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镜

    陆栖竹不记得自己怎么跑回冥荒海域的了。

    可当他站在密室大门之前时,与沐遥之只有一墙之隔时,却莫名的顿住脚步,不再向前。

    他不知该如何面对沐遥之,或者说是木遥遥。

    一旁,赤谷见陆栖竹风尘仆仆赶回来,状态也不太对,一直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见陆栖竹忽然停了下来,这才出声提醒道:“主上……”

    赤谷的声音骤然把陆栖竹拉回现实。

    也是,他凭什么在这里矫情?

    沐遥之还在里面受着噬心蛊的呢。陆栖竹一咬牙,打开了密室的大门。

    密室大门打开,只见里面漆黑一片,而被铁链束缚着的沐遥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晕了过去,身前还有一大滩血迹,脸上毫无血色。

    陆栖竹心口猛然一跳,他慌乱的扑上前去,颤着双手将铁链解开,将沐遥之拥在怀中,为她解蛊。

    赤谷第一次见陆栖竹这般慌张,他站在一旁,有些不明白陆栖竹:“主上?您在干什么?”

    陆栖竹只说道:“去取药来!”

    赤谷也不多问,点点头,急忙转身去取药。

    蛊解好后,陆栖竹将横抱沐遥之着出来,送到了房内的榻上。

    赤谷端着药碗,紧随其后:“主上,药来了。”

    陆栖竹蹲跪在床前,抖着手接过药碗,哑声:“你下去吧。”

    可赤谷见陆栖竹这个样子就觉得不对劲,他皱眉打量着陆栖竹,随即惊叫开口:“主上,您怎么把这噬心蛊种到自己身上了?”

    赤谷心急:“您去冥界那次横跨了冥荒海已经是元气大伤了,随后为了寻找木遥遥又散了大半灵力,如今为何又要这般折腾自己?”

    “无妨。”陆栖竹漆黑的眸子深深的看着躺在床上的沐遥之,浑身因着噬心蛊的缘故不自觉的微微发抖,嗓音低哑:“我就是想知道,有多疼。”

    赤谷虽然担心陆栖竹的身体,可却也感受到了陆栖竹现在不对劲,他狐疑的看了一眼沐遥之,又看了看陆栖竹,随即深深叹口气,转身离去了。

    沐遥之昏迷着,药不好喂,喝一勺吐半勺。

    陆栖竹却极有耐心,就这么一勺一勺喂着。

    陆栖竹一边喂药,一边看着沐遥之这张熟悉的脸,其实他早该发现的,早该发现的。

    仔细回想,沐遥之不仅与木遥遥长得相像,连习性都是一样的。

    他们都爱财如命,口味嗜甜,行事作风也都是一样的好面子爱出风头……

    他从前怎么能把这当作两个人呢?

    又怎么会,恨着一个人,又爱着另一个呢?

    他看着沐遥之面无血色的脸,不知道是噬心蛊的缘故,还是别的原因,只觉得心口纠扯撕裂般的疼。

    他明明想好了,这次一要保护好她。

    可偏偏,还是让她受了伤。

    -

    沐遥之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和之前一样,她梦到的还是那些回忆,梦到了少年时的陆栖竹,还有师兄师姐她们。

    可不同的是,这次她还梦到了一个陌生的男子,从前她也梦到过这个人,只是醒来之后她总是记不清他的面容,也想不起那些梦境。

    可这次的梦,却格外的清晰。

    梦中,她似乎是在一个宫殿里,她一身男子装扮,身前有一个陌生的男人慢慢逼近,将她一步步逼到墙角,直到无路可退。

    她似乎终于忍无可忍,惊呼出了声:“六殿下!”

    那名六殿下似乎像是没听到一般,还在凑近。

    她有些慌不择言:“我是你老师?你这样,你这样……不合体统!”

    “那又怎么样?”那人道:“我不在乎。”他笑得温和无害:“我并没有捂住先生您的嘴,门外就有侍卫,您若是害怕我,大可以叫出声来,叫他们进来。”

    说着,他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身边,抬手就拔掉了她的发簪,青丝如瀑般的垂落下来。

    那人唇边呼出的热气打在她的耳垂上,恶意的道:“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沐遥之,不仅是男扮女装进的宫,还与自己的学生,私相授受。”

    她咬咬牙,刚想开口骂他,可那人似乎不给她一点机会,她只觉得唇上猛然被一个温热覆了上来。她急忙推搡,可身前这人却单手就将她的双手反剪至于身后,制住了她的动作。

    这人似乎完全不顾她的反抗,吻得极其用力,像是在宣泄着什么。她起初还在反抗,可后来便毫无力气,只能任其摆布。过了许久,他才缓缓离开她的唇。

    骤然呼吸到新鲜空气,她喘着粗气,看着眼前人,没忍住低骂出了声:“子桑离,你疯了?”

