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简单愣在原地,许久才僵硬转身,呆呆地看着他的小徒弟。

    “团子?!”

    “是,师父,我回来了。”简窈眸中含泪笑看着他。

    简单眼神快速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胳膊腿都没少吧?”

    “我没事,都挺好的,师父。”

    “嗯,你先进去吧。”简单对着她点点头,旋即背过身去继续看着一众弟子练剑。

    简窈怔怔地看着他,片刻后才发现她师父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因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

    师父...简窈心中明白了,简单不是不担心她,只是在强撑着不想失态。

    果然没过多久,简单便让众弟子自己修炼,自己则匆匆转身,结果发现简窈并没有进院,依旧站在原地看着他,像个渴望父母抱抱的孩子。

    简单一颗沧桑的老父亲的心被搅得稀碎,快步上前拉着她进了院子,咚得一声门关上了,将所有好奇的目光尽数挡住。

    简单捧着她的脸仔细瞅了瞅,又拍了拍她的胳膊,确实哪儿哪儿都没少,只有脸色有点差。

    简单心里想,团子受苦了。

    “师父,我没事,让您跟着担心了。”

    “担不担心的都另说,你是自己逃出来的?”简单有些自责,他这次听了楼明潇的叮嘱没有去救自己的小徒弟,也不知道小徒弟受了多少苦才逃出来!

    “不是,是玄煜让孙师兄把我送回来的。”提起这个简窈的眸色黯淡了些许。

    “他抓了你,又把你放了?为什么?”简单眉心一簇,总觉得哪儿不对,魔君玄煜,虽然他和对方没什么接触,但也能看出来,那是个偏执的性子,好不容易把人抓了就这么随随便便送回来了?!

    “他...很复杂,师父,玄煜不是大家看到的那样,他性子虽然执拗,但是心性真得没那么坏。”简窈抿了抿唇,迎上她师父不赞同的目光,轻轻叹了口气,将事情经过简单告诉了他。

    简单听过完后,许久没有说话,从某种角度来看,这个玄煜和孙英寻何其相似,只是经历更惨一些。

    “这么说,你当初被我抱回来的时候就带着前世的记忆?”

    简窈“嗯”了一声点点头。

    简单嘀咕了一句:“难怪。”

    “难怪什么?”

    “你小时候很聪明,超出寻常的聪明,那时候我还以为自己捡了个天才,后来发现你也就那样,我还在叹息,果然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简窈:“......”

    简单见简窈不太高兴,轻咳一声,拍拍“大未必佳”的小徒弟:“行了,此事等祖师爷他们回来再商议吧,估计也就这一两天了。”

    “楼明潇去哪儿了?”

    “去治伤了,别担心,很快就会回来。”

    简窈猜简单可能也不知道他们具体去了哪儿便点点头,没有再问。

    “一会儿如果有人来找你,你不要说是魔君把你送回来的,也不要提别的,就含糊过去就行了。”简单叮嘱了一句。

    简窈眨巴着大眼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简单屈起手指在她脑门上敲了敲:“我也是才明白之前在结契大典上那个魔君为什么只抓你,却什么也没说,估计也是怕传出去别人指摘你,现在大家都以为魔宗抓走你是为了威胁祖师爷,那便让他们这么认为吧,你别自己巴巴的什么都说。”

    简窈从来没有想过这些,鼻子一酸,泪意又涌了上来:“师父,我虽然...但是真的没想过让他死,他对我来说,就像您一样,是亲人。”

    简单叹了口气,伸手揽过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好了,团子别哭,有师父在,师父帮你一起想办法。”

    在结契大典上被抓走的祖师奶奶逃回来了,这一消息很快传遍了玉穹宫上下。

    周剑和扇黎第一时间赶来看简窈,周剑倒是一如既往的稳重,扇黎却不行,扑过来抱住简窈就哭,呜呜哇哇的,哭得半个玉穹宫都听到了。

    “好了,别哭了。”简窈抱着扇黎哄她,可能是心态老了,她总感觉自己才是师姐。

    扇黎继续哭:“你一定受苦了,窈窈,你好可怜。”

    简窈顿了顿:“我、我还行,也没那么惨,师姐,快别哭了。”

    扇黎边哭边骂:“我们窈窈真的是太善良了。魔宗那群人真是丧心病狂!”

