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往巴黎的头等舱里，雷翊上把座椅放成大床躺着睡觉，唐海若则在做电脑里的智力题。
雷翊上一觉睡醒，唐海若还在全神贯注地答题过关。
“你怎么不睡一会儿？什么游戏玩得这么入迷？”
雷翊上调正座椅凑过来看。
“这类题的解题规律是什么啊？”
唐海若一脸苦恼地把错题记录给他看：“全错在这种题型上，完全没有思路。”
雷翊上和她紧挨在一起，小声读着题干：“If VENUS=29，what is EARTH？”
他挠着头想了半天，问道：“答案是多少？”
“26。”
“为什么？”
唐海若气得打了他一下：“你说为什么？！我就是不会才问你的嘛！”
雷翊上咧开嘴笑道：“管他为什么呢！我们都是艺术生，没长这种理工脑子。还是别浪费脑细胞了，你饿不饿？我们叫东西吃？”
唐海若白他一眼继续去算题，“艺术生没有你这种，睡醒就找着吃——你这属于猪圈生。”
“艺术生也要吃饭。”
雷翊上笑嘻嘻地按下扶手上的控制组件，一位金发碧眼的空姐很快过来了。
“先生您好，请问需要什么服务？”
“请拿些食物水果过来，再要一杯加半杯红酒。”
空姐很快推着餐车回来，把食物摆到餐台上。
雷翊上扯过唐海若的手，用消毒湿巾给她擦干净，“别用功了，先吃饭再说。吃完饭上网查查有没有答案。”
“没有，我查过了。”
唐海若任凭他扯着自己，挨根手指消着毒，有点可怜、有点乖地说：“你去问问机长会不会。”
雷翊上气笑了，“我问过了，机长说：我会个你家的拖拉机。”
唐海若瞪他一眼，伸过胳膊去抓黄油面包。
雷翊上立刻架起右胳膊一挡。
唐海若竖起眼睛瞪着他，雷翊上一伸左手，捞起块小面包叼在嘴里。
“唔，唔。”
雷翊上扬着下巴，示意唐海若来取。
唐海若刚要伸手，雷翊上又抬胳膊架开，只“唔唔唔”不停地抬下巴，示意唐海若用嘴来接。
唐海若佯怒道：“狗！我不吃了。”
她按键降下两个座椅之间的隔板，把雷翊上挡在板外。
雷翊上赶紧按隔板上升键。
这边唐海若死按着下降键不放，隔板一动不动横在两座之间。
“老婆，我错了。”
雷翊上伸过头来，可怜巴巴地求饶，双手捧着那块小面包。
唐海若这才面有得色地把隔板打开。
雷翊上狗腿地用餐刀把面包切开，抹上鱼子酱，这才递过去说：“点面包完全是为了陪衬这个鱼子酱，你尝尝，味道还不错。
等我们回国，从巴黎起飞的法航777上有阿基坦鲟鱼鱼子酱，到时候你比较一下，那个才叫好吃。”
唐海若慢吞吞咬了几口，把大半块面包塞到雷翊上嘴里，摇着头说：“不吃了，臭。”
雷翊上满嘴塞着面包，嚼了半天，才分成四五口咽下了。
他喝了一口水，愁眉苦脸地说：“这么挑剔可怎么办？每次看你吃那么几口猫食我就发愁。
你这幸亏是生在物质极大丰富的现代，要是投胎在古代，恐怕早就饿死了。你尝几口这个牛肉饭。”
唐海若叉起一块牛肉，边嚼边心不在焉地说：“你能想象吗？我六岁以前，是个小胖子。”
雷翊上扭脸认真看着她。
唐海若撇了撇嘴，眼神有些空洞地看着前方：“五个月大，我就被送到乡下跟着奶奶，直到六岁才被接到我妈妈身边。
刚接回来时挺黑挺胖——有照片为证。那时候我不挑食，什么都吃。
被接到新家时觉得：哇！房子好漂亮，叫妈妈的这个阿姨也好漂亮。我现在还记得，被接回去的第一顿饭，吃的是面条。”
她用手比划了一下，“这么大的大海碗，我，一个六岁的小孩，吃了三碗。
我妈妈从来没单独照顾过孩子，以为我爱吃饭是因为在乡下挨饿。
我刚一吃完，她就立刻给我又盛上一碗；我则是讨好心理，生怕惹漂亮阿姨不高兴，会被重新送回乡下去。
我吃啊吃，她盛啊盛，三碗之后，我直接哕在桌面上。”
唐海若眼含泪花笑了笑：“然后我就又是腹泻又是发烧，差点没救得回来。从那以后我就不爱吃东西了，尤其是面条，直到去德国留学，才开始吃意面。
小时候真傻啊，拼着性命也想留在妈妈身边。”
她突然放下叉子，两手捂着眼睛，泪水无声地从指缝里滑下来。
雷翊上搂着她，默默地抽纸给她擦眼泪。
“我的妈妈，是巴黎一个没落贵族家的千金。”
雷翊上开口说：“我爸爸……哼，”
他冷笑了一声，“姑且算是我爸爸吧，那时候四十几岁，已经很有钱了，可是挤不进巴黎的上流社会。
也算是各取所需吧，两人组凑了个家庭，当时我爸爸，在国内的婚姻还没有解除。
我大哥孤身一人来巴黎寻爹，而爹已经有了高门新妇。”
他的嘴角浮起一丝讥笑：“听着像不像老电影《一江春水向东流》？可惜生活比电影幽默多了。
我大哥的亲娘，在国内过得很滋润，外面养了好几个小白脸；我妈妈瞧不起我爸爸，却对我爸爸的这个儿子很有兴趣。
