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忘

    “六爻之动,三极之道也。”

    “三极者,天地人也。”

    “纯阳功法,不同于别派武学,首重修心。众法门中,坐忘心经,更是如此。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

    虽伤不伤,肉体凡胎,皆为虚像,无有皮囊表象,无有沉疴旧疾。以天地为寄宿,以山川为筋骨,风晨星露为精气。

    大佬这是看出她学了坐忘之道啊。

    她回头望了一眼。

    人行至此,仿若水滴入海。

    从此无踪无影。渺小,微不可计。

    人于天地浩渺,又何尝不是真的如此呢。

    山岭葱茏,竹叶纷飞。小径似有若无蜿蜒而去。

    飞鹤悠然,鸟语花香,奇华生长。

    生机勃勃。

    深山之内,尘世之外,无人迹烟尘,而有天地造化。

    令人浮躁者沉寂,急切者松缓。

    杨长月思考了下,便带着明昭席地而坐,答道,“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

    吕祖微笑道,“坐者,止动也。忘者,息念也。非坐则不能止其役,非忘则不能息其思。役不止,则神不静。思不息,则心不宁。非止形息役、静虑忘思,不可得而有此道也。古之真人者,其心志,其容寂,其颡;凄然似秋,暖然似春,喜怒通四时,与物有宜而莫知其极。”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性自淡然,不为乾坤变化。

    “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吕祖点头,目露满意之色,“真常须应物,应物要不迷。不迷性自住,性住气自回。”

    明昭听二人论道,在旁若有所思。

    真人拂袖,两枚竹叶撒来,分落到二人掌心。

    化作真形。

    一柄断剑,一枚金丹。

    是阳剑。

    凝骨丹。

    阳剑不消说,是长月所求。凝骨丹则是为习武之人洗筋凝骨之用。

    目光落在阳剑上,长月心头一跳,忙道,“敢问真人此剑……从何而来?”

    “有缘。”不过物归原主罢了。

    再问,便无其他。

    抬头看去,真人已不见踪影。

    长月将那柄断剑收容于落绢包中,带着明昭朝着南峰深深一拜。

    索性今日是在纯阳相遇了。

    否则阳剑落在这位大佬手中,他求仙问道踪迹缥缈,而她可真是无从下手了。

    “老师,那位是……”

    “得道高人。”

    尘世姓名又还有何用呢。

    去年才传的吕祖羽化登仙,纯阳宫交由大弟子李忘生掌教。如今若冒出一个吕祖尚在的消息,恐怕庙堂江湖,都要炸了。

    “明昭只需唤前辈师祖就是了。”

    她略一想,叮嘱道,“今日之事,不可多提。”

    令玄宗知道了,吕祖百余岁还活在人世,纯阳就得因为长生不死药翻天了。

    明昭看她神色,心中也有几分猜测。

    “丹药既是前辈所赐,你这就用。且此地清净,我会为你护法。”

    “明昭明白了,老师。”

    随意寻了处山洞,明昭去练功,长月则去过雪竹林削了两支紫竹。

    因为生活技艺抽空了就会练习,长月腰间的背包里装了百工器具,雕一支雪竹笛也轻轻松松。

    明昭要打通奇经八脉,要用的小药不少。

    长月手里有了,随手就送给她,没有了,就在山岭之间走一遭,也就有了。

    生僻丹药不说。反正行走江湖必备的气血散,强身丹,益神丹,小还丹,大还丹……她装了一包,涉及到的丹方药散熟练度也满了,如有必要,随时续满。

    这……算得上是遇到阿萨辛之后的后遗症了。

    复健轻功的时候还顺手薅了天上路过的丹顶鹤鹤羽做了一枚阴阳两仪挂坠。

    坠上雪色竹笛,熠熠生光。

    紫竹乃至阳,生长在雪岭,又得至阴。阴阳相生,生生不息。

    此笛声作,鬼魅不侵。

    是送给她的小弟子的第一件礼物。

    ……

    莲花峰。

    杨长月望着峰岭的落日,似懂非懂,玄妙微通。

    玉真真人约她于新日。

    长月赴约。

    石桌上的降真香为山风吹过,沉香袅袅,散进烟霞。

    “青玄之事,有劳卿一直看顾了。”

    “真人言重了。道长当日为人暗害,多有龌龊,相信凡力所能及者,都会出手相助。”

