拘留

    “呃嗯……嘶!”

    一觉睡到天明的杜映雪睁开了眼,正要像往常一样伸展开双臂伸个舒服的大懒腰,却感觉到浑身上下“咔咔”作响,那种酸胀痛意她只在上了大学以后的女儿身上见过——大学生每年都要参加八百米的体测。

    每回体测完的女儿都是这样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那会儿她尚不能切身体会,只觉得是女儿过于娇气,不过是太久没运动导致的,完全不至于体测完三五天都还得扶着墙走路。

    但是现在她可是结结实实体验了一把这样的酸爽感觉,别说走路,她觉得自己现在连下炕都费劲。

    低头瞧了瞧手肘和膝盖处的纱布,能明显看出是被人悉心换过的,只是里头的嫩肉在生长,难免有刺骨的痛意在不停蠕动。

    对于杜映雪这没怎么遭过罪的小身子来说就更是痛痒难耐了。

    “糯糯醒啦!娘!糯糯醒啦!”

    昨天大哥打完电话,舅舅与小叔深夜就赶了回来,又与爹和哥哥聊到很晚,现下正都在西院补觉。

    应贤也没怎么睡好,一大早就从炕上爬起来,娘和大姐正在厨房忙活早饭,他几乎每隔几分钟都要进西屋来瞅一眼,瞧瞧妹妹是醒着还是睡着。

    景烈兰听到小儿子的招呼声,匆匆净了手走来,掀开帘子就对上一双清亮的圆眸。

    “妈!”

    女人听到这响亮的一声,心放下了一半,她原本一直担心小女儿会因着昨天的事留下阴影,保不齐以后都会怕人。

    景烈兰快步走到炕边,温柔摸摸了不哭不闹的小女儿的头,“你姐姐正在给你蒸鸡蛋羹呢,这几天咱们就先吃点清淡的。”

    杜映雪理解地点点头,她知道要想让伤口快快长好就不能乱吃东西,更要忌辛辣重口。

    瞧见小姑娘乖乖的模样,景烈兰心底更软,她弯下腰将唇印在了女儿额上,轻声问:“疼不疼?”

    杜映雪感受到头顶猝不及防的温热,心里发怔,除了女儿,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被人亲过了。

    她摇摇头,小声说:“妈,我不疼。”

    “哼!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这样不动脑子就冲上去!”应贤在一旁怨气冲天。

    杜映雪嘿嘿直笑,她晓得四哥是心疼自己。昨天如果换作四哥,她相信他也一定会冲上去保护大嫂的。

    咦?大嫂呢?

    像是看懂了小人儿眼里的疑惑,景烈兰笑着叹道:“昨天你大哥把你大嫂送回隔壁住一晚,小韵受了那么大委屈,待在爹娘身边也好些。”

    杜映雪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是了,她受了委屈第一反应也是只想待在自个儿爹妈身边,只是……后来爹妈不在了,哥哥姐姐们又都各自有了小家,她纵有满腔委屈,也不好再说了。

    “糯糯!”

    应珠端着小碗走进来,里头是刚蒸好的蛋羹。

    足足三颗鸡蛋,大力搅打了好几分钟,又讲上面的浮沫用调羹撇去,放到已烧开水的蒸屉上,只消七八分钟,一碗澄黄水滑的鸡蛋羹便新鲜出炉了。

    再往上撒些葱花碎末,淋几滴珍贵的香油,撩几小勺酸醋,简简单单一碗羹能香掉人的舌头。

    应珠打算这几天都谨遵医嘱,只给糯糯吃最好克化的东西,直到那嫩白皮肉长起来。

    “姐姐……”杜映雪心虚地垂下头,只怕大姐又要揪耳朵说自己是缺心眼了。

    “糯糯这回做得好!来,张嘴——”

    嗯?

    杜映雪猛然抬头。

    应珠轻轻吹气,将一调羹澄黄吹到温度适中,这才喂进了正犯呆的妹妹嘴里。

    没好气地瞪了这个浑身是伤的小姑娘一眼,勇敢当然值得嘉奖,况且还是为了护着自家人,但就是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实在是……让人心疼。

    杜映雪发觉姐姐是真没生自己的气,这才嘿嘿干笑两声,乖乖张开了小嘴。

    “糯糯!”

    杜映雪听到这声音后坐直了身子。

    咦,小叔?

    门帘被掀起,进来俩人,一个比一个高壮。

    是小叔和舅舅!

    “糯糯,还疼不疼?小叔叫人送来些祛疤的药膏和几只母鸡,你要乖乖涂。”

    杜俊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才一个来月不见的小侄女竟然伤成这样,昨天接到应景的电话,虽然是只言片语,但一听到糯糯居然被那人踢出去好远,他立刻就坐不住了。

    回到杜家庄已是深夜,院里屋内都是灯火通明,除却今天受了重伤的糯糯,家里没一个人有睡意。

    自己前脚刚到,大嫂的哥哥后脚也跟了进来。是了,应景在乡里警卫队当值,还是与公安局又牵扯得近点儿,自己虽在铁路局风生水起,但要想解决这个事只怕也要费些功夫。

    几人商谈到后半夜,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不过景烈泰和杜俊一致认为,自家孩子受了这么大委屈,又是对方不轨在先,即便应景折了对方一条腿,也不算过当。

