽和其余五州往来,镇魔宗出人无力修起了一座桥。

    天魔被除后的第三年,玉穹宫一直闭关养伤的祖师爷楼明潇和祖师奶奶简窈终于出关了,两人原本打算重新举办结契大典,可是,天心宗传来消息,当初协助引动九天金雷的两名大乘期修士顺利渡过雷劫飞升了。

    数万年了,终于有人飞升了。

    天心宗设宴,宴请三年前为抗天魔出过力的众仙门掌门。

    简窈虽为修士,但这还是第一次听说身边真的有人飞升,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怀疑相信再怀疑的状态。

    夜里躺在床上,她还在翻来覆去,就像烙饼一样。

    翻到最后,楼明潇忍不住叹了口气:“不困?”

    简窈见他没睡,立刻兴奋地“嗯”了一声,转身看着他,两只眼睛亮晶晶的:“你也没睡?”

    迎着她兴奋的目光,楼明潇不好说自己是被她吵得睡不着:“嗯,没睡。”

    “你是不是也在想那两位前辈飞升的事情?”

    “....嗯,是。”

    “真神奇,居然真的有人能飞升。”

    “...你从前不相信修士会飞升?”

    “也不是吧,就是感觉一直只从传闻中听过,身边还是第一次见,所以,你明白我的感受吗?”

    “嗯,我明白。这大概和你从前坚信无神论的观点有关。”

    简窈点点头,突然意识到不对:“嗯?”

    “怎么了?”楼明潇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你怎么知道无神论这个词?还知道我从前的想法?”简窈眼睛眯了眯,目光审视地看着他。

    楼明潇也没想到自己藏了这么久的秘密终于还是露馅了,事实上他也早就打算向她坦白,只是一直有事耽搁了,这才...

    简窈从床上坐起身,瞪着他:“楼明潇,我劝你最好老实交代。”

    楼明潇伸手拉住她的手,将人拽进怀里:“你先别激动,我告诉你个秘密。”

    简窈一听有秘密也不挣扎了,安安静静趴在他胸口等他讲。

    楼明潇轻笑一声,把玩着她的手指:“你还记得当年进入秘境时,是由我先支配着躯壳进去的吧?”

    “记得啊,后来你...”简窈话音一顿,眨眨眼,“你收起魂力之后,我一脚就陷入了幻境。”

    “嗯,其实,在进入秘境时经过的那潭水,便是用来汲取来者执念的。”楼明潇点到即止。

    “那潭水啊...你的意思是,幻境中的执念不是我的而是你的?”简窈试探道。

    楼明潇笑着亲了亲她的手心:“真聪明。”

    简窈一下子就想起自己当初的纠结和迷茫,她自认为没那么大的胆子对祖师爷生出歹念,却偏偏在幻境中出现的人是楼明潇!

    如今一切明了,当初哪儿是她对他生了执念,明明她才是被觊觎的那个!

    “那你怎么不早说!逗我很好玩吗?”简窈抽回手,怒捶了他好几下。

    楼明潇任她发泄够了才抓住她的手:“对不起,别生气了。”

    “不对啊,那你当初的执念怎么会是在福利院,还变成了...玄煜,你又没见过福利院...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楼明潇的表情一僵,脸上难得划过了一抹难以启齿的尴尬。

    片刻后,身着寝衣的楼明潇被简窈连推带搡地推出了寝室外。

    “你今晚就自己好好反省吧!”简窈说完嘭得一声把门关上了。

    房门外的楼明潇想敲门又担心动静太大惊动了其他人,只好低声哄她:“窈窈,别生气,我最开始只是担心...”

    话没说完,房门开了,楼明潇来不及说话,迎面飞来一个枕头,紧接着门又关上了。

    楼明潇抱着枕头站在门外半晌叹了口气,看样子是真生气了,今天肯定不能进屋睡觉了。

    第二天,虽然简窈依旧没有准备搭理楼明潇,但是两人要结伴前往天心宗,所以对于楼明潇提议的御剑载她这件事,简窈只当没听见。

    楼明潇还是头一次见简窈板着脸扭过头的模样,忍不住低头忍笑。

    等简窈跃上月恒剑后便感觉剑身一沉,回过神时,腰依旧被人圈住了,对于他耍赖的行径,简窈忍不住蹙眉。

    不等她说话,楼明潇便将下巴抵在她肩头,瓮声道:“窈窈,我昨天听你的话反省了一夜。”

    简窈听到他反省了一夜时,挣扎的动作一顿:“...然后呢?”

    “痛定思痛,决定痛改前非。”

    “...一晚上就能反省得这么透彻?”

    “其实,不必一晚上,我就反省清楚了,只是担心打扰你休息,就一直站在门外。”

    简窈仔细想了想,今天早上打开门的时候,楼明潇确实就站在门外,难道...真是在门外站了一夜没睡?