    子桑离微微挑眉,凑到她耳边,轻声:“谁说不是呢,先生?”

    话罢,他补充道:“先生,你喘得声音有点大,小心门外那些人听到了呢。”

    她的脸瞬时间涨红。

    可能是沐遥之也觉得这梦太过尴尬,不忍直视,这个梦境到此戛然而止。沐遥之猛然睁开双眼,大口呼吸着。

    沐遥之还没从这个奇怪的梦境中缓过来,却恍然发现她已经离开了那个漆黑湿冷的密室,她如今呆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身下是干净舒适的床铺。

    她偏过头,只见床边的地上,陆栖竹正就地屈腿坐着,他倚靠着墙,阖着双眼,眉头也紧蹙着,脸色很不好看,唇色苍白,额头上布满了细汗。

    沐遥之四下打量着,估计这里应该是陆栖竹的房间。可陆栖竹怎么把她放出来了?还让她睡床,自己睡地板?

    沐遥之深吸一口气,才发现自己没有了什么不适,猜想种在自己身体里的那蛊应当是被陆栖竹解掉了。

    她觉得那场梦做得自己有些口干舌燥,她想起身倒杯水喝,谁知她刚刚有了些许的动作,就见一旁的陆栖竹猛然睁开了眼,随后凑到她身前:“你……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

    沐遥之:?

    “我有点……渴?”沐遥之试探着答道。

    陆栖竹闻言,起身从一旁的食盒拿出一碗甜汤,端到她身前,俨然一副要喂她的架势。

    沐遥之看呆了。

    这一觉睡得太久,做了许多梦,让她倒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晕过去之前,似乎是被陆栖竹抓了过去,关在地牢里的。怎么睡了一觉醒来,陆栖竹换了幅嘴脸?

    陆栖竹看见沐遥之脸上疑惑的表情,也自知自己如今的举动多疑。他垂眸,没多说什么,把甜汤递到她面前。

    沐遥之接过甜汤,却没喝。

    陆栖竹不会是要毒死她吧?还是要换个法子逼她交出重生秘术?

    她奇怪的看着陆栖竹,她清了清嗓子,无奈道:“我真不知什么重生之术。”

    “我知道。”陆栖竹点点头。

    “我是真的……嗯?”我知道?陆栖竹说他知道?

    沐遥之有些摸不着头脑:“那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陆栖竹看着沐遥之,他不敢说自己已经认出了她。

    可他也不想再骗她了。回想他们过往相处的种种全是欺骗,这次他不想重蹈覆辙了。

    陆栖竹盯着沐遥之眼睛:“你之前说木遥遥若是活着,怕是不愿再见我了。”

    沐遥之无奈点点头:“我想是的。”

    陆栖竹闭上眼睛,原来这是她的真心话。噬心蛊还在他体内乱跳,可他却觉得不及沐遥之带来的伤的万一。

    陆栖竹偏过头,没敢再看沐遥之的眼睛,接着问道:“你说,木遥遥她……恨我吗?”

    沐遥之愣了愣,不知该怎么回答,半晌才道:“应当不恨吧。”她低头:“毕竟没了爱,就没了恨。”

    没了爱,就没了恨。

    好一个没了爱。

    没了爱。

    她不爱他了。

    看着眼前这个眼里全是淡漠的沐遥之,他终于明白,自己似乎终于把那个人弄丢了。

    那个永远愿意豁出性命护着他的人,那个临死之前还笑着对他说要放下的人,心里没有他了。

    “那好。”陆栖竹看向沐遥之,勾着唇角,却笑得很苦,嗓音低哑,像是在压抑着什么痛苦:“那我就如你所愿,放过她。”

    陆栖竹起身,站在一旁,背对着她:“你的蛊已经解了,你走吧。”

    沐遥之觉得有些奇怪。陆栖竹这么执着的一个人,怎么忽然就换了想法?可陆栖竹既然已经愿意放她走了,她没道理不走。

    她起身:“冒昧问一句,我在这里呆了多久?”

    “两天。”陆栖竹说。

    沐遥之心口猛然一跳,已经两天过去了,不仅风清门没人来搭救她,丛应止也还没来救她。

    沐遥之觉得有些奇怪,心口萦起一股莫名的不安,风清门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她有些着急,匆匆向前走了几步,却的从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师尊。”

    沐遥之脚步顿住。

    “您还认我这个徒弟吗?”陆栖竹说。

    他自知没有资格与她再续前缘,可他也放她不下。

    他和她最后的牵扯就是他与沐遥之的师徒关系了。

    陆栖竹胆战心惊,等一个宣判。

    可沐遥之却只是默了默,随后说:“算了吧。”

    她故作轻松:“我名声本来就不太好,若是还和你做师徒,不太合适。”