    简窈没吱声,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后来简窈跟着周剑和扇黎去给谢昭宴以及当日一众惨死的师兄弟们上了香,面对无辜死去的人,简窈满心愧疚,回去后还真病倒了。

    因为扇黎那天哭得太凄惨了,简窈病了后又不见其他人,于是传闻升级了,祖师奶奶重伤不愈,甚至越传越离谱。

    简窈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一日后的夜里,楼明潇三人从仙州岛赶回来听到的版本就是简窈命不久矣。

    楼明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净,人一闪便消失在了原地。

    宋老伯和卫彰知对视一眼,眼底情绪各异,宋老伯是在疑惑自己卜得那一卦明明显示简窈此番会平安度过,怎么会命不久矣?

    卫彰知则在担心楼明潇,万一简窈真出事了,他担心楼明潇无法接受。

    宋老伯脸色凝重道:“走,我们也去看看。”

    卫彰知点点头:“好。”万一真出事了,他还能帮帮忙。

    两人赶到藏经阁后院的时候,简单正披着袍子站在院子里看月亮,神色间有些耐人寻味。

    宋老伯心一沉:“怎么样了?”

    简单冲他拱了拱手:“宋老伯。”

    “人呢?”宋老伯烦躁摆手。

    简单意味深长道:“你家那个在我家那个房里。”

    卫彰知挑了下眉,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宋老伯因为太过心急完全没能领悟简单的话,反而急冲冲往屋里闯,被简单一把拦下了。

    “算了,让他们...”

    “那怎么行!有老朽在,肯定不会有事!”

    简单眨眨眼,不明所以,这个宋老伯为人竟如此正直?身为男方的先生竟然也看不惯这种在女方“娘家”的亲近行为?

    宋老伯挥开简单阻拦的手,几个箭步上前,嘭一声把门推开,然后便愣住了。

    堂屋里那两个亲得难舍难分的人是谁?

    哦,他家那个和外头家那个。

    这是离别拥吻还是...

    楼明潇听见声音将简窈按在怀里扭头不满地看着宋老伯:“先生,非礼勿视。”

    宋老伯堆满褶子的脸上空白了一瞬,下一刻终于回过神来了,老脸一红,嘭得一声把门关上。

    隔着门,还能听到宋老伯气急败坏地骂简单,几个人吵吵嚷嚷了一会儿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简窈从楼明潇怀里抬起头,小心看了一眼:“走了?”

    楼明潇哄她:“嗯,别怕,他没看见你的脸。”

    “...这是我的房间,就算没看见也知道是我!”简窈瞪他,引得楼明潇低笑出声。

    他悬着的近两个月的心终于放下了,心情大好之下,人也格外好说话:“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别生气了,窈窈。怨我信了外面的传闻,以为你出事了,这才一时间把持不住。”

    “...外面传什么了?”

    “说你重伤未愈,命不久矣。”楼明潇亲亲她的脸,“真是三人成虎,明日我会好好警告他们以后不许乱传瞎话。”

    简窈无奈地点点头,怎么也想不明白大家这是打哪儿得出这么荒谬的结果。

    “楼明潇我有事想和你说。”简窈拉着楼明潇往寝室走去。

    楼明潇见她表情严肃,也没有多问,便跟着她进了寝室。

    两人躺在床上,简窈才将近来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楼明潇。

    听完后,楼明潇久久未语。

    “楼明潇,能不能想办法帮帮他?玄煜,他真的...”

    “我明白。”楼明潇安抚地轻拍着她的后背,“有一件事,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什么?”

    “此番,我们在仙州岛碰上了玄煜。”

    “他去仙州岛也是为了治伤?那他怎么...”简窈突然想起玄煜回来的日子,好像就是她被许流风追杀的那日,所以他是为了她才赶回来,最终修为尽毁?

