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6 章

    望着山下天竹院嘈杂慌乱的人群,上官青替少女理了理额边碎发,“以后你我很难再见面了,无迹要照顾好自己。”

    他让开身后的小路,“沿着那条路一直走就可以离开,记住,不要回头。”

    “......我走了你怎么办?”

    “无迹放心。”上官青莞尔一笑,云淡风轻道:“我是阿爹唯一的孩子,他再生气也不会对我如何的。”

    见少女犹豫,他将人往前推了推,“魏博还在前面等着呢,快去吧,我不会有事的。”

    听着山下嘈杂声越来越大,上官青有些分神,转头往下望了一眼,回头间就听‘扑通’一声。

    他一惊,急忙想将少女扶起,奈何其不愿,固执的行完一礼才起身道:“青哥哥保重。”

    上官青没有说话,眼底笑意温柔,对少女挥了挥手。

    瞧着其远去的背影,他心中巨石终于落地,敛眼沉默良久,转身离去。

    上明殿外,挥鞭的抽打声不绝于耳,殿内走出的弟子无一不是神色惊慌,浑身打着颤的。

    雨水很小,滴落在屋外的树叶上很是清脆。若是平日,上官青听着这般舒适的声音,定会睡得格外心安,不过今夜,他是怎样睡怎样疼。

    上官青皱着眉干脆坐了起来,奈何屁股疼,站着吧腿又疼。

    他叹息一声,抬手去揉眉心,岂料胳膊的伤口牵扯着,他连揉眉心的手都觉得疼。

    正当这时,卧房的门吱呀一声,冷风随着一个身影齐齐进入屋内,上官青不知是被那人吓得,还是被冷得,不由自主打了个颤。

    “哼。”男人的冷哼声传来,“你放那二人离去之时,怎没见这般怕我?”

    上官青垂着眸没说话,仅管里衣是新换的,却依旧被道道鞭伤浸得通红,几乎看不到原本的色彩。

    烛台亮起,屋内不再漆黑一片,家主吹灭火折关上门,没好气的坐到床边。

    “看我作甚,让爹瞧瞧严不严重。”

    “......”

    上官青乖乖褪去上衣,纱布几乎将他裹成木乃伊,如果非要说不同,大概就是木乃伊是白色,他身上的纱布全部被血染成了红色。

    家主本就蹙着的眉头愈发紧锁,脸色很是不好看。

    拆开纱布,触目惊心的伤痕遍布全身。

    家主黑着脸,一手拿着帕子擦拭伤口渗出的鲜血,一手拿着止血、止痛、金创三个小药瓶。

    一会倒这个,一会倒那个,竟生出些许滑稽。

    “你幼时不总问我为何事事都要瞒着风儿吗?”

    “......”

    见少年沉默,家主叹口气继续道:“那是因为,她阿娘曾经做过一些错事。因为那件事,天竹——”

    “第九代圣女。”上官青垂着眸打断,神色晦明不定,“那日在水府阁,阿爹说的女子,是第九代圣女吧。”

    家主上药的动作一顿,坦然承认:“是,那女子正是第九代圣女,也是风儿的生母。”

    他看向背对着自己,头低得极低的少年,“你还知道些什么?”

    “孩儿还知......那龙根本就不是什么无恶不赦的妖,上官氏也没有通天之本领,诅咒也是假的。”上官青声音带着丝痛苦,“阿爹,你不止瞒着无迹,你也瞒了我......”

    “......”家主沉吟片刻,神色如常的继续上药,“从你喝下那心头血后,我便知瞒不了你多久。”

    “不过那占卜之术也别经常用,太过损心折寿。”

    “阿爹......”上官青身子止不住的发颤,“你为何......不告诉我......”

    “哼。”家主声音很沉,淡淡开口,“我若提前告知,就冲你这扶不上墙的性子,会去喝那心头血吗?”

    说到这,家主气从心来,“我之所以事事瞒着风儿,就是怕她和她阿娘一样,知道得太多反而不易掌控。”

    “但那娘俩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知道真相与否,都不让人省心!”

    “看你这段时日安分守己,我本以为万无一失,但我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防住你这个傻子!”

    上官青默不作声,家主冷静半晌后道:“罢了,她上官风逃不掉的。”

    “若还是执意忤逆,大不了效仿先辈那般,重新挑个女子。”

    “!?”上官青错愕转身,“阿爹,无迹如今什么都不知道,为何就不肯放过她呢?”

    “放过她!?”家主瞧着少年气不打一处来,“那我问你天竹院怎么办!?你让天竹院毁在我手中吗!?”

