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衿看着他手里的鱼食，眉心跳了跳，垂下了眼睫毛。

    她的手指缓缓探进了自己上衣口袋里，指尖触到了军刀冰冷的外壳。

    张晓又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小心翼翼地把鱼食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呼出了一口气。

    “总而言之，来到「真实世界」，无论是进入游戏副本还是生活在「真实世界」里，玩家唯一也是最主要的目标就是努力活下去。”

    “就到这里吧。”

    他不等唐子衿再开口问些什么，再次拎起了灭火器向她走来。

    “我本来不想杀你的。事实上，如果你性格乖乖的，不那么聪明的话，我其实不介意带你一起通关。”

    他顿了顿，“……毕竟你的确有一副好皮囊。”

    可色字头上一把刀。

    在这种随时可能会送命的死亡游戏里，皮囊不过是附加品罢了。

    但除开皮囊来说，唐子衿也是一个很聪明的新人。

    聪明意味着会有更多活下去的可能性，也意味着会成为趁手的武器。

    聪明绝对不是一件坏事。

    但和他对着干的聪明就是坏事了。

    唐子衿猛地抬头，看到面前的男人又一次露出了那种假惺惺的、为她感到可惜的神情。

    张晓却摇了摇头，“但你的小动作实在太多，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得杀了你。”

    唐子衿心下一跳，手心缓缓浸出了一些汗意。

    张晓发现了？

    她斜倚在沙发上的身姿早在张晓说话的时候就悄悄站好了，此时张晓因为向她走来，距离她的距离只有短短的一臂——

    这几乎是一个完美的角度！

    她塞在口袋里捏住刀柄的手一紧。

    身体比她的脑子反应还快，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唐子衿忍着肩膀上的剧痛毫不犹豫地抽出了那把瑞士军刀。

    她在抽出刀的一瞬间飞快地弹出刀尖，对着近在咫尺的张晓脖颈处大动脉的方向狠狠地刺了过去。

    这个位置只要击中，张晓绝无生还的可能。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别白费力气了。”

    张晓几乎是轻而易举地捏住了唐子衿的右手。

    他的手劲很大，捏的唐子衿右手手腕处的骨头发出了咔咔的声响。

    一阵钻心的剧痛攀附着她的神经直达大脑，唐子衿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也不知道手腕是不是断掉了。

    她的手腕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在张晓的手中垂落下来，再也没有力气握住那柄小巧的瑞士军刀。

    肩膀和手腕上传来的阵阵疼痛让她无法再支撑自己，慢慢地从沙发上滑落了下来。

    军刀掉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张晓甩开她的手，不屑地低头看了一眼，冷哼道：“浪费我时间。”

    他蹲下身，一只手拍了拍唐子衿沾满汗液的脸，另一只手动作极快地捡起了地上的军刀，带着嗜血的笑意朝着唐子衿逼近。

    “既然你喜欢这个，那就让它送你去死吧！”

    阴沉沉的房间里，光亮的刀尖在房间里微弱的光线下闪过一线白光，朝着唐子衿的脖颈毫不留情地划了下来。

    唐子衿的呼吸一滞。

    在刀尖逼近的最后几秒里，唐子衿唯一的念头就是。

    她不能死。

    她不能这么轻易地死在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游戏里。

    她曲起膝盖，用力地顶在张晓的腿间。

    张晓敏捷地躲开，却还是受击了一下，闷哼了一声。

    “你找死！”

