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衿手指用力，向前推开门，人却远远地站在门边，没有走出去的意思。
她的手放在口袋里，紧握着那只刚刚被她捡起来的瑞士军刀。
徐子涵却露出了一个惊喜异常的笑容，“子衿！竟然真的是你！”
她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着唐子衿，一叠声地询问她：“你怎么伤成这样？还疼不疼？伤口包扎了没有？”
她看起来很激动，鼻子和眼睛很快都变得红彤彤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她语无伦次地感叹着：“没想到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唐子衿站在门内没有动。
尽管那张脸上的神态和动作是那么熟悉。
电梯间的窗户好像被打开了，有阵阵强风从侧面吹来，发出嗡嗡的声响。
唐子衿住在电梯间进来右拐的尽头，看不清外面的情形。
冷冷的风吹在她身上，让她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
脑子也清醒了些。
她现在该做出什么选择？
是请这个不知道是不是徐子涵的女人进来好好盘问一下，还是直接干脆利落地关门，放弃掉那不大的可能性？
她的视线在徐子涵身上来回巡梭，想要看出她不对劲的地方。
见她不说话，徐子涵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里却带着温柔。
“子衿，我知道你可能暂时没法相信我。”
她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块玉佩，往后退了一步，伸手远远地递给唐子衿。
“我也不为难你，咱们可以分开行动。你别害怕。”
“不过你先……收下这个吧。”她语气哽咽，“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你了。”
呼啸的风声在耳边肆意响动。
唐子衿沉默着看着那道贯穿了小半块玉佩的裂纹，没有动作。
徐子涵没再勉强她，她蹲下身，将手里的玉佩轻柔地摆放在门前的地面上，直起身和她道别。
“子衿，我这就走了，咱们以后……有缘再见。”
她转身就走。
“——你等等。”
唐子衿心里下了决定，就不再犹豫。
她扬起一抹歉疚的笑，“子涵，你知道的，这个游戏里……我谁也不敢相信。”
徐子涵看着她直点头，热泪盈眶，“我明白的！我明白的！其实我也不敢信……”
“只是我总想着万一真的是你呢……”
唐子衿点点头，伸出左手拉她进来。
“先进来吧，外面不安全。”
她的右手仍旧插在自己的口袋里，紧紧握着瑞士军刀的刀柄。
徐子涵顺顺当当地进了门。
唐子衿让她先走，自己落后她一步关上了房门。
在房门轻轻磕上的咔哒声中，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子涵，你还没说，你是怎么想到我在这里的呢？”
徐子涵有些不明所以，“这是你家呀？你不在家里，还能在哪里？”
“对了你的伤……”她一抬眼，看见了躺在客厅里面目狰狞的那具尸体，不由得一愣。
她的语气变得严肃了许多，“……是张晓干的？”
她背对着唐子衿，脊背挺直地站在那里。
唐子衿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慢慢回答她的问题，“嗯没错。不过子涵，你怎么知道，他叫张晓的呀？”
徐子涵转过身，和她对视。
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
唐子衿牢牢捏住口袋里的瑞士军刀，军刀的外壳硌在她手心，带着钝钝的痛意，却让她无比安心。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半晌，徐子涵才幽幽开口。
“实话和你说吧，子衿。其实……”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低声道：“我是在直播里见到你的。”
前半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唐子衿心里有一种悬在头顶上的石头终于落地的感觉，她的脑子里闪过四个大字——
果然如此。
可后半句话，却彻底给她整懵了。
“嗯我早就看……啊？”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直播？”
这个女人不是要坦白自己的身份和她说清楚她究竟要干什么吗？
怎么突然拐到什么直播上面了？
徐子涵却松了口气，欣喜道：“原来你早就看到了呀子衿！我刚刚还一直担心突然和你说了你会不会接受不了呢！”
她一眼看到了地上那只被蹂｜躏得十分可怜的创可贴盒子，走过去捡起来，笑着朝她招招手。