    “大好的资源放在那,何来不用之说?人往高处走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阿爹!”上官青顾不得疼痛,屈膝跪地道:“收手吧,天竹院已经很好了。”

    “好?”家主怒喝,“你没当这个家主,你怎知道好不好!?如今朝堂动荡不安,皇室那帮人根本就喂不饱,四大门派还在那虎视眈眈的架着。为父许多年没用那占卜之能,你可知多少人前仆后继,蠢蠢欲动的来天竹院试探!?”

    “没有那通天之能我们天竹院屁也不是!”

    家主气得指向少年的手都是抖着的,“我的原则就是天竹院再怎么样!也不能毁在我的手中!”

    “等你继位后,你爱怎么折腾随你去,但现在!我说了算!”

    “阿爹!你是了解无迹的,依她的性子宁死也不会乖乖听话......”上官青眼前蒙上了一层雾,“娘亲生我难产致死,自幼时你便早出晚归从未问候过我。”

    “孩儿与无迹从小一块长大,万不可能看着她死!”上官青抽出床头佩剑,抵上脖颈,“若您......执意要抓她回来,天竹院便不会再有少家主。”

    “哼。”家主瞧着少年决绝的模样,轻蔑一笑,“上官青,你威胁不了我。只要我还活着,天竹院能有第一个少家主,就会有第二个。”

    “那......便请爹爹再生一个吧!”

    ‘砰——’

    利剑被打得几米之远,发出叮铃哐当的声响,家主恨铁不成钢的上前,用纱布捂住少年流血的脖颈。

    “上官青!你怎的和你娘一个德行!如此心软将来何以堪当大任!”

    上官青虚弱抬眸,苦笑:“爹爹当初......不就是喜欢娘亲的温柔知性吗?”

    “住口!”

    家主神色沉重的取下纱布,往脖颈伤口处撒药,撒完用极快的速度捂住那伤口。

    他叹息一声似是妥协,“风儿之事,让她自生自灭吧!”

    “多谢......爹爹......”上官青释然一笑,晕了过去。

    日上三竿,上官青是被窗外的鸟叫声吵醒的,他缓缓睁开,昨夜脖颈的疼痛使他下意识伸手去摸,这一摸,便愣了许久。

    他不确定的撑手下床,若不是桌上的药与那些带血的纱布,全身反常的感觉让他险些怀疑昨晚的一切都是梦境。

    他来到铜镜前摸着脖颈细细打量,后又撩开背部对着铜镜查看。

    越看他的脸色越不对劲。

    怎么回事?

    他身上的伤口竟一夜之间全好了!?

    上明殿内,家主垂眸阅览着手中竹简,几名女子齐齐低着头,并排立于高堂之下。

    上官青刚跨过门槛进来,就见这副景象,他揣着疑惑走上前行了一礼,“阿爹,孩儿有要事相商。”

    家主抬眸看了一眼,不紧不慢的放下竹简,对上官青招了招手,“过来。”

    “......”上官青迟疑片刻,抬步走到家主身旁。

    家主翻开少年领口打量几眼,随后轻笑,“那心头血的用处当真是多。”

    上官青心底一惊,眼中的不解很快转为诧异,他看了眼堂下几名女子,压低声音问:“阿爹,那最后一瓶心头血不会是......让我喝了吧?”

    “嗯。”家主嗔了眼少年,“还好我没有将两瓶都用完,不然就冲你小子昨夜那个狠劲,还有命站在着同我说话?”

    上官青蹙眉,他属实没有想过,那心头血竟厉害到这般......

    “哼。”家主见少年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冷哼,“现在你可知那东西何其珍贵?”

    上官青没有回答,转头看向堂下几名女子问:“爹爹你这是?”

    “选新的圣女。”

    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却让上官青如坠冰窖,他不可置信的转头,“阿爹,你为何那般执着,就不能——”

    “上官青!放了风儿已是我做出的最大让步,你不要得寸进尺!”

    上官青一时哑然,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

    家主收回视线,挥手道:“我还有事,你退下。”

    “......”

    见身旁之人久久不动,家主转头将话说了个明白。

    “我告诉你上官青,这天竹院有我在的一日,便不可能如你想得那般。”

    “为父疼你,但不要挑战为父的底线!”

    “还有,找到上官风,让她人滚,把剑给我拿回来!”

    上官青垂着眸,紧攥的拳头无力般松开,转身下了高堂向外走去。

    “不必麻烦了。”一道轻浅又熟悉的少女声传来。

    家主拿起竹简的手微微一顿,上官青心中一慌,猛地抬头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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