    女冠露出微笑。一瞬间就仿佛,从缥缈的,不可捉摸的,世外者,走入真切的红尘。

    作为青玄道长的亲缘,她也有着同样一副清丽雅致的容色,作为皇室者,又有着某些难以掩饰的睥睨在上的贵气,贵重而优雅。

    可惜她还不够修行有成。心求方外者也还是为幼子之无故无踪而失了平静。

    如今他能回来,多年来的忧心总算是落了一些。

    “多谢了。”以一位母亲的身份,她的道谢有着绝对的真诚。

    她抬起手,为杨长月斟了一盏清茶。

    茶香蔓延。

    即使迎着山风也依旧香甜。

    长月端起来抿了一口,“口感醇厚,气味芬芳,混有茉莉和果香,味有余甘,是凤凰单枞。”

    玉真公主点点头,“正是。”

    二人坐在山顶之处剑气所凿成的石桌旁,看着新日初升。

    一抹金红破开重云,暗淡的漫山遍野于一线微光之中步步染上青绿雪白色彩。

    壮丽辉煌。

    “今日,紫虚道长就要下山了。”

    着道袍头戴礼冠的女道拢袖含笑,“届时我会与师弟同去。”

    “何况祁师弟吉人天相,卿不必担心。”

    “嗯?真人待紫虚道长竟有如此信心?”

    “也许敌手不同凡响,不过祁师弟也并非寻常。他有天纵之资,剑意超绝,非但是纯阳之中难得剑气双修之人,而且……”

    她还特请了凌雪阁下苏无因帮忙。

    按理就算曾有交情,可她现下,却也并无指挥凌雪阁的权利,但现在也由不得他不帮。

    江湖上有一个明教陆危楼那样的存在,还加上一个红衣教同等境界的阿萨辛,尤其是二者若真为师兄弟……作为陛下最忠实的耳目,凌雪阁竟完全蒙在鼓里一无所知,如此严重的失职,恐怕不用她再多说,对方都会忙着在他们的陛下未发现前亡羊补牢。

    作为皇室中人,玉真自然对祁进的过去比旁人更多些了解。此子是纯阳剑首,也曾经在凌雪阁独占鳌首。江湖百家术法,他或多或少,都有应对之策。

    纵是那红衣教邪门歪道。

    也无妨了。

    玉真真人看她似仍有不安,想了下,自广袖中拿出一柄占卜所常用的蓍草,随意分开,看了眼,语气中带有着道长们讲道时特有的悠然深远,“你看。”

    长月定睛一看。

    “大有卦:火天大有,离上乾下”

    “上九:自天佑之,吉无不利。 ”

    她想了想周易中此卦意象,道,“此乃大吉。”

    有上天保佑,此去万事顺意。

    玉真:“正是。”

    “真人善于卜筮?”

    玉真抿唇一笑,考虑到长月小姑娘出身于长歌门,才道,“小技而已,儒家不语神怪,不信则无。”

    而信则有。

    “不信则无?”杨长月盯着桌上散开的那五十五枚蓍草,想了想,对她笑眯眯道,“长月亦读周易。真人能为我占卜一卦吗?”

    玉真微微挑眉,收起蓍草分出五枚,又于五十中遁去其一,自桌上推到她面前,“请分两仪四象。”

    杨长月就拨开蓍草,于二分中再四分,反复如此,停下手后,她拨开卦象,看了看,轻笑,“谦卦。地山谦 坤上艮下。”

    “吉。谦谦君子,用涉大川。”

    “长月只管去吧。”

    “谦,亨,天道下济而光明,地道卑而上行。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谦尊而光,卑而不可逾,君子之终也。”

    物华天宝,人中龙凤,君子中的君子。

    啊这……

    长月脸红了下,“长月没那么好,真,真人真是过誉了。”

    青玄道长您也没说您的公主娘亲这么会夸人啊。

    对于她的回答,玉真笑着揉揉她的发顶,“此亦为谦之意。”

    明明心思玲珑周全旁人难抵,却还有拳拳赤子之心。

    如此矛盾,又如此恰到其份。

    杨长月脸色更红了,为她整理好蓍草,红着耳根道,“……真人卦言,长月谨记在心,日后必谦和谨让,不负真人今日期望。”

    日出月隐,风行云散,焚膏继晷,流川如逝。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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