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禁

    沐遥之是被一盆水泼醒的。

    她缓缓睁开眼,只见自己身处一个昏暗的密室之中,手脚被铁链束缚着。在他身前,赫然立着一个人,身形颀长,面色阴沉,不是陆栖竹还是谁?

    方才陆栖竹以所有人的性命要挟她,她别无他法只能妥协。她应了陆栖竹的要求,刚刚走到陆栖竹身前,下一刻便没有知觉,晕了过去,再下一刻,就是现在了。

    “师尊。”陆栖竹缓缓开口:“您醒了。”

    语气恭恭敬敬,倒像是一直安安分分等着她醒来。好像让她昏迷,把她掳了来,随后刚才一盆水泼到她头上的不是他一样。

    逆徒、冤孽!见过陆栖竹三百年前有多好,就愈发觉得陆栖竹现在这个模样多讨厌,沐遥之在心里骂出了自己平生知道的所有的脏话。

    “你抓我来是想干什么?”沐遥之直截了当开口问道。

    难不成是觉得杀了她一次不够,非要她死了个彻底干净才够?

    看来木遥遥死之前说的话他是一句没听进去啊。

    “师尊别怕,我不是来找您报仇的。”陆栖竹笑得淡淡,语气温和,还用了尊称,可沐遥之听着就是觉得阴阳怪气。

    陆栖竹接着说:“你封我三百年,我要你一条命,我们扯平了,你不欠我什么了。”

    沐遥之:“?”

    那还抓她干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师尊您是怎么死而复生了呢?”

    陆栖竹能屈能伸,满脸写着虚心受教:“我知道,师尊定是恨我入骨,我看师尊也绝非无尤无怨,但是我们毕竟师徒一场,若是师尊若是愿意将复生之术教于我,成了弟子的这个小小心愿,我就将您好好的送回风清门,从此以后不再踏入风清门半步惹您眼烦,如何?”

    沐遥之沉默了。

    她看着陆栖竹平静无波的脸,她心里明白,哪怕这人嘴上恭恭敬敬说的好听,可她要是下一刻敢说一句不字,陆栖竹定会立马变脸然后扒了她的皮。

    可是她确实不懂什么复生之术。至于自己为什么会复生?其实这个问题她不是没有想过,她思来想去,其实最有可能的答案是,木遥遥身上的魂羽,救了天雷下的她一命。

    可自己第一次被陆栖竹杀死后为何会附身于木遥遥?木遥遥又是如何拿到魂羽的?她也是一头雾水。

    不过她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不再与陆栖竹有半分牵扯,那么她就不可能把自己就是木遥遥的事说出来,也就不能解释自己复生是因着魂羽的缘故。

    于是沐遥之不答反问:“你要学那复生之术干什么?”

    陆栖竹答道:“这个就不劳师尊您费心了。“

    沐遥之皱紧眉头,陆栖竹这些日子又是大闹冥界,又是学习复生之术,陆栖竹难道是真的想要复活木遥遥?

    她试探着开口问:“是因为木遥遥吗?”

    可陆栖竹却没有立刻回答他,沐遥之等了一会儿,她没有等到陆栖竹的回答,等来的却是一股要命的窒息之感,沐遥之只觉得自己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紧紧勒住,根本喘不上气,似乎下一秒就要窒息而亡。沐遥之下意识的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束缚她手脚的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响。

    陆栖竹操控着手中的灵力,恨恨的看着沐遥之。

    可就这么看着,陆栖竹却猛的发现,沐遥之居然和木遥遥长得有几分相似。

    从前不知是没有留意,亦或是他根本不在意,他从前竟然从未注意到这一点。

    陆栖竹不知怎么,看着沐遥之难受的表情,他心里也有点不舒服。

    他想,或许是不愿意看着自己厌恶的人顶着一张与木遥遥相似的脸,也许不喜欢看着这张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陆栖竹深吸了一口气,收了手上的动作,转过身去,没再去看沐遥之的脸。

    他眼底透出几分不耐烦,语气也重了几分:“师尊,你的话有点多了,不该问的不要问。”

    称呼也从您变成了你。

    骤然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沐遥之急急的咳了几声,大口的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她看着陆栖竹的背影,她自认为对陆栖竹还是有几分了解的,看陆栖竹这个气急败坏的反应,她便知道自己刚刚问对了。

    陆栖竹居然当真是想要寻回木遥遥的魂魄?

