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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朝赴晏

    孟轻上下班基本都是踩点打卡。

    她领导极其看不惯她这样。

    每回孟轻打卡,她领导就会站在边上看手机算时间,然后把老花镜往下一推,眼珠子上瞟,露出底下的眼白瞅着孟轻。

    末了,阴阳怪气一句:“能把时间掐的这么正好,也是厉害。”

    许沉常说孟轻这领导比葛朗台还葛朗台。

    一开始孟轻不会搭理她小领导,不过现在她会搭理。

    每当小领导这么说,孟轻总会笑笑说:“是挺厉害。”

    其实除领导之外,孟轻的同事们也看不惯她按时按点上下班。

    对于这一点孟轻也很费解。

    她又不是给同事们打工,也不知道她的同事究竟在不满什么。

    不过孟轻不在意他们怎么想她,反正她在这地方也待不了太长时间。

    后来孟轻在网上看到一句话说其实国内资本家少,大部分领导老板抱持的是封建地主和奴隶主思维,比起员工做事是否高效率,他们更想做的是全方位控制奴隶人身自由,然后压榨奴隶。

    孟轻觉得很有道理。

    那次孟轻和傅晏归不欢而散,傅晏归消停几天没联系孟轻。

    但傅晏归也没消停几天,不出三天傅晏归的电话又打到孟轻手机上。

    孟轻没存过傅晏归的手机号,每回她接到傅晏归的电话,第一句永远是客客气气的“你好”。

    傅晏归已经气到没脾气:“孟轻,存一下我号码有这么难?”

    快到下班时间,孟轻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打卡:“嗯,挺难。”

    傅晏归已经不想和她计较这点小事,这姑娘也是真沉得住气,这么长时间,一直都是他主动联系她。

    孟轻愣是一次也没主动找过他。

    要说孟轻对他没意思吧,偏每回他约这姑娘,人都肯出来陪他吃饭,消磨时间,要说孟轻对他有意思,这姑娘愣是连一个他的电话号码也不肯存。

    真叫人闹不明白小姑娘脑子都在想些什么。

    傅晏归想不明白孟轻琢磨什么,孟轻也想不明白傅晏归想干什么。

    孟轻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她也没有傻到那个地步,一个成年男人三天两头约她吃饭,她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傅晏归目的不单纯。

    偏偏傅晏归又从不明确表示什么,没说要她做什么,也不说他想做什么。

    孟轻知道傅晏归对她多少有点好感,否则他也不会一再约她吃饭,只是傅晏归对她也仅仅只是好感而已。

    而好感可以是消磨时间的一种手段,但做不了的别的。

    比如和她在一起。

    傅晏归在电话里气笑了:“成,我多打几次电话,总有一天你能背下来我的号码。”

    孟轻也笑:“凭什么?哪天你要能把我号码背下来,再说这个。”

    “我一个大忙人闲得背你号码?你做梦。”

    孟轻也不在意:“大忙人什么事吩咐?没事我挂了,赶着下班呢,别耽误我时间。”

    傅晏归笑话她:“你上班这么积极,你领导怎么没想着给你颁一个最佳员工奖?”

    孟轻背上包,干净利落打了下班卡出门:“哟,又见着一个活的葛朗台。”

    傅晏归皱眉:“又?”

    他说的是玩笑话,孟轻显然是说认真的。

    孟轻岔开话题:“有事说事,没事我真挂了。”

    “一起吃饭。”

    孟轻拒绝得很干脆:“没空。”

    撂下话,孟轻直接把电话挂了。

    傅晏归听着听筒里的忙音,难以置信:“挂我电话?”

    他什么时候被一个女人这么挂过电话?

    傅晏归活了这么些年,敢挂他电话的人除他爷爷傅振荣和他母亲晏湫之外,就只有孟轻一个。

    孟轻下班出来就看到傅晏归的车停在路边。

    傅晏归这回开的是另外一辆车,但车牌号还是很打眼,又是一串单一的阿拉伯数字。

    这次他开的是奔驰G65。

    孟轻准备装没看见,低头扫共享单车回去。

    傅晏归按喇叭滴孟轻,她也只当没听到。

    傅晏归没法子,只能下车,他走到孟轻身边:“聋了?”