    张晓彻底怒了，怒气冲冲地举着自己的瑞士军刀，恶狠狠地努力朝着唐子衿的脖子大动脉戳来。

    唐子衿奋力一躲，却还是被刀尖划破了脖颈。

    她感觉到一阵凉意，紧跟着是汹涌的痛意，一阵窒息的痛感袭上了她的心头。

    张晓一把按住了她，挥着刀再次朝她袭来。

    窒息的痛感让唐子衿奋力挣扎了起来，两只手无意识地乱挥着，手指摸到地板上，似乎抓住了一本书。

    她几乎立刻反应过来那是张晓打破玻璃时被狂风卷挟着滑到她脚边的那本。

    她依稀记得上面配的图上似乎是……

    她的思维乱飘着，手下意识地攥住书的边角，拎起那本书，想要砸向面前的张晓。

    过重的书本从她无力的指尖滑落，摊开着掉落在地面上，她的手指落在上面，脖子上涌出的血也溅落在了书本上。

    张晓的动作却在此刻像是失去了控制的木偶一般停下了，随后整个人重重地砸在了她的身上。

    他手里还沾着唐子衿血迹的瑞士军刀从唐子衿的肩头滑落，落在了她米色的沙发上，染红了一片。

    唐子衿还能动作的左手中握着一柄她本应该在她厨房里的主厨刀。

    等等……

    她的视线艰难地聚焦，看清了手里的东西。

    准确来说，这并不是她的那把。

    这把刀虽然也是一柄主厨刀，但很明显和唐子衿家里的那柄并不是一个牌子的，两者在刀把的设计上也有很大的不同。

    唐子衿的手指死死地捏着刀柄。

    这柄刀……实话实说，看起来并不是很结实的样子。

    这柄看起来并不好用的刀目前正紧紧地插在张晓左肋上方，那里是他的心脏，张晓在被刺中的那一秒就立刻失去了行动能力。

    她喘着粗气，不敢松开手中紧握的刀，像是攥住了自己生命的最后一丝希望一样用尽全力地往前使劲送了送。

    一股股鲜血从刀口处涌了出来。

    浓厚的血腥味在房间里弥漫开来，唐子衿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一阵翻涌。

    可她还是坚持着使劲推了推刀，直到刀身完全没入张晓的身体里，看不见了，她还紧握着刀柄，努力转了转。

    浓稠的鲜血落在了她的手上，温热、黏稠。

    在反复确认张晓已经没有任何气息了之后，她才颤着手缓缓松开了刀柄。

    刀稳稳地留在了张晓的身体里。

    唐子衿力竭地靠在沙发上歪了一会，任由张晓的尸体重重的压在自己的身上。

    她喘着气，目光失神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不是她残忍嗜血，也不是她视人命于无物……

    只是如果没有彻彻底底杀掉张晓，她自己的性命就难说了。

    不伤害别人的前提是，她自己得先能够活下来。

    她把沾满鲜血的手胡乱地在张晓的衣服上擦了擦，眼神停留在张晓胸前的那柄刀上。

    她不知道这柄主厨刀是怎么出现在自己的手里的。

    她只是在死亡袭来的那一刻感觉到自己手里仿佛握住了什么东西，在脖子上的剧痛再次传来的时候，强烈的求生欲驱使着她将刀送入了张晓的身体里。

    唐子衿的浑身都被汗和血液浸透了，张晓的尸体还在源源不断地渗漏出有些温热的血液。

    衣服湿哒哒地黏在自己的身上，她喘着粗气歪在沙发上躺了好久，才渐渐恢复了点力气。

    毕竟是一具尸体趴在自己的身上，理智回笼的唐子衿还是忍不住感到了一阵后怕。

    这是她杀的第一个人。

    在这个奇怪的游戏里……不知道还会有多少这样的人。

    她身上涌起一股寒意，刚刚还因为剧烈挣扎而沸腾的血液现在冰冷地在身体里缓慢流动着。

    连带着衣服上逐渐冰冷的触感一起，激起了唐子衿无数的鸡皮疙瘩。

    ……她杀人了。

    无论这个人是不是她主观意愿上想杀的，无论她是不是为了救下自己的自我防御，也无论她是不是失手捅到了致命区域……

    事实就是，她杀人了。

    现在这个身体正和自己保持着零距离，软软地趴在她的身上。

    唐子衿被这个想法吓到，下意识地用力推了推身上的张晓。

    右手传来一阵剧烈的痛感。

    她轻轻晃动了一下手腕，手腕还是可以动，只是每动一下都会传来刺骨的疼痛感。

    在确定腕骨并没有断掉后，唐子衿稍微放松了点。

    至少她还有行动能力。

    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副本里，如果她失去了行动能力，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唐子衿不想死。

    她想活着离开这个游戏，想活着搞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谁创造的这个世界？为什么创造？有多少像她一样无辜懵懂被莫名其妙卷入副本的人？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忍着痛意转了转自己的手腕。

    张晓整个人都软趴趴地压在唐子衿身上，她肩膀和脖子上的伤随着她的动作再次传来了一阵阵刺痛。

    她努力伸长手摸了摸张晓的口袋，从里面掏出那盒属于自己的鱼食。

    唐子衿的左手使劲抓住张晓的肩膀，右手避开了手腕，用胳膊肘倚靠在张晓的肩胛骨处，微微使劲，试图把他推开。

    脖子上的血管随着她的用力突突地跳动着。

    她不知道自己脖子上的伤口有多重，是不是还在流血，必须得赶紧起来包扎一下。

    但她的右肩膀受了灭火器的那一砸，实在有点使不上力，她扶住张晓肩膀的手一打滑，张晓又换了个角度砸在了她的身上。

    这下她的伤口更痛了。

    唐子衿简直要无语了。

    这个张晓是天蓬元帅下凡吗？到底是吃了多少能重成这样啊？

    她长长地吐了口气，也顾不得害怕了。

    手和腿一起使力，膝盖狠狠地顶在张晓的身上，左手使劲拽住了张晓的耳朵，努力地把他往旁边推开。

    不知道是摸到了哪里，唐子衿的脑中突然响起“叮”的一声，吓得她手一松，险些又让张晓滑回了自己身上。

    还好张晓在她膝盖的作用力下换了个方向顺着沙发的边缘滑落在了地板上，发出了沉闷的一声响。

    她低低地喘息着，身体却紧紧绷起，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声音。

    张晓被挪开，身下还压着的那本书露出了一个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