    沐遥之觉得自己有时候真的搞不明白陆栖竹在想什么。

    她死之前他明明亲口承认了不喜欢木遥遥。

    可当她死了之后他却又做出这般挂怀模样来。

    她不明白,当真搞不明白。

    “师尊,我无意与你作对,我也不想要你的命。”木遥遥很是尊敬沐遥之,若是她日后知晓自己杀了沐遥之,她该生气了。

    陆栖竹缓缓道:“只要你将重生之术告诉我,你可以向我提任何条件,我知道你们风清门一直害怕上古邪龙寻仇生事,我可以保证,以后绝不踏入风清门半步。”

    沐遥之看着陆栖竹,不明白陆栖竹为何如此执着,她眼中情绪不明,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劝诫道:“你其实又何必再纠缠呢?木遥遥以命相换,就是希望你重获自由,好好看看天大地大,你又何必画地为牢把自己困在原地?”

    陆栖竹怒道:“你懂什么?”

    “我确实不懂,我不懂你为什么一定要找到她?是觉得她死了一次不够,要再让她魂飞魄散一次?”

    “胡说八道,我是……”陆栖竹下意识的反驳,只是话说了一半,却忽的顿住。

    “是什么?”沐遥之凛然开口,帮陆栖竹把他未尽的话补充了完整:

    “你是想说你喜欢她?还是想说你后悔了?”

    陆栖竹当即怔住,目光躲闪,不敢直视。

    “我……”

    陆栖竹刚想要开口,却被沐遥之打断了。

    “不是我说,你一个堂堂上古邪龙,被你喜欢也算是倒霉,费命得很。你哄着骗着叫人家把一颗真心交给你,得手后却撒手远去说只是为了法宝。人活着的时候你觉得人家不配喜欢你,然后人死了,你又哭着喊着要将人家复生。你当这是在玩过家家?亦或是你觉得真心不值钱,容得了你一次又一次糟践?还是你觉得人命如春草,割了一茬还有一茬?”

    沐遥之嘴上不饶人:“你愿意弥补,也得看对方答不答应,一厢情愿只会叫人作呕。”

    陆栖竹只觉得沐遥之的话字字都戳到了他的痛处,他无从辩驳也不敢面对,他只能无力的怒斥:“闭嘴!”

    沐遥之偏不闭嘴:“实话告诉你吧,我不懂什么重生之术,就算我懂我也不会告诉你的。木遥遥已经死了,那日的天雷那般凶悍早就将她打得魂飞魄散了。”

    沐遥之说这些话,一半是发自真心,心有怨气,另一半也是因为她不想给陆栖竹留下任何希望。

    木遥遥的确是不会回来了,也不再爱他了。

    她永远不会让陆栖竹知道她就是木遥遥的,不如让陆栖竹以为木遥遥早就死了个干净。

    这样他也能早早放下,去自由的过自己的生活。

    沐遥之轻轻笑了一声:“就算还能侥幸寻得木遥遥残魂,我想她也不愿意看到你的。爱一个人,又何必生前虚情,死后实意?这般的爱意,倒真叫人害怕,我怕木遥遥是承受不起的。”

    她当真是不想和陆栖竹再有牵扯了。不管是作为木遥遥,还是沐遥之,都不想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陆栖竹和她三百年前会走到刀剑相向的地步,随后双双丢掉三百年前的记忆。

    可事已至此,忘了就忘了吧,她已经不想知道了。或许她三百年前对他有亏欠,可这一世她也付出了两条性命,她不欠他什么了。

    她承认,喜欢一个人没那么容易忘掉,她自然没这么快将陆栖竹全然放下。

    可经历了这么多,她也很难像以前一样纯粹的喜欢他了。

    可若是一份喜欢掺杂了太多东西,比如性命,比如过往,比如爱恨,那这份爱意还能如初吗?

    不能了。

    哪怕是他陆栖竹,若是知道了木遥遥就是他最恨的沐遥之,他还能喜欢她吗?还能做到像现在这般不管不顾不要命一般的寻她的魂吗?

    沐遥之可没有这个自信。

    所以,让一切到此为止,对她、对陆栖竹,都是好事。

    沐遥之的话字字诛心,陆栖竹一时间僵在原地,一动不动。他心里清楚,沐遥之说的话,每一句每一句都是对的。

    他当初欺骗利用木遥遥那么久?即使后来反悔了,难道就能掩盖当初犯下的错吗?不能。他从一开始就错了,后面的路无论怎么走都是难以回头。

    更遑论木遥遥临死之前,他还对她说了那样的话。不用沐遥之挑明,他也知道,木遥遥最后是恨他的。

    “当年是我从山下把她捡回来的,我也算她半个师长,我是不会把她再交到你的手上的。”说到这里,沐遥之闭上眼睛,深深叹口气:“陆栖竹,就当我求你,你放过她吧,也放过你自己。”

    陆栖竹心里最隐秘脆弱的地方霎时间被沐遥之用话扎得满是窟窿,陆栖竹立在原地,默了很久,才开口,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求我?放过?”

    放过她,这话说得太重了,重得陆栖竹有些承受不住。

    陆栖竹闭了闭眼,随即冷笑了一声,睨向沐遥之:“你又有什么立场求我放过?”