    孟轻无奈,她抬头看傅晏归:“傅晏归,你要缺饭搭子另外找个人,我不想陪你吃饭了。”

    “谁告你我缺我饭搭子?”

    “不缺饭搭子你成天找我吃什么饭?”孟轻停顿几秒,“我知道你们有钱人交真心朋友不容易,但我可以保证我一定不真心,所以你交朋友不用考虑我。”

    傅晏归倒是蛮好奇孟轻怎么不真心:“说说,怎么个不真心法。”

    孟轻觉得傅晏归这话问的傻里傻气的,但还是好心解释:“还能怎么不真心?不就图你有钱。”

    当然,说不准还有权。

    傅晏归笑,好像还挺满意孟轻这个回答:“我还就怕你真心。”

    孟轻有一瞬的无语:“不是,你这人怎么油盐不进。我图你钱,你都不觉得我势力恶心?”

    傅晏归一脸的无所谓:“别人图我钱,我觉得下贱,你不一样。”

    孟轻掐着腰问他:“哪不一样?我是比别人多了眼睛,还是多了胳膊?”

    傅晏归一本正经:“你比别人漂亮。”

    孟轻才不信傅晏归的鬼话。

    傅晏归这样的人,情场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还能觉得她漂亮。

    就上回飞欧洲的头等舱,他身边跟着的那个女人,孟轻虽然没看清对方五官,但看那样子都知道绝对是大美女级别的。

    分分钟甩她八百个来回不带拐弯。

    孟轻笑不达心:“我谢谢您。”

    她刚想骑上单车走人,目光一撇碰巧看到同事们出来。

    孟轻不想被人看到傅晏归,抓上傅晏归的手迅速躲进他车里,然后把车埋进车窗底下,等同事们都走了才探出脑袋到处看一眼。

    傅晏归被她反应逗笑:“做贼呢?你偷你们公司什么了?”

    “我怕被人看见我俩,误会我。”

    傅晏归明知故问:“误会什么?”

    “误会你包养我可以了吧?”

    傅晏归觉得孟轻这人挺有意思,被别的男人包养可以,但被人误会被他包养就不可以。

    “双标玩儿的可以啊,孟轻。”

    孟轻不理会傅晏归酸味满满的揶揄,她想推开车门下去却发现傅晏归把车门锁了,她走不了。

    “开门。”

    傅晏归轰一脚油门:“先吃饭再说。”

    吃完饭,孟轻和傅晏归分道扬镳,她不想让傅晏归送她。

    傅晏归忽然问她:“孟轻,你现在身边有没有人?”

    他觉得孟轻之前说被人包养的话大概是哄他。

    孟轻不是一个聪明姑娘,否则也不会把和同事,和领导的关系处成那个死样子,可对傅晏归她好像可以无师自通。

    哪怕傅晏归把话说的带八百个拐弯,孟轻也能第一时间听懂他真正的意思。

    “有过,就说要包养我的那个人。”孟轻耸耸肩,“不过后来她给我留了一笔钱,走了。”

    孟轻身边以前有过什么人,傅晏归不在意,重要的是现在她身边没有其他人。

    “孟轻,我有钱。”

    秋夜晚风簌簌,孟轻两鬓的碎发贴着脸乱飞,有一下没一下地撩过她细腻的皮肤,撩拨她蠢蠢欲动的心。

    沉默很短。

    孟轻很快听到傅晏归的下一句话。

    “你要图钱,到我身边来。”

    傅晏归不在乎孟轻之前说图钱是真话还是假话,他只在乎结果。

    当然,如果孟轻真的只是图钱更好。

    这样的关系日后处理起来更简单。

    孟轻活了二十几年,从没有想过原来她是这么聪明的一个人。

    傅晏归这话说的明明白白,不带任何遐想空间,他说到他身边去,她只能图他的钱,别的她不能,也不该奢望。

    例如感情。

    就像孟轻之前想的那样。

    许沉走后,她已经一无所有。

    现在的她只是需要一点可以刺激她人生,让她产生快感的,最低级的愉悦。

    而傅晏归似乎是个不错的人选。

    他有钱,长得又帅,看上去是个多情的主儿,想必未来也不是会纠缠的人。

    孟轻遥遥看他,然后笑起来,她一步一步朝傅晏归走过去:“好。”