后面你差不多应该猜到了，两人滚到了一张床上，生下一个喊亲爹为哥的我。”
唐海若眼睛红红地扭脸看着他。
“要不是偶然在网络认识了你，我早就跟这乌漆麻黑的世界一起烂掉了。”
雷翊上深情看着她：“所以糖宝，我爱你。就像眼睛爱着光明，就像六岁的你爱着妈妈。”
唐海若眼泪汪汪地扑过来，紧紧抱住他，脸颊贴着他的脸。
雷翊上扭脸在她嘴唇上亲了一下，“今天的糖宝是牛肉味的。”
他笑了笑继续说：“从枪口对准我的那一刻，我就突然醒悟到：我谁都不爱，不爱爸爸，不爱妈妈，不爱爷爷，不爱兄弟姐妹……
我一度以为自己是个极度自私自利、没有感情的怪物，直到遇到你。”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滚烫的嘴唇逡巡着吻遍唐海若的脸，呢喃耳语道：“糖宝，我爱你，这个世界上，我只爱你。”
唐海若像头小恶犬，偏脸叼住他的下唇，用牙齿慢慢磨着。
雷翊上的手撑住她的后脑勺，嘴唇完全覆上来，重重地缠绵地吻她。
“好了，我们好好吃饭。”
雷翊上放开唐海若，又追加了两个短促响亮的吻，“吃饭的时候，不应该讲这种动情的话，不利于消化吸收。”
唐海若爬回自己的座椅，摊手摊脚地坐着，“你自己吃吧，我已经饱了。”
“坐过来陪老公再吃点儿。”
雷翊上把叉子在牛肉饭里划了个“十”字，“再吃四分之一。”
唐海若缩着鼻子摇了摇头。
“再吃四分之一，”
雷翊上笑着说：“为了哄漂亮哥哥高兴。”
唐海若眼睛里泛起水光，乖乖凑过来，端起餐盘开始扒饭。
雷翊上一边吃着通心粉一边看着她笑。
唐海若从餐盘上方抬起眼睛，做了个game over翻白眼的表情。
“好好，吃不下就不吃了，别真的撑坏了。”
雷翊上看得不忍，伸手夺下她的盘子。
唐海若两手托腮坐在一边，安静地看雷翊上吃饭。
雷翊上嘴唇油漉漉的，腮帮子鼓鼓囊囊嚼着饭说：“以前一个人坐飞机，觉得十几个小时真是漫长难熬；现在有你在身边，觉得在飞机上过一辈子也可以。”
唐海若扯过餐巾，给他擦了一下嘴，严肃地说：“食不言，等吃完饭再说话。”
“不行，”
雷翊上说：“吃完饭还有吃完饭的话要说。如果食不言，那吃饭这十几分钟的谈话内容，留到什么时候说？”
“留到你睡着以后说。”
雷翊上开心大笑。
“糖宝，你以前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会累会烦吗？”
唐海若想了想说：“我第一次出国，坐了可不止十几个小时，大概能有……”
她扳着指头算了半天，“哎，不算了，算不清楚。
反正好像是中午从国内起飞，中途转阿姆斯特丹，然后才飞法兰克福。到法兰克福时已经过了半夜了，你算算有多少小时？”
“为什么选转机？”
“图便宜嘛。那次不光我自己，是和一个同校同学搭伴儿，他在法兰克福读书，家里条件不是很好。”
雷翊上突然敏锐地捕捉到不寻常。
“是不是个男孩子？你的初恋对象？”
他放下叉子，一副很介意的样子。
“什么初恋对象。”
唐海若笑起来，捏了一下雷翊上的脸，“你要是个女人可真不得了，准是个天字号第一妒妇。”
“绝对是个男生，而且还是个高大帅，我的直觉已经告诉我了。”
唐海若笑，“切。”
雷翊上追问道：“真的没有故事？同乘一架飞机二十几个小时，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之后通过几次信。如果不是因为家庭变故，也许会有点什么发生吧，谁知道呢。”
雷翊上立刻露出受伤的表情，“留学应该是你十八岁那年——那时我已经爱上你了，你却在心里放着一个高大帅。”
“谁心里放着一个高大帅了？！”
唐海若又好气又好笑，“怎么没有哪家醋厂把你拿过去当醋引子？你完全就是一个醋精。”
“你以后对我好点儿，这是你欠我的。”
“我欠你什么了？”
“你欠我两年清清白白的感情。我那时候心里只有你，而你还在被某个高大帅迷惑。”
“胡说八道，我不欠你。你有多爱我，我就有多爱你。”
雷翊上两眼放光，“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胡说八道，我不欠你。你有多……”
唐海若突然醒悟过来，，撩腿踢了他一脚说：“你胡说八道！”
雷翊上一翻身把她压到身下，贴在耳边问：“说爱我有什么难为情？为什么总不肯说？”
“我已经说过了，”
唐海若小声说：“有些话，一辈子说一次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