    事实上楼明潇原本对玄煜确实只有痛恨,而这番痛恨在玄煜带人杀上玉穹宫,屠了那么多弟子还抢走简窈后到达顶峰。但是当玄煜为了简窈提前出了血泉时,他发现玄煜此人或许并非他想象的那样自私自利、不择手段。

    他能在自己失控前让人将简窈送回来,至少也说明他并非无药可救。

    如果换作是他,在那样的环境中生活这么多年,心性未必会比玄煜好多少。

    楼明潇搂紧她,郑重道:“你别担心,等我和先生还有卫兄讨论一下,如果可能,我们会尽力保全他。”

    但是,楼明潇也隐约猜到,玄煜或许并不是简单的入魔,而是被天魔附体了,因为无昼沼泽的禁制未完全失效,所以逃出的或许只是一缕魂魄,如果等天魔完全逃出来,玄煜很可能会被天魔彻底吞噬。

    到那时,那具躯壳便不再是玄煜了,而是天魔,玄煜会彻底消失于天地间。

    相比较于六百年一战,这一次或许才是真正的浩劫,楼明潇心中不安,却没有和简窈说这些。

    翌日,天刚亮,简窈还在睡,楼明潇悄悄起身,侧着身子默默看了她一会儿,珍而视之地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简窈虽然并没有过多讲述她自己在魔宗的遭遇,但是玄煜既然已经失控到把她送走的地步,可见,她这些日子过得并不好,所以还是让她多睡一会儿吧。

    楼明潇叫上简单一起回了无极殿,宋老伯和卫彰知已经在等他了。

    几人坐下后,宋老伯率先道:“事情经过我已经大概听说了,此事确实是天魔挑起的,包括六百年的那一战也是他。”

    几人脸色变了变,楼明潇问:“先生怎会如此笃定?”

    宋老伯抚了抚花白的胡须:“八方祭台,三千修士心头学为祭,这是十万年前天魔自创的聚煞大阵,聚集天下煞气,召唤天魔出世。”

    三人震惊地看着他,也就是说玄煜的父亲被骗了,然后又拿这套说辞诓了自己的儿子。

    宋老伯叹息道:“天魔擅于蛊惑人心,他能抓住人性的弱点,并无限放大,一旦复活,必将掀起腥风血雨。”

    楼明潇想到了玄煜,他如果被天魔附身那岂不是...

    “先生,那魔君玄煜岂不是会彻底沦为天魔的傀儡。”

    “正常来说确实如此,但是天魔再厉害毕竟也未曾超脱人世,如果一个人的心智足够坚定,魂力足够强大,能够抵挡住诱惑,那么便能保持住清明。”宋老伯顿了顿道,“魔君玄煜既然能在失控前将简丫头送走,说明他依旧保持了一丝清明。”

    卫彰知沉默片刻道:“...这就是先生当时所说的唯一的转机应在了简姑娘身上?”

    一直沉默不语的简单出声道:“先生是想以魔君玄煜的躯壳为瓮,其魂魄为枷锁缚住天魔?”

    “...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但是也需要看看魔君玄煜的魂魄是否有足够的力量缚住天魔。如果没有,则需另想办法。”

    “就算此法可行,魔君的魂魄也会消散于天雷之下,团子那...怕是要难过了。”

    宋老伯不赞同地看着他:“此番关乎众生安危,岂能只在乎一人!”

    “先生此言有理,但是于我而言,众生安危重要,团子同样重要,你们想利用她来牵制魔君甘愿魂飞魄散,她心里承受的压力却无人在意吗?”简单的语气愈发凌厉,“果然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感同身受,鞭子不抽在自己身上,永远都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以道义施压。”

    宋老伯的语气凝重中带着不忍:“简单,此言差矣。你可知那天魔是我的关门弟子,当年我将他带回便是想引导其向善,我辛苦瞒了十几年还是被宗门长老发现强行将人带走关进了镇魔塔中,他是我一手养大的孩子,难道我不心痛吗?”

    简单愣了一下,才怒冲冲道:“那请问先生可曾想过,你养大的孩子,原本好好的,为何关进镇魔塔后却成了天魔!”

    宋老伯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楼明潇蹙眉沉思,他好像明白了简单的意思,好似也隐约明白了天魔入魔的原因和执念。

    “我不知道旁人,但是我养大的团子,品性为人我最清楚,如果有朝一日为师门不容,我不会交出她,任人磋磨,我会带着她一起离开,好好教导她,护着她,看着她平安喜乐一生,这是我身为师父从决定捡回她那日就下定的决心。”

    简单说到此处顿了顿:“祖师爷应该也记得当初您和弟子说,您已经是团子的人了,便是您的话弟子也是从团子那得了答案后才信的。”

    此话一出,楼明潇和卫彰知的表情都有些尴尬,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简单却表情依旧:“先生,请恕在下直言,天魔既然是您养大的孩子,您当真对他的品性一无所知吗?”