    她和傅晏归的关系没什么特殊的,就像他们那个圈子里大多数人那样。

    孟轻是傅晏归的女伴。

    不是女朋友,不是爱人,也不会影响他以后结婚生子。

    他们只是在彼此几十年的人生中短暂相陪一段时间的关系。

    时间一到,自会各奔东西。

    刚开始的那半个月傅晏归见孟轻见的很勤快,天天都来找孟轻。

    孟轻主打一个闲着也是闲着,有人陪着解解闷也不错,所以傅晏归约她,她基本都答应。

    但从某天起,傅晏归突然消失了几天。

    那几天傅晏归一个电话也没有。

    孟轻有自知之明,她和傅晏归的关系说不上正经,她自然也没有立场管傅晏归去了哪儿,为什么消失不联系。

    那时候孟轻想的是如果傅晏归从此不再联系她也很正常,只不过她没有盼头的无聊生活还要这么无聊下去一段很长的时间。

    傅晏归没联系孟轻的那几天,生活虽然无聊,但孟轻也没闲着。

    孟轻忙着联系她大学母校打她出国留学要用的材料,申请留学offer。

    出国留学这也是许沉留给孟轻的一个任务。

    孟轻高中的时候和许沉说过她想去英国留学,不过那时候孟轻还是个学生,穷的理所当然。许沉虽然大孟轻几岁,但彼时的许沉也只是一个口袋空空,穷得叮当响的大学生。

    虽然许沉有心帮孟轻,送孟轻出国留学,奈何她的经济条件完全不允许。

    后来孟轻顺利考上国内一所高校。

    孟轻本科大学不错,国内排名前二十。

    慢慢的,孟轻忘记曾经想过出国留学的事,但孟轻忘记的事情,许沉一直记在心里。

    这几年许沉拼命赚钱就是为的有朝一日实现她的梦想,实现孟轻的梦想,实现她们曾经的梦想。

    现在许沉做到了,她赚了很多很多钱,但她们曾经的那些梦只剩下孟轻一个人去实现。

    傅晏归出现那天,孟轻刚和同事们聚完餐回来。

    孟轻的职场关系虽然处的一塌糊涂,但是该去聚餐还是得去,她躲不掉。

    孟轻喝了一点酒,那天晚上她打车回小区。

    车子刚开到小区门口,孟轻就迫不及待下车。

    孟轻也是倒霉,她随手拦下的这辆出租车,车里味儿挺冲,加上司机开车凶猛,一路上踩刹车踩的极没有风度,晃得孟轻被酒精腌渍过的胃好一阵发涨。

    孟轻蹲在路边待了一会儿,给她难受痛苦的胃一点喘息时间。

    她在路边捂着胃蹲得好好的,突然被人一把从地上捞起来抱进怀里。

    孟轻刚想大声叫救命,涣散的意识在看清对方鼻尖那一粒性感撩人的痣之后继续大胆游离天外。

    孟轻像是没有骨头,她一歪头靠进傅晏归怀里,放任傅晏归抱着。

    “你怎么来了?”

    也不提前打个电话。

    傅晏归被她问的不爽,语气不太好:“我找你还得提前预约?”

    孟轻忽地一笑,听傅晏归这么说好像她才是那个每天忙得找不着北,先断联的人:“能预约当然最好。”

    隔着薄薄的针织衫,傅晏归掐了掐孟轻后腰,可惜孟轻太瘦,一点儿肉也掐不出来:“瘦了。”

    和孟轻一块儿吃饭的次数变多之后,傅晏归多少也摸出来一点儿这姑娘的习性。

    孟轻这么瘦都是有原因的,这姑娘嘴太挑,这不爱吃,那不爱吃,而且吃东西全看心情。

    心情好她就多吃两口,心情不好,有时候一口都不肯吃。

    傅晏归抱着她问:“去哪儿喝了这么多酒?”

