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股异香，方柠整个人陷入回忆当中，记忆像电影画面一样在脑海里倍速播放着，偶尔又放缓速度，待她逐帧察看。
正当方柠要理清头绪的时候，昨晚的年轻警官合上笔记本来到她跟前，朗声打着招呼。
“嗨，方小姐，你也来了。”
方柠对目光清正的年轻警官很欣赏，于是弯唇点了点头。
李薇挨着方柠，也跟年轻警官打了一声招呼，然后迫不及待地问起审讯结果。
“那个歹徒有没有招供？她溜进女生宿舍到底打算干什么？看她那么熟练，肯定不是第一次了吧？”
这一连串的问题将年轻警官砸了个头晕眼花，他摸了摸鼻尖，侧身看了眼还在和学校领导谈话的中年警官，确定没人注意着这边之后，低声开口。
“歹徒的精神似乎有问题，多余的不能再说了。”
这事的背后牵连了一些了不得的东西，真不能多讲。
年轻警官闭上嘴，黑漆漆的眼珠动了动，视线落在方柠身上。
“说起来，你踢在歹徒膝盖上那一脚可不轻，她进了看守所还在叫唤。”
方柠眨眨眼，眼神看起来很无辜，仿佛在说：谁知道歹徒这么不经踢，一脚下去就躺倒了。
显然年轻警官get到了这层意思，不禁扬眉笑出了声，跟着咬牙切齿地暗自咒骂了句“活该”。
这次抓到的歹徒不是第一次犯事了，而且她背后似乎还掩藏着不能见光的庞大组织，昨晚局里审了整整一夜，才从犯人嘴里撬出来一点点线索，也正是由于这一点线索，局里所有人都产生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直觉和经验告诉他们，大家将要面对的恐怕是一场耗时耗力的持久战。
转眼时间来到中午，太阳高高悬挂在空中，为寒冷的冬日增添几分温暖。
等两位警官走后，学校领导带着方柠和几个学生离开医院，在回学校的路上，他绷着脸对众人三令五申。
“这事就算过了，以后谁都不准再提，免得给王瑶造成二次伤害。”
说罢，他长叹一口气，头顶所剩无几的毛发被冷风吹得翘起，整个人看起来突然就憔悴了许多。
回到a大，方柠钻进保安亭，把自己的奖状和大红包收进包里，学校念在她救人有功，特意让她带薪休假三天，所以从此刻开始，她正式放假了。
刚把猛男粉的背包挂在肩上，方柠便瞧见保安队长老孙从外面进来，他也不说话，仅如往常一样肃着脸端详她许久，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确定方柠浑身健全之后，老孙神情稍稍松动，讲话也不像以前那般硬邦邦的。
“接下来这段时间，你值白班。”
这段时间以来，方柠熟悉了老孙这不含恶意的直男作风，于是点点头，接受了他的这份好意。
放假第一天，方柠根据师门的秘方抓了药，窝在家里泡了整整一天的药浴。
晚间，她站在全身镜前，透过光滑的镜面观察着自己的身体状态。
镜中的女人乌发雪肤、身姿纤细，是十足的美人模样。
随着方柠的动作，她看见镜中美人也跟着动作起来，一抬手、一挥臂，美人的每一寸皮肉都显露出柔韧的弧度，透过这道弧度，仿佛能看见她皮肉下不屈的骨血。
看来体内的先天之气已经被补得七七八八了，方柠满意地收回视线，将睡裙套回身上。
第二天一早，方柠将及腰的秀发用铜簪全部挽起，露出一张干净清丽的脸庞，衣饰仍旧沿袭原来方柠的风格，穿了一条修身米色连衣裙，最后搭了同色系的薄披肩，在阳光正好的冬日里达成了保暖、美观两不误的成就。
她此番郑重打扮不为别的，只为了去一个地方。
关于这个地方，传说没人能从里面笑着走出来。
二十分钟后，a市最大的商业中心。
方柠在一家装潢大气的理发店门前驻足半响，店内洗剪吹的声音源源不断地传到耳边，一个黄毛走到她面前，热情洋溢地迎她进店。
“欢迎光临！美女，我们这儿理发师都是专业的，你要什么样的发型都能满足，快请进！”
方柠半信半疑地坐在空位上，想到记忆里原来方柠被剪毁的头发，自认冷酷的风阁第一杀手也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剪短，刚好到能被簪子挽住的长度就行了。”
黄毛一口答应，十分周到地选择了亲自服务，每一步都要问问方柠的感受，生怕她有一丝一毫的不满意。
这态度终于让方柠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洗过头发后，方柠重新坐回椅子上，等着黄毛找齐工具过来，正无聊时，她的椅子被人狠狠推了一把，超强的推背感差点让她以为自己在开赛车。
眼看快要撞上前方的镜子，方柠提起右脚蹬在墙面上，轻松化解掉背后的力道，她抬眸看去，从镜面的反光中看清了罪魁祸首的面貌。
那是一个气质出众的年轻男人，戴着黑色口罩，让人看不清全脸，直到日光洒落在他脸上，方柠这才瞧清男人那琥珀一般的眼眸，以及其中所闪耀着的动人光泽。
似是感受到了方柠的目光，男人匆匆离去的脚步顿了顿，但仍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等男人走远，一直在旁边看戏的黄毛才上前，略带歉意地解释着。