    即使那混球要闹大,他们也是不怕的。

    现在就权看这小小供销社主任背后是哪尊大佛了。

    二人给应景吃了定心丸,又将新进门的媳妇安抚了几句,现在最让他们挂心的便是那个让人又惊又喜又爱又疼的小姑娘了。

    昨夜一进院门,二人没急着垫吧几口,而是都轻手轻脚进了堂屋,撩开细纱看了看孩子的伤口。糯糯睡觉不老实,小褂儿都往上窜了一截,露着的白嫩小肚皮上是刺目的青紫,叫人一眼便能看出那男人的脚印。

    平时不动如山的两人俱是眼角发烫,饶是他们这舅舅叔叔都瞧着心疼不已,更别提杜英与景烈兰了。

    杜应景也是被满心愧悔胀得整夜合不上眼。

    要是他当时能早点进去就好了。

    杜映雪还不知道自己这次受伤已经引得全家上下牵肠挂肚,一睁眼就瞧见舅舅和小叔的她只顾着高兴,心想——

    这下大哥大嫂不会再受委屈了!

    更不会为此耽误终生了。

    果不其然,待天蒙蒙亮时,众人还没吃过早饭,便有几个身着制服的干警叩响了大院的门。

    “杜应景是在这儿?”

    开门的是景烈泰。

    男人浑厚声音应道:“是。”

    几人还算是先礼后兵,亮出证件表明身份:“我们是镇派出所的干警,接到供销社郭胜利的报案,说杜应景故意伤人,另外他也出具了验伤报告,我们现在来是要带杜应景回所里问话。”

    景烈泰不疾不徐,也摸出一个黑色证件举起:“我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队长景烈泰,是杜应景的舅舅,我和他一起同你们去。”

    几名干警在那证件展开时便已收起随意的神色,他们收到上头的命令,说是拘一个叫杜应景的人回所里,本以为是个再简单不过的任务,没想到这杜家庄卧虎藏龙。

    在几人交换眼神时,只见对面男人身后又出现一个架着眼镜的瘦高个,对方眉眼挑着笑,语气温和,“几位小同志先进来喝点水,一大早赶过来辛苦了。”

    刚刚语气强硬的干警感觉自己身后被小力拽扯,他不耐地回头一看,是所里新招的文员,平时专门负责出些板报和新闻,这回是人手不够才喊上他来凑数。

    一记眼刀过去,小文员瑟缩了下脖子,他用几不可闻的气音提醒这个所里的刺儿头:“这……这是市里铁路局的杜副局。”

    也亏得他眼力佳,在这雾蒙蒙的黎明暗色中还是一下就辨出了这经常在报纸上出现的大领导。

    文员小陈得时常整合省市县乡的各大报纸,汇总新闻消息才能做好板报工作,因此他对杜俊的身形与长相颇为熟悉,只是完全没想到自己有天会在现实中真的能与这种人物有接触。

    “什么?!”

    几人里头最憋不住话的宋峰扬声惊叹,然后大伙儿齐刷刷看向刚刚出声招呼他们进屋的儒雅中年男人。

    “大家早上好,我叫杜俊,是应景的叔叔,小同志们快进来吧。”

    杜俊见被人认出,也仍旧是挂着标志性的笑容,侧身将门让出来,似在真心实意地邀请对面几人进院。

    原本几名态度强硬的干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么大人物态度如此温和,他们自然不会傻到真的以为局长是想要自己进屋,最后还是宋峰鼓起勇气,磕绊了一句:“杜……杜局,您看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杜俊笑容不变,“是吗?咱们镇派出所的同志应该比我更清楚些吧?是哪位的面子这么大,让各位一大早跑这么远一趟的?”

    饶是反应最迟钝的小陈都听出了局长这几句话背后的机锋,想来他们这回是踢到铁板了。

    刺儿头干警也晓得对面二人的分量,态度由强硬转为不自然的柔和,“两位领导,我们也是按上头的指示办事,昨晚是我们哥几个在所里值班,正要换班时接到副所长电话说让来杜家庄拘一个叫杜应景的二十四岁男人回所里,说是带回去直接关起来就好……”

    讲到这里刺儿头干笑几声,挠了挠头,继续道:“所以我们几个天还没亮就直奔这里来了。”

    杜俊与景烈泰对视一眼,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套出副所长这条鱼。

    杜俊笑意加深,抬手拍了拍对面年轻警察的肩,扬声道:“你们一大早也辛苦了!回去代我向你们闫所长问好。”

    此言一出,几个小警察都知道今天怕是完不成任务了,别说将人拘回所里关起来,他们就是连杜应景的一根毛都没见着!

    几人诚惶诚恐地与领导道别后正要悻悻离开,却被一道浑厚声音叫住——

    “刚刚说的供销社主任报案记录与验伤报告有吗?有拘留证吗?”

    几名干警闻言冷汗直冒,心理素质最是差劲的小陈几乎都要双腿打颤。

    杜俊瞧着几个后生这吓得魂不守舍的模样,笑着打趣了句:“景哥,别唬这帮孩子们了,明儿咱俩亲自到所里瞧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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