“快过来，我帮你把伤口包扎一下。哎呀你都知道了就好，我还一直发愁怎么和你说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都了解了！”
唐子衿面无表情。
不，姐妹。
咱们的聊天系统好像压根就不在一个服务器。
她怀着警惕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徐子涵却好像真的只是打算给她包扎伤口一样，专心致志地研究起了创可贴。
创可贴在她撕开的那一刻变幻了形状，完美贴合了唐子衿的伤口。
唐子衿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
她轻咳了一声，“咳，你怎么在……直播上看到我的？”
她故意将问题问得很含糊，不承认也不否认自己知道。
徐子涵果然没多想，“就是在直播里面的新人专区。你知道的，虽然我们在副本里面看不见直播的具体内容，但是封面总是可以看的。”
她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唐子衿看到她在空中轻轻点了两下，紧接着她的面前展示出了一块荧光面板。
左上角写着“徐子涵的共享面板”。
徐子涵点了商城右上角的小眼睛，随即面板一闪，跳出了一面像视频网站一样的视频预览窗口。
唐子衿凑近看了一眼，发现第一行还都是动态的。
徐子涵点进了【新人专区】。
唐子衿看见自己的脸出现在了面板的第二行第一个上，底下还加了标题，写着「新人惊魂时刻——与老玩家的生死搏斗」。
系统选择的照片是她将刀送进张晓身体里时的大头照。
照片里的她直视着前方，眼睛仿佛蒙了一层薄薄的雾一样，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
有些凌乱的发丝顺着脸颊散落下来，白皙的肌肤上溅到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强烈的颜色对比让她看起来有一种嗜血的美感。
唐子衿看着这样的照片，觉得自己胃里翻江倒海地直犯恶心。
“因为你上来就遇到了张晓，张晓本身就带着一波流量，你们俩的搏斗也吸引了一部分人的关注，所以你在新人区的流量还不错。”
徐子涵一边说着一边点开了唐子衿的直播，画面里一片模糊，但依稀可以看的出来是两个人凑在一起说话的样子。
她解释道：“我是在这上面无意中看到你的。”
“一开始，我还不敢确定那是你，这个直播实在是太模糊了。”
徐子涵抿了抿嘴，“再者说，我们俩一起被投放到这个世界里实在是一件概率极低的事情。”
“但我又想着……万一是你呢？我不想错过这个好不容易能见到你的机会，所以还是犹豫着……想来你家看一看。”
“我真不敢相信……”徐子涵压低了声音，苦笑了一声，“你也被系统选中了。”
周漾的话让唐子衿的心头迅速地窜起了一股无名的怒意。
游戏、直播、观众、流量……
每一个字都狠狠敲击在她的脑袋里，撞得她的大脑嗡嗡作响。
厮杀并不是这个游戏的目的，他们要的是实时观看他们厮杀的每一个细节和场景！
他们就好像是马戏团里被迫学会表演的动物一样，在艰难、血腥的环境里永无止境地表演着，给一群不知道是什么样心理的变态观看！
什么所谓的系统，什么所谓的游戏，不过是以人类的性命为乐趣而诞生的娱乐项目。
他们拼死拼活地想要在副本中活下来的狼狈样子，在那些策划者眼中，是不是就像看斗兽表演一样精彩？
——在那些人眼里，他们也只不过是会说话的动物罢了！
她闭了闭眼睛，半晌没有说话。
徐子涵也沉默着，伸手拍了拍唐子衿的后背。
“我知道这很残忍，”她露出苦笑：“老实说，刚开始进来的时候，我也以为这只是个玩笑……”
“直到……”
直到真的有玩家死在了她的面前。
残忍的、血腥的、震撼的。
唐子衿深深吸了几口气，压下了自己的涌上心头的火气。
愤怒并不能改变现状，事情已经发生，她必须要学会接受和适应。
她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继续擦着边打探情况。
“我一直很好奇……看直播的都只是玩家吗？”
“呃，”徐子涵似乎也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有些迟疑，“应该也都是玩家吧？”
“你突然这么说……我也有点不确定了。”
唐子衿挑眉看她，“这话怎么说？”
徐子涵沉吟着道：“因为每次播报的直播观看总数似乎远远高于玩家人数，我之前一直以为这只是一个虚拟数据，没有多想。”
她摇了摇头，“具体的我其实不太清楚，但玩家的确可以观看直播，除了实时直播以外，这些直播还会被收录进影院，玩家也可以选择观看录播。”
“还可以用自己赚到的晶石选择给自己心仪的直播间主播送礼物打赏，这些打赏都会作为主播的收益计入到游戏通关的结算里面。”
唐子衿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系统就抢先响起了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