    宋老伯的脸色煞白,十万年了,他一直在后悔自己当初不该一时心软放过那孩子,还将人带回,最终累及整个归元宗覆灭,更是让一众修士无辜惨死。

    他一直以为是那孩子天生魔骨使然,却从来没想过,或许真正的症结在他身上。

    楼明潇见他脸色实在太差了,难得打了个圆场:“先生,简单说话直,您多担待。”

    宋老伯本就苍老的面容一瞬间仿佛又老了些,带着油尽灯枯的萎靡,摆了摆手:“简单说得有道理,竟然是我一直想差了。我答应过他很快就去接他,可是我失信了。”

    “这样吧,你们尽可能再寻几名大乘修士,以防万一。另外不管怎么样,要想让天魔彻底灰飞烟灭需要将其魂魄放出,后期还需要布阵将人困住,非一人之力能达成,你们要多聚集些修士。行了,就这样吧。”宋老伯起身,“我先去休息一会儿。”

    楼明潇和卫彰知对视一眼应下了,当年一战楚陵和云岚的修士损伤太多,楼明潇如果想从两州之地寻人确实很难,便只好将此事委托给卫彰知了。卫彰知点点头,正好天心宗还有一位闭关的长老及其好友都是大乘期修士,他可以说服两人一同过来,顺便再整顿弟子出发。

    人走了,楼明潇起身来到简单身旁:“我答应过窈窈会尽可能护住玄煜,我不会食言的。”

    “祖师爷,您想...那不行,您到时候还要引动九天金雷,这样做太危险了,还是让弟子来吧。”

    “我如今已恢复鼎盛,所以不会有事的。”

    “可...”

    简单没说完,便被楼明潇抬手打断了。

    “窈窈你先别和她说这些,我会和她好好聊聊。”顿了顿,楼明潇继续道,“这段时间你先带人去几个往日交好的宗门游说一番,尽量说服他们派出修士来相助。”

    简单也没有再磨叽,点点头应下了。

    下午,楼明潇回到藏经阁后院,简窈因为这段时间接连受伤虽无大碍,但是到底筋脉受损,正在静室调息。

    楼明潇便坐在一旁等她。

    简窈收势睁眼后,看见楼明潇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说着楼明潇就想去探简窈的脉,简窈动了动,便随他去了。

    如果不让他亲自探清楚,只怕他又会多想。

    “我真没事,再调息几次就好了。”

    楼明潇皱着眉收回手,语气微沉:“筋脉受损了,把手给我,我帮你...”

    简窈笑着抓住他的手:“没事,就是那天被许流风追杀的时候受了点伤,玄煜让巫医帮我医治过了,差不多好了。”

    楼明潇还想说什么,简窈提前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你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楼明潇“嗯”了一声,沉默片刻道:“关于玄煜的事情我们基本上弄清楚了,他不是简单的入魔,而是被天魔附体了。”

    简窈怔愣了片刻才找回声音:“什么?天魔?他...不是十万年前就死了吗?”

    楼明潇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又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她靠得舒服些:“天魔没死,只是被封在了无昼沼泽之下。十万年过去了,禁制松动了,许是逃出了一缕魂魄。”

    “你同我说过六百年前玄煜只是想兴建八方祭台复活他母亲,实际上那不是复活他母亲的阵法,八方祭台,三千修士心头血为祭,这是十万年前天魔自创的聚煞大阵,聚集天下煞气,召唤天魔出世。”

    “你的意思是说...玄煜被骗了?”

    “不仅是玄煜,他父亲应该也是被天魔欺骗了。”楼明潇心下有些复杂,六百年前的腥风血雨到头来不是他们以为的仇人所为,而是躲在背后的天魔,所有人都被耍得团团转,说起来实在讽刺。

    一想到玄煜受了这么多苦、造了这么多杀孽还罔顾无数性命,实情居然是这样,简窈便感觉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实在难受。

    简窈平静了一会儿:“那现在,你们想怎么做?”

    楼明潇默了默还是将他们的打算说了,最后向简窈郑重保证定会尽力保全玄煜的魂魄。

    但是,很明显,这一世的玄煜是肯定保不住了。

    简窈沉默了许久才哑着声音道:“拯救众生的责任从来都不该落在一人身上,也没有人理所应当的就该去死,所以谁都不能替他做决定,楼明潇,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楼明潇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我明白。”

    两日后,楼明潇和宋老伯启程去了魔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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