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工作

    画面里的唐海若终于合上本子,站起了身。

    她环顾一圈馆内,似乎想找地方把本子和笔放起来,最后把它们放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迈步走出收藏馆。

    雷翊上拿起内线电话,按下监控室的连线按键说:“把顶楼餐厅的画面切给我。”

    “好的,雷总。”

    安保员赶紧把画面切了过去。

    手机在大写字台上嗡嗡震动,雷翊上拿起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划开接听,眼睛盯着电脑中的餐厅图像。

    “翊哥,你在哪儿呢?”林大椿在电话里嚷嚷。

    “能不能不整天和个小孩儿找爹一样?有事说事!”

    雷翊上皱着眉毛,声音是一惯的不耐烦。

    唐海若出现在餐厅门口了,雷翊上立刻前倾身子,凑近电脑趴到写字台上,眉头不觉间舒展开来。

    “我拿你当哥,你拿我当不用付钱的马仔。”

    林大椿不满地抱怨道:“倪可心和孙金业,跟NVK公司的Braun联系上了,现在进了‘江南春’大酒店;刀子和鱼片摸进‘云河’公司安设备去了,剩我自己在酒店门口蹲着呢。我再怎么着?守株待兔还是跟进去?”

    唐海若拿着餐盘,站在面食区,夹起一团意面放到盘子里。

    柳新雨满脸笑容地跑过去,指着靠窗一张桌子,手舞足蹈说着什么。

    唐海若扭头看了眼桌子眼,点了下头。

    雷翊上下意识地又微微蹙起眉头。

    “哥?哥!你在不在听?!”

    电话里林大椿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守什么猪?跟什么进?你能跟进包间里蹭一顿是怎么着?赶紧回来行了。”

    “好嘞!哥,你给这个小破车换的是什么发动机?特给力,我都爱上……”

    林大椿还在唠叨,关智上已经摁了挂断,把电话扔在一边。

    柳新雨跟在唐海若身后说个不停,唐海若又夹了几块鱼和一份蔬菜沙拉放到盘子里,两人一起走回靠窗的桌子。

    两人对面而坐,唐海若拿起筷子刚要开动,柳新雨一把拖过她的盘子,与自己面前的两盘午餐并到一起,划开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唐海若手握筷子发愣,柳新雨应该是喊了她一声,她脸上带着错愕的表情,抬眼看向手机镜头。

    柳新雨飞快地把这讶异的表情抓拍下来,自己笑得前仰后合,凑过头去,把手机亮给唐海若看。

    画面里的唐海若瞟了一眼,低头抿嘴笑了笑。

    雷翊上眼疾手快地抓过鼠标,把这个画面定格、截屏。

    他把这张笑脸放大——女孩子眉眼低垂,笑意温柔。关智上的心猛地狂跳了两下。

    见到现实生活中的唐海若一个多月了,这是第一次看到她笑。

    唐海若拖回自己的餐盘,夹起意面开始吃饭。

    柳新雨置饭菜于不顾,低头一边笑一边在手机上打字。

    她似乎是在聊天,画面里看不太清。只能凭她不断地把手机亮给唐海若看,而唐海若一脸的尴尬和窘迫,可以推断手机里的内容,应该是她与别人在讨论唐海若。

    唐海若唯有靠低头专心对付食物,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雷翊上突然隐隐有些动怒。

    最初是他亲自交代Leane,找个开朗热情的专员与唐海若接洽,为的是让她一进公司,就能有个说说话的朋友。

    谁知Leane找来的这个女孩,这么没有分寸,简直热情到令唐海若手足无措的地步。

    雷翊上想立刻冲进餐厅,把那个专员揪着衣领丢出去,把唐海若从不自在里解救出来。

    可他不敢轻举妄动——唐海若刚进公司半天,还没体会到工作带给心灵的治愈和安定,他还不能贸然出现,以免引起唐海若的怀疑。

    雷翊上清楚地知道,唐海若随时都可能毁约走人。

    唐海若餐盘里的食物快吃完了,柳新雨还在忙手机,两盘食物一点也没动。

    “ 能不能把你那该死的手机扔掉,赶紧消灭你那喂猪似的两大盘子?等唐海若的食物吃光,她该怎么办?难道干巴巴坐着陪你?”

    雷翊上出离愤怒了。

    他抓起电话打给Leane,想让她找个借口把那个专员叫走——不想吃干脆就别吃了!

    电话里机械的电子女音,提醒雷翊上对方不在服务区。

    他这才想起来,Leane这位典型的法国当代女性,一向把工作和生活分得清清楚楚,任你是天王老子,也别想占用她的私人时间。

    雷翊上眼睁睁看着,柳新雨硬拉下唐海若挡在眼睛前面的手,身子越过大半张桌子,把头凑过去,强行和唐海若拍了张合照。

    雷翊上一脚踹到办公桌的桌腿上,“腾”地站起来。

    画面里的唐海若腼腆地笑了。

    雷翊上扑到电脑屏幕上,不能置信地瞪大眼睛看了又看——没错,唐海若在笑,不是局促紧张尴尬地笑,而是……

    有点开心?

    雷翊上的心情,好比一个看见自己女儿受了别的小孩欺负,刚想上去把那死孩子胖揍一顿,女儿却又高高兴兴和那死孩子一起玩耍起来,的老父亲。

    唐海若的手机也掏出来了,两个人的脑袋凑在一起,是在互相加微信?