    “你可以去静室啊,为什么非要在门外站着,也不怕被人看见笑话你。”简窈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是语气明显软了些,御剑腾空而起,也没有再说什么让他自己御剑的话。

    “看见了便看见了,做错事受罚是理所应当的。”楼明潇稍稍收紧圈在她腰上的手,夸奖道,“窈窈,你的御剑术进步很大,看来用不了几年就能突破了。”

    简窈轻哼一声:“你还是睡会儿吧。”

    楼明潇用脸蹭了蹭她的耳朵,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好,那我先休息一会儿。”

    简窈没有在说话,其实昨天晚上她也仔细回想过当时的情形,或许楼明潇当初读取她的过往并不完全是因为她,或许也有简明化出了玄煜的相貌让他起了疑心的缘故吧。

    想起玄煜,简窈心中又有些难受,三年了,也不知道玄煜是不是已经顺利转世,现在过得怎么样。

    两人横穿过海湾后,在千丘外围寻了个地方休息。

    远处传来哗哗的水流声,简窈想过去洗把脸,扭头却发现楼明潇正在看向四周,表情有些奇怪。

    发现简窈在看他,楼明潇笑着回视着她:“你有没有觉得此地有些眼熟。”

    眼熟吗?简窈仔细看了看好像是有点眼熟。

    “走,我们去那边看看。”楼明潇牵起她的手,逆着水流的方向朝前走。

    果然越走越眼熟。

    片刻后便到了两人第一次双修的山洞。

    “故地重游,进去看看吧。”

    “...还是别去了。”简窈一想起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就有点别扭。

    楼明潇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唇角的笑意不断扩大,明眸中闪烁着几抹幽暗禁不得细品的光芒:“来都来了,进去看一眼,正好回忆一番美好的过去。”

    简窈抿了抿唇,任由他拉着自己进去。

    楼明潇仔细看了看山洞的角角落落,发出一声感叹:“果然和当年一样。”

    “才过了几年而已,能有什么区别,好了,看完了,咱们走吧。”简窈说着就拉着他想要往外走,楼明潇却不动。

    简窈回头,看清的他眼底那熟悉的神色心头一阵乱跳:“不行!”

    “窈窈,我可什么都没说。”

    “...反正你说什么都不行。”

    “我想说看你有些紧张,咱们还是先出去找地方休息吧。既然你说不行,那我们就在故地一边回忆一边休息。”

    “楼明潇!”被摆了一道的简窈羞恼地看着他。

    楼明潇嘴角含笑地缓缓靠近她,简窈忍不住一步步往后退,企图拉开两人的距离,直到后背抵在冰凉的山壁上,面前的压迫已至跟前,避无可避。

    “窈窈,还记得在那个池子里你把我...”

    “闭嘴!”

    楼明潇低笑一声,轻轻亲了亲她的手心,拉开她的手:“你当初还不打算对我负责。”

    “...不是不打算负责,我只是考虑到你比我年长那么多,还是长辈,能舍身救我已经十分仁义了,我总不好再拿这件事要挟你吧。”

    “可是当初你迫不及待和我划清界限的那些话始终被我记在心里,每每想起就会难受。”

    “好几年前的事儿了,你就不能忘了吗?”

    “和你在一起的点滴我都记得。”

    简窈抬眸打量了他一眼,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不祥的预感应验了。

    “我们在这儿重新留下点美好的回忆吧,这样以后我再想起来就不会觉得难受了。”楼明潇说着,将她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腰带上。

    简窈的脸一阵红过一阵,顷刻间就像刚才热水里浸过一样。

    “楼明潇!”

    “嗯?”楼明潇低头凑近她轻啄着她的唇。

    看着眼前秀色可餐的男se诱huo,简窈确实有点心动,但更多是羞耻。

    她忍不住轻轻咬住下唇,以示抵御男se的决心。

    楼明潇却不按常理出牌,手指轻轻按揉着她的唇瓣,嘴唇擦过脸颊吻向她而后。

    简窈身体轻颤,不自觉地松开了唇。

    一场意外的故地重游终于演变成了撩人的山火,片刻后,水声激荡,却丝毫没有浇灭山火的势头,反而越发猛烈。

    因为半路突然多出的意外情节,两人耽误了不少时间,因此后半段路程改由楼明潇御剑。

    终于在第二日下午两人到达了青要山天心宗。

    青要山一片青葱,山体高耸入云,不时有几只仙鹤飞过。

    山门前有接引的弟子立刻上前冲两人行了礼,而后带着两人往天心宗内走去。

    看得出来天心宗确实有一定的底蕴,所有路面都是用汉白玉铺就的,而玉穹宫则是用的青石板。

    两人一路被带到了迎客殿,带路弟子告知两人卫彰知正在等着他们。

    进殿后,空荡荡的大殿只有卫彰知一人。

    看见他们后,卫彰知起身笑着与两人寒暄,这才说明单独请两人进殿的缘由。

    他掏出了一块铜镜,楼明潇的脸色立刻变了。

    卫彰知的掌心从镜面上扫过,镜面投出一道金光,映在半空。

    “这就是云华长老飞升时留下的话。”