“不好意思，美女，刚刚那个客户是店主的老朋友，我们一群打工仔也不好说他什么，不过你既然被吓到了，我一定表示表示。”
他贼兮兮地低头，“最近店里做活动，我给你免费体验一下店里刚到的保养药水，资本家的羊毛，不薅白不薅。”
最后方柠拗不过他，被他按在椅子上，结结实实地体验了一套护理流程，弄到最后，她几乎感受不到自己脖子以上的存在，完全处于麻木状态了。
恍然间，耳边炸开一声娇蛮的呼喝。
“上官哥哥呢？！黄毛，你过来！”
讲话的女孩面容稚嫩，顶多刚刚成年，正是青春可爱的时候，但她身上却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嚣张，瞧得众人十分火大，更别说作为当事人的黄毛。
只见黄毛暗自翻了个白眼，忍着烦躁敷衍道：“上官没来。”
女孩不依不饶，“你骗人！上官哥哥的经纪人亲口告诉我的，他过来店里做护理了。”
黄毛正忙着给方柠吹干头发，听到女孩这话，指尖的动作立即停下，他放下手里的活计，拉着女孩走到店里无人的角落。
“大小姐，你叫这么大声做什么，非得让店里所有人都听到上官宇来过这里吗？”
本来打工就烦，还要伺候老板的憨憨妹妹，黄毛真想发疯，想在店里阴暗扭曲地爬行，想用剪子把所有资本家剪成秃子。
在心里悄悄吐槽一通后，黄毛终于好受些了，他按捺着打工仔的无奈与委屈，小声哄着女孩。
“上官真不在店里，不信的话，你亲自打电话问他。”
黄毛说得笃定，女孩便如同来时那样，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不好意思，我加快动作。”
黄毛继续回来吹头发，讲话时还偷眼观察着方柠的反应，他刚才说话的声音那么小，大概没人听到吧。
不巧，方柠五感敏锐，将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进去了，但此事与她无关，干脆便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
黄毛如释重负，安心给方柠继续打理头发。
可惜事与愿违，刚刚才离开的女孩不知为何又折返回来，她满脸怒容地夺过黄毛的吹风机，用出风口指着店外几个扛着相机的陌生女生。
“所有人！抄家伙！给我狠狠教训这群私生一顿！”
“大小姐，叶总马上要回国了，要是被他知道我们没看好你，还让你和别人打起来了，我们很难做的。”
黄毛头也不抬，掏出剪刀给方柠修剪发梢，其他员工都看黄毛的脸色行事，自然也不敢动。
于是，女孩咬唇想了想，朝众人抛出了优厚的条件。
“参与者人人有奖！十万起步！出事我扛！”
店内骤然安静下来，知晓女孩背景的众员工都有些心动，大小姐虽然刁蛮，但有钱有势是真的，说到做到也是真的。
一朝暴富，指日可待。
店内的顾客们就没那么心动了，开玩笑，他们只是来做头发，不是来做古惑仔，真打起来的话，自己被误伤了怎么办？
想到这儿，顾客们忍着慌乱，连忙推开员工往门外跑去，方柠顶着凌乱的头发，眼睁睁看着几个爆炸头发型的顾客与自己擦肩而过，然后匆匆跑远。
转眼间，店里只剩她一个顾客。
方柠愣了一瞬，顶着比爆炸头稍微美观一点的发型，严肃地思考着“风水相冲”这种情况存在的可能性。
她还在头脑风暴，女孩却早已不耐烦了。
“黄毛！你耳朵聋了吗？！”
尖利的嗓音响彻店内，方柠感到剪刀冰凉的触感在她耳后停了几秒钟，然后继续修剪起来。
黄毛的忽略让女孩自觉颜面扫地，一怒之下，她竟不管不顾地对着黄毛推搡起来。
耳后冰凉的触感忽然来到脸侧，方柠足尖一点，冷着脸操纵椅子滑到一边，避开拉扯的两人。
果然没人能笑着从理发店走出去。
方柠摘掉颈间的围布，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湿发望着黄毛，“我要投诉。”
话音落下，黄毛还未反应过来，反倒是女孩先炸了，她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黄毛，仰着脑袋骂道：“投诉？不就是想要钱吗？”
“喏！钱给你！”她从钱包里掏出一沓钱，似是觉得纸币不够份量，干脆又朝方柠丢出几张信用卡，“现金不够的话，你拿信用卡去刷！”
事态怎么突然失控了？
黄毛额头冒出冷汗，看向方柠，只见她面色如常地夹住几张卡片，看不出生气的苗头。
还好，还好。
黄毛正打算出来打个圆场，却听到方柠不咸不淡的嗓音响起，“这钱，你留着修剪自己头发吧。”
随着话音落下，女孩只觉有东西飞快地从脸颊划过，带起一道细微的风声，她呆愣着抬手抚上左脸，却接住了一缕断掉的发丝。
她的头发被截掉了！
女孩捂住发尾处整齐的断口，崩溃地哭出声。
哭声打破了周围诡异的寂静，店内顿时乱作一团，黄毛手忙脚乱地安抚着女孩的情绪，其他人则忙着到处找医药箱，将前台翻得乱七八糟。
方柠再次成了人群中最冷静的人，她拿过铜簪将半湿的头发挽起，神情从容地离开店铺，临出门时，还不忘将嵌入墙体的信用卡取了出来。
随后，她头也不回地离开商业中心，却不知道有人在暗处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