    柳新雨终于放下手机,开始吃饭了。

    唐海若跟她说了句什么就站起身来,把椅子归位到餐桌下面。柳新雨恋恋不舍地扭转身子和她挥手道别。

    雷翊上通过屏幕,目送唐海若走出餐厅。

    唐海若的临时办公室里,有一张大沙发,可以放成床午睡一会儿。然而她没回办公室,直接回到了收藏馆。

    她不困,她更喜欢呆在收藏馆那种静谧寥阔的氛围里。

    一进到馆内,灯光自动因他而亮,珠宝为她闪闪发光;抱膝坐在地板上,仰望着天花板上的流光溢彩,思绪飞去了华山论剑、紫禁之巅。

    她看到了长安城厚重的古城墙;看到了白波九道流雪山的黄河水;看到了北风卷地,胡天飞雪;看到了甲光向日,铁马冰河……

    她的脸伏在膝盖上,平静轻松,带着一丝丝笑意睡着了。

    安保员拎着一张轻薄的羊绒毯,轻手轻脚走过去给唐海若盖上。

    此刻的安保员,很是有些受宠若惊——目无下尘的星耀太子爷,今天跟他说了足足能有一百个字,几次指令他调换监控画面,还亲自走下楼来,给他打开收藏馆的安全门,让他进去给里面的设计员盖毯子。

    七小时的工作时间很快过去,该离开这片小天地,回到那个压抑沉闷的出租屋了,唐海若心里隐隐有些舍不得。

    回到出租屋,沉淀了一天的心事,又像狂浪冲击的河底渣滓,重新翻卷上来。

    她打开电脑查了一下,调查事务所没有消息发过来。

    回国之初,她通过一款问答社区的app,选定一家口碑最好的调查事务所,提交了她所知道的、有关倪可心的一点点情况。

    调查结果很快就源源不断地发送到她的邮箱里,内容详实到令人难以置信。

    包括倪可心的籍贯、身份证号、电话号码、何时与唐星河相识、如何勾搭成奸、唐星河转移的资产、项目、具体数额……

    冯云留给女儿的绝笔邮件,唐海若终于能看懂了,再加上调查事务所发来的资料,她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悲剧。

    冯云嫁给唐星河时,唐星河还是个不名一文的穷光蛋。

    夫妻俩一穷二白靠双手起家,创办了“云河”动物疫苗公司。

    最开始没有资金,只能一箱、两箱地批发,靠免费给养殖场防疫诊治,培养第一批用户。

    慢慢公司做大,代理了国内几家疫苗公司的产品,再慢慢有了自己的研发团队,创立了自己的疫苗品牌。

    公司稳步壮大,孩子优秀懂事,就在冯云以为苦尽甘来之时,唐星河外遇了。

    吵也吵了,闹也闹了,唐星河痛哭流涕地承认,是自己一时鬼迷心窍,信誓旦旦地承诺会和倪可心一刀两断。

    冯云以为患难夫妻不会那么容易拆散,她舍不得十多年的感情,愿意再给唐星河一次机会。

    唐星河暗地里却一步步把财产转移出去,包括公司股份、存款、别墅,甚至连家里的两台车,都转移到倪可心名下。

    等到冯云有所察觉,她和女儿唐海若能拥有的,只剩下居住的这套房子,以及用女儿名字登记的一辆MINI车。

    人财两空的冯云,选择了在唐星河熟睡的夜晚,两个人同归于尽。

    据媒体报道,唐星河身中三十多刀,脖子都被砍掉一半;冯云对自己下手更狠,她割断了自己的喉管,把自己的两只眼睛都戳瞎了。

    房子里血流成河,成了白条查封的鬼屋。

    唐、冯两家成了死仇,为赔偿一事闹得不可开交,谁也不愿意认养在德国攻读美术学院、一年要花费五六十万的唐海若。

    小三倪可心,开着唐星河的豪车,住着唐家的别墅,掌握着即将上市的云河公司,很快又和云河的技术经理孙金业勾搭在一起。

    收到这条信息的第二天,唐海若潜回别墅,用刀割开了燃气管道,然后躲在花园后面的矮山上,想亲眼看到小三同别墅一起灰飞烟灭。

    然而不到一个小时,警车就封锁了别墅四周的道路,疏散了附近居民,进入到别墅里查修燃气管道。

    唐海若不清楚纰漏出在哪里,不明白警察为什么会来得如此之快。

    自从这次事件之后,调查事务所再也没有消息发来。

    唐海若以为是资金问题,于是又给对方账户转去五万块。

    钱被原路退回,没有附加一个字的说明。

    唐海若悲观地想,事务所说不定是吃完原告吃被告,两头收钱、两头通气,所以倪可心才会有防备。

    这样燃气爆/炸的事似乎就解释得通了。

    三天前,云河公司上市成功。

    本市的电视、报纸、几乎所有媒体都在报道这条新闻,倪可心身穿大红旗袍,春风得意地站在镜头里面笑。

    唐海若看得眼睛几乎要流出血来——苍天已死!真正的罪魁祸首,软刀子杀人的杀人犯,为什么就能活得如此招摇舒心?

    她喝下一整瓶酒,用车拉着一大桶汽油,想要去烧被鸠占鹊巢的旧宅——她不怕赔上自己的性命,只要能替屈死的妈妈讨还公道。

    结果在点燃打火机的前一秒,自己就被不明不白地打晕,还莫名其妙地穿着睡衣出现在公交站点。

    想到这些,唐海若就觉得愤懑、自卑、不甘心,痛恨自己是个百无一用的低能儿。

    她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斟酌措辞给调查事务所发去一封邮件,询问对方不再服务的原因,并再次把五万块钱转了过去。

    “我找到工作了,”她在邮件中写道,“以后每月可以固定转给你五万块,如无特殊原因,请继续我们之间的契约。如果契约中断,也希望明确给我一个解释,让我死也死得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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