    一身的酒气。

    “这几天你一个人过得还挺潇洒?”

    他不主动联系她,她就真的连一通电话都没有。

    傅晏归严重怀疑这姑娘到底有没有心。

    孟轻靠着他抱怨:“潇洒什么,同事聚餐。”

    她倒是不想去,但同事情面摆在那儿,她不去又不好。

    整的她对别人有多大意见似的。

    “不想去还去?”

    “打工仔,身不由己你不懂。”

    傅晏归身上有淡淡的烟味和女人香,不知道又是在哪个名利场滚了一圈出来找她。

    “他们给你气受了?”

    孟轻没回答他,反而说:“傅晏归,你身上好香。”

    傅晏归刚从一个饭局下来,同行的人都带着女伴,整个包厢都是香水味儿,连他身上都沾染了一些。

    傅晏归只是问她:“他们给你气受了?”

    孟轻倒也没否认:“难不成去打工,人还把我当祖宗供起来?”

    “你缺钱?”

    “不缺。”

    “不缺还不辞?”

    “快年底了,拿完年终奖就辞。没道理在这个节骨眼走。”

    傅晏归问她:“你们年终奖多少?”

    他倒想听听是多大一笔钱值得她继续在那地方受气。

    “不多,四五千。”

    傅晏归噎了一噎,四五千就是他一顿饭钱的零头,孟轻犯得着为这么点小钱受气?

    “你不不缺钱?”

    “是不缺啊。我不和你说过要包我的人给我留了一笔钱。我只是不想被公司占便宜而已。我这一年到头给公司打工,一点年终奖不得是我应得的?没道理还帮他们省这笔钱。”

    孟轻一番话字字句句都在踩傅晏归雷点。

    傅晏归突然伸手捧起她的脸,孟轻视线模糊的瞬间似是在暖黄的光影中看到他突然逼近的脸,他深邃的双眼近在咫尺。

    傅晏归一言不发吻住她的唇。

    孟轻没躲。

    这是傅晏归第一次吻她,他吻的不算温柔,甚至是有些粗鲁。

    孟轻还挺喜欢傅晏归这种毛头小子式,猴急猴急的吻法。

    刺激。

    孟轻不经意间笑出声,扭着身子靠傅晏归更近一些。

    傅晏归搅着她的唇舌更深入一些。

    他们像是萧索秋夜下,寂寞月光中两个孤独到只能用找死的方式互相抱团取暖的傻子。

    尝尽孟轻唇齿间的淡淡酒味儿的傅晏归终于舍得在事态进一步失控前放开孟轻。

    傅晏归看她,眼神沉沉:“孟轻,我们立个规矩怎么样?”

    孟轻“什么?”

    “别在我面前提你之前的那个人。”

    那个曾经包养过孟轻的男人。

    孟轻笑笑,欢快答应下来:“好啊。”

    她压根就没傅晏归以为的那个人。

    傅晏归皱了皱眉,感觉他完全看不懂孟轻在想什么。

    孟轻从他怀里退出来:“我困了,回去睡了。”

    傅晏归勾住她尾指,语义暧昧,故意模糊:“不请我上去坐坐?”

    孟轻四两拨千斤:“我累了,没精神招呼你,还是改天吧。”

    傅晏归也不勉强:“赶紧把那破工作辞了。钱没一点,气受了不少。”

    孟轻笑笑,转身走了。

    转身的瞬间,她眼里忽然滑下两行清泪,被路灯照得清亮。

    许沉也不止一次说过让她赶紧把那份破工作辞了,她们周游世界。

    如果当时她能早点听许沉的就好了。

    人生让人后悔的事情怎么会这么多。

    第二天孟轻收到傅晏归给的一笔钱,数额不小。

    傅晏归这是在填她那笔年终奖的钱,不过他给的太多。

    随便一出手就是百万。

    孟轻二十几年的人生在这一年出现第二个想要包养她的人。

    明明小的时候,谁都不想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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