    陆栖竹轻笑一声,他竟连这最后的牵连都保不住了。体内的噬心蛊翻涌,他感到喉间涌上股股腥甜,他强强的将涌到喉间的血压回去,接着轻声道:

    “可即便是这样,我还认您这个师尊。若师尊日后有需要,可以来找弟子,弟子愿尽犬马之劳。”

    他们之间,曾经那么亲密无间。可如今近在咫尺,却只能师徒相称。

    沐遥之转身回头,奇怪的看着陆栖竹,陆栖竹的转变,让她很是疑惑,陆栖竹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可下一刻,陆栖竹接着说:“木遥遥生前,很尊重您的,我不想让她不开心。”

    闻言,沐遥之叹口气:“她用自己的命还你自由,就是希望你能放下仇恨,好好生活。大好人间,尽数繁华,若是你能替她去看看,倒也很不错。”

    “这样啊。”陆栖竹依旧背对着她,“多谢,师尊。”

    “只是,想起往事,难免有些后悔。”陆栖竹嗓音微哑:“我从来没对她认真的说过一句,我是真的,很喜欢她。”

    沐遥之瞳孔紧缩,猝然回首,看着陆栖竹的背影。

    陆栖竹似乎是察觉她的动作,也慢慢转过身来,很是苦涩:“我只是,当时不知道,什么是爱。”

    “她死之前,我还对她说了很不好听的话。”陆栖竹看着沐遥之的眼睛:“你说,若我弥补,她会原谅我吗?”

    听到这话,沐遥之有些确定,陆栖竹应当是知道什么了。

    她看着自己的脚尖,不明白什么叫“当时不知道什么是爱”。

    可不管什么原因,破镜难圆,覆水难收。

    既已错过,也没必要走回头路了。

    沐遥之转过身,不再去看陆栖竹那双眼睛,她音色淡淡:“现在说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木遥遥已经死了,又何从弥补?”

    她听见陆栖竹很轻的笑了声,随后道:“我知道了。赤谷,送客吧。”

    赤谷从门外走了进来,准备带沐遥之离开。

    可沐遥之在看见赤谷的脸的那一刻呆愣在原地,盯着赤谷的脸,一动不动。

    “沐仙师?”赤谷出声提醒她:“我送您离开吧。”

    沐遥之却没头没脑的开口问道:“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赤谷看了眼一旁的陆栖竹,随后连忙撇清关系:“没有没有,小人久仰沐仙师大名,第一次见到您的真容,真是三生有幸!”

    沐遥之看着赤谷的脸,只觉得他与自己梦里的那人长得一般无二。

    这样的梦她过去三个月一直在做,可从未看清那人的脸,也记不住什么。

    可今日她不仅记住了梦境的内容,还记住了那个叫子桑离的人的脸,然后转身,她就遇见了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一个人,这也太过巧合了吧。

    沐遥之不信邪的接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赤谷。”他答道。

    叫赤谷。而她梦里的那人,叫子桑离。

    更何况,那些都是她三百年前的记忆,那些事似乎发生在三百年前的人间的宫殿里,那子桑离还是个皇子,那也就是个凡人了。

    普通凡人只有不到百年的寿命,哪能活三百年这么长。

    应当是她想多了,他们应该不是同一人。

    沐遥之见赤谷满脸惊诧,歉疚道:“不好意思,你长得很像我一个故人。”

    赤谷都不敢去看陆栖竹的眼神,他觉得自己汗都要落下来了,他恨不得离开带沐遥之离开这里离开陆栖竹的视线。

    他连声道:“长得像仙师的朋友是我的荣幸,我送仙师离开吧。”

    “好。”沐遥之点点头。

    -

    赤谷送沐遥之离开之后,惴惴不安的回到了陆栖竹的寝殿。呆在陆栖竹身边这么久,他自然能看出陆栖竹的情绪。刚刚沐遥之将他错认成故友,他看得出来,陆栖竹心情很不好。

    可他回到寝殿之后,却只见陆栖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晕倒在地,满地鲜血。

    这会儿赤谷也顾不上忤逆陆栖竹的命令,连忙帮陆栖竹解蛊。

    不一会儿,陆栖竹才幽幽醒来,睁开了双眼。

    赤谷说:“主上,您这又是何必呢,您自己受苦,沐仙师又不知道。”

    陆栖竹起身,淡声道:“我不需要她知道。“

    随后,陆栖竹目光如炬,盯着赤谷,声音听不出半分情绪:“你见过她?”

    赤谷简直有苦说不出:“属下冤枉,属下当真与沐仙师没有半分关系。”

    说着,赤谷吞吞吐吐:“不过……”

    “不过什么?”

    赤谷说:“属下刚刚仔细想了许久,三百年前,您借用过我的身份,在人间呆过一段时间,或许是那时您和沐仙师有过什么交集。”

    陆栖竹浑身一怔,眼睛倏然睁大:“三百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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