    “我知道,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陆栖竹说:“但是你又在这装什么好人?你又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话?”

    “你明知那日在仁泽宗杀了数千人的人不是我,还不是把脏水泼给了我批着除魔卫道的名义来围杀我?”

    陆栖竹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讥讽和不屑:“就像三百年前,对外号称将我绞杀,实则还不是将我抽筋扒皮的利用了个干净,也不知您名门正派出身的沐遥之沐掌门终日用着我护心麟做得剑,用着我骨头做的伞,午夜梦回时可还心安,受人敬仰时可会心虚。“

    陆栖竹似乎对她怨念颇深,接着道:“你们仙门正派个个都是人模狗样,惯会装模作样,批个名门正派的皮行苟且不端之事。尤其是你沐遥之,整日在外人面前装得一副正派模样无欲无求,背地里还不是视财如命存了满屋子的金银珠宝。”

    “啊?”沐遥之愣住了,自听到陆栖竹说“用着我护心麟做得剑,用着我骨头做的伞”之后便再也听不进去半个字。

    她只有一把剑,便是那把星沉剑。

    曾经她不知来历,在封印里窥见前尘之后,她便知晓,那是陆栖竹三百年前送给他的。

    原来,陆栖竹竟然是生生剖下了护心麟送给她?

    “像你这种人,如今竟也敢对我摆出一副高高在上姿态,求我放过他?”

    陆栖竹看着沐遥之,眸中似有化不开的墨:“我和你们这种人不一样,我别无所求,我只是想要木遥遥回来,我只是想要她活着。”

    “她回来之后,她若厌我,弃我,亦或是想要杀了我,我都认。”

    “若是我有罪,自有她来判。”

    他只是想要木遥遥回来。

    陆栖竹似乎是不愿意再和沐遥之废话了,他转过身去,声音带着阵阵寒意: “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究竟是如何练成重生之术的?我虽然承诺过不会杀你,但是比死还痛苦的法子,我有一百种,师尊还是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吧。”

    沐遥之整个人怔住,还沉浸刚刚陆栖竹说的那些话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陆栖竹甩了甩衣袖,只当沐遥之还在嘴硬,他也知晓沐遥之是不会轻易告诉他重生之术的。

    不过像是沐遥之这种人,藏着这种秘术不愿意告诉人旁也是可以理解的。

    陆栖竹:“师尊既不愿说,那便罢了。“

    话毕,陆栖竹一挥手,只见一颗蛊虫从陆栖竹的袖子里跑了出来,钻进了沐遥之的身子里。

    “师尊,我记得你以前很怕疼的吧。”陆栖竹毕竟在沐遥之身边伪装潜伏了许久,对她自然是有几分了解的,他笑了笑,接着介绍道:“这是噬心蛊。”

    “这噬心蛊种到人身上,第一日全身会如万蚂啃食般疼痛,第二日锥心刺骨浑身溃烂,至于第三日……我便不知道多疼了,因为没人能挨得过第三天。”

    陆栖竹阴恻恻道:“我记得师尊也不喜欢黑。”说着,陆栖竹一挥手,熄了这密室所有的灯:“那师尊就在这暗室好好歇着吧。”

    话罢,陆栖竹迈出长腿,走出密室。

    随即,只听见一道重响,密室门彻底落下。

    周遭霎时间静了下来,安静得有些渗人。沐遥之静静看着眼前,满目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沐遥之不知怎么,忽然想到很久以前,那时陆栖竹还是她的乖乖徒弟,她偷偷的喜欢陆栖竹却不敢让任何人知晓。

    她为了让自己放下这段感情,于是在山下寻了个山洞,她每每觉得自己还对身为徒弟的陆栖竹有异样的感情时她就会去那个山洞,封闭感官,手抄书卷,自我惩戒。

    她早就不怕黑了,也不怕寂寞。

    她只是怕,心不由己。

    噬心蛊慢慢开始发挥了作用,沐遥之感觉到自心口开始一阵一阵强烈的疼痛。

    沐遥之死咬着牙,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哪怕没有人看见自己,她也觉得自己太过狼狈了。

    沐遥之忽然间,第一次恨起了陆栖竹。

    她恨陆栖竹一无所知,恨陆栖竹爱恨都热烈。

    陆栖竹喜欢一个人,把自己的命都可以拱手奉上,连护心麟都说给就给;他恨一个人,也可以专挑痛处捏。

    可他,恨的人,爱的人,都是她,这又叫她如何承受?

    陆栖竹对一切都毫不知情,可她却什么都知道,每每她想要狠下心来去恨他的时候,总有一个三百年前的陆栖竹跑出来打补丁。

    叫她恨不得,放不下,爱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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