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若策论

    开元二十二年。

    春。

    杨氏女长月以女子之身中进士甲科。

    同年榴月,坐丹若诗社,对策同窗。

    比丹心,会诗文,论辩天文地理,说服诗社与会学子。

    榴火丹心,琉璃青质。

    人赠文心青阙。

    堪称开元一大妙事。

    一百零八坊间传闻沸沸扬扬,提起对策之日凛凛风光。

    又说是个女儿。

    又说是个稚子。

    又说那对策问答的飘然自若,文质翩翩。

    直到诗会之主,颜氏清臣出面,证实那一场诗会并无虚假。

    顺带还为杨长月出了一本策论。

    亲手誊抄的真迹还送了正主一份。

    彼时长月正倚窗绣花,放了针线,匆匆的跑去迎接,看完他的手迹,又听完他的自我介绍,果断地跑过去把这份手稿供了起来。

    尚且声名不显仅仅是礼貌致歉的颜生都怔住了,“杨典书,敢问您这是……”

    “文俊端庄,顿挫而雄浑,既有文人之风骨,又具直臣刚正,先生笔墨是难得之作,此书赠礼,长月必会临摹描绘,认真学习,珍而待之。”

    许是尚且年轻,从未被如此直白的夸赞过,又或者这话自稚子口中说来,格外真诚,颜真卿大诗会长尚显得有些许腼腆。

    “感君厚爱,颜某惭愧。”

    论辩之日他不在场,事后听闻,实属震惊。须知顾君心高气傲,素来不曾认可诗会众生,更不必提当场拜礼后退让了。

    韩君倒是接连几日怒火中烧,听闻还被家中罚了禁闭,他去探望时韩君连拍桌子。

    今日再来结识杨典书,的确,与寻常学子颇有不同。

    旁人知道他与顾韩二人好友,前有龌龊,恐怕都不能笑容相待。小典书倒是宽怀,还顾得上欣赏诗会书文。

    “颜君客气了。长月年幼,争一时之气,不想为颜君也添了麻烦。颜君不曾见怪,反而出面为长月解释,若论道谢,也该是长月向君道谢。”

    “近日之事我有耳闻。典书年幼,却心怀家国,非寻常诗文志子,对论群英,不骄不躁,引经据典,风采沛然,众生质问,终教人哑口无言,颜某佩服。毕竟是在丹若诗社出事,颜某毕竟不能视同无物,还望见谅,不过我想今日之后,京都流言就该换风了。”

    圣人钦点,进士甲科。

    既有家国之心,又有舌辩之才。能文能武,才能俱全。处美言中不生骄矜,处蜚语中仍泰然自若,飘逸俊直,不骄不躁,不以外物喜悲,自此已能看出日后沉稳端方之态。

    她自当可以如任何一位清名的儒生所追求的那般,以清者自清为证,然而却毫不犹豫冲去丹若诗社直面质问。

    看似冲动,然经今日一番论对过后,凡与会同年,此后皆是心服口服,朝堂之上,恐再不会听见那些论断男女之言了。

    “颜君谬赞。”

    您这夸的,杨长月表示凭她连活两世的脸皮都有点承受不住了。

    长月抱着字帖,盯着颜君一眨不眨,教顾霜迟都忍不住轻咳提示了,长月仿佛一下子晃过神来抚掌开开心心道,“啊……颜君好诗文,风雅天成,文字飘逸,与我长歌门颇有投缘,不知颜君可愿为我长歌客卿?”

    嗯。虽以知颜真卿大佬日后会入万花谷求乱世一文坛,但这不是还没到那时候吗?那做长歌的客卿和做万花谷的客卿也不排斥嘛!

    “这……”

    顾霜迟站在一旁,十分脱离他冰霜人设地歪了歪头瞥了杨长月一眼。

    杨长月略一翻译,妥妥的都是疑问。

    “先生可有疑难?”

    颜君连忙摆了摆手,“非是如此。典书好意,颜某自知。只是……只是月前我应下旧友之邀,以客座秦岭万花之谷,恐怕不宜再拜长歌。”

    杨长月:……这么快的吗?

    等一等……虽然万花谷主东方已经前来中原多年……但万花谷不是还得过两年才要出现吗?大哥你莫不是在驴我?

    长月咳了咳,道,“……那个,万花谷?不知何门何派?颜君是应何人之邀?”啥时候啥时候?这就成立了吗?要不我也随个礼!

    “不过是游山玩水之时所识的一位妙人。”年轻的书法巨匠抿唇笑了笑,低头看了看这位举世皆惊的新科进士,道,“小友也是妙人啊,想来我那朋友最爱天下奇人,必与小友投缘。不若小友日后也来万花论对诗文?”

    杨长月:“……”

    啊大哥咋了你还想要我入万花谷呢?

    也不是不行。不过我怕日后我一剑把你们谷主十分欣赏的康雪烛一剑捅死……

    被稚子以那种微妙的眼神看着,颜君更有些不自在了,踌躇良久,“可是颜某所言不妥?”

    “不。”没有。妥,太妥了。

    若是她时不时能去万花谷走一趟,那秀坊的高姐姐安全性可是大大提高啊。

    于是便应下了颜真卿之邀请,言明若日后休沐赋闲,便去他的客居唤友。

    待送走了人,长月便看见顾师兄一脸……总而言之,虽如其名冷若冰霜,但还有几分不静地波澜,“顾师兄,是颜先生怎么了吗?”

    过了好一会,顾霜迟的目光慢慢落到她的脸上,“……师妹……认识……颜清臣君?”

    “?”长月摸了摸脑袋,难道是她看到活的真的书圣大佬还得了他的真迹所以表现得太热情了?“有所耳闻。”

    “……”但你不是才来长安吗?何时就与丹若诗会的学子认识了?

    本着一起长了七八年的经验,长月从他那面无表情的沉默中看出了这么一句话。

    端的一派温文尔雅慢条斯理地道,“顾师兄有所不知。颜先生书法精妙文字阔然,曾得九龄公赞誉,长月仰慕已久得许多多学习。太白先生曾教我,为人于世难得此一会,交游天下,凡所一遇,皆是天缘。”

    “不过今日是颜君来此,真是叫人出乎意料。”

    她展开了那本大唐——丹若策论。

    “常言道字如其人,以师兄观之。此贴如何?”

    顾霜迟的目光落到她展开的文卷上,许久,才评赞道,“点如坠石,画如夏云,钩如屈金,戈如发弩,纵横有象,低昂有态。”

    实乃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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