    只见金光在半空凝聚,缓缓映出几句话。

    【宋清琅道友功德已满,本可飞升,然道友自感未尽为师之责,轮回转世去寻其弟子罗威,欲将其重新引入正道。前魔君玄煜,魂魄凝聚,以功德换取异世转生。尔等勿再挂怀,专心修道方为正事。】

    楼明潇和简窈悬着三年的心终于落地,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只是,有一点,简窈不太明白:“罗威早下如此重的杀孽,竟然没有魂飞魄散?”

    楼明潇笑了笑,解释:“肯定是先生在最后关头护住了他,又用功德换取了他转世的机会,只是其罪孽深重,不知要轮回多少世才能重新为人。”

    卫彰知:“如此这般也好,否则宋先生便是得道了,怕是也难消心中愧疚,日积月累,易生心魔。”

    翌日,延迟了三年的“庆功会”终于举行了,而且还有两位大乘修士成功飞升的好消息加持,得了帖子的宗门兴高采烈的来赴宴,未得帖子的宗门也想厚着脸皮挤进来。

    比如地处封阳月瑶山的青云宗,近六百年的仙门弟子大会几乎都在青云宗举行,所以其风头大盛,然而此番对抗天魔时,卫彰知曾前往游说同行,青云宗掌门陈谨温当时答应了,临出发却突然变卦了,以闭关为由草草打发了卫彰知。

    这件事,不少宗门的掌门都知晓,所以陈谨温出现的时候,虽然卫彰知碍于礼数没有将其拒之门外,但是在座众人却都对他的态度十分冷淡,没有一人上前与之搭话。

    陈谨温厚着脸皮在席上撑了两柱香的时间便黑着脸告辞了。

    迎客殿内坐了数十位大小宗门的掌门,却无一人出声挽留或招呼两句,就这么任他灰溜溜的来灰溜溜的走。

    在他走后,殿内才算热闹起来,大家推杯换盏,十分热闹。

    其中打趣最多的就是楼明潇,众人纷纷嚷嚷着等着喝喜酒。

    关于结契之事,简窈和楼明潇商量过了,前后两次定好日子都因为突如其来的事情被打断,所以,两人决定不再举行大典,而是按照寻常修士的方式结契就好,也省得折腾了。

    这边宴会结束后,两人谢绝了卫彰知的挽留跟着众人一起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先是去了一趟无昼沼泽,如今的无昼沼泽便不再是人人避之不及的禁地,来来往往的商客小贩不少。

    两人驻足看了一会儿,心中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感慨。

    随后两人又往西飞出了数里,来到曾经诛杀天魔的地方,没想到竟然碰上了光离。

    光离正在看着玄煜殒身的位置发呆,看见两人过来了,曾经阴翳的神情被一抹淡笑取代,朝着两人拱了拱手。

    两人站在剑身上还了一礼。

    光离一眼不发地转身离去。

    他刚刚应该是来看玄煜的吧?简窈默默想着,盯着光离离去的背影看了许久,淡淡道,“光离变了很多,他刚刚居然对着我们笑了一下,还客气的拱了拱手。”

    楼明潇轻轻叹了口气:“前尘旧怨随风过,相逢一笑免恩仇。”

    两人沉默着站了许久,各自想着心事。

    一阵清风吹过,沼泽地上已经不见了两人的身影,只有零星冒出的青草在风中轻颤。

    此时,两人已经来到了宋老伯曾经居住的茅草屋前,与从前不同的是,门上贴着两个大红喜字,门前摆着一个香案。

    简单带着李修明、周剑和扇黎正在等他们。

    看见他们来了,几人行了礼后,扇黎便拉着简窈进屋换吉服,楼明潇在门外与几人聊了几句后,也去了另一个房间换上了吉服。

    相对的两扇门同时拉开,两人对视片刻,皆忍不住笑了。

    兜兜转转一大圈,今日他们终于可以结为道侣了。

    扇黎跟在简窈身后,看见这一幕忍不住捂嘴偷笑。

    楼明潇走过来牵住简窈的手,两人一起踏出门。

    在简单等人的注视下,两人携手面向香案。

    “玄化初辟,洪炉耀奇,铸男女之两体,范阴阳之二仪。今缔结婚契以礼,见信于宾...”简单高声唱读,声音传遍四野八方。

    两人随着简单的唱和声,依次敬告天地、神明,然后开始结契。

    红色光影闪烁,化成千丝万缕的红线,绞紧缠绕,密不可分,而后化为两道流光落入彼此的眉心。

    在观礼几人的恭贺声中,楼明潇和简窈睁开眼,看着彼此,感受着源自灵魂的触碰与亲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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