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魂白泽

    许是褚岑的脸色太过难看,苏牧牧不确信地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和我有关?”

    平日的灭蒙鸟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此时的嗅觉居然这么灵敏。

    褚岑也没准备瞒他,郑重地说了出来:“在我的印象中,六年前只有苏府逝去了一个八岁男孩算得上大事。”

    因为那场白事办了整整一个月,哀鼓乐声也在京都响了一个月,这才加深了她的印象。

    但饶是褚岑此时也不得不恨自己的“不问世事”——她不知道死因是什么。

    灭蒙鸟到底是个孩子,无论这里还是外面,心智尚且稚嫩,一想到自己可能会死眼眶立马通红,转瞬便掉下颗豆大的泪珠。

    哭腔里带着隐隐的崩溃:“你、你是说,我很快就会死了吗?”

    她不知道若是在这里死亡了,那么外面的灭蒙鸟是不是也会死亡。但哪怕只有一点危险的可能性她都不会赌。

    褚岑斩钉截铁地回复:“我不会让你死。”

    “接下来的日子你一定要寸步不离地跟着我,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苏牧牧点头如捣蒜,立马执行方案死死抱着褚岑胳膊不撒开。

    褚岑:“......倒也不用那么跟。”

    苏牧牧撒泼耍皮,软软的颊肉蹭得褚岑心生怜惜,无奈,只得同意。

    今日夜已深,异兽身份受限颇多不便探查,褚岑闭上眼睛慢慢梳理线索。

    她对苏家的了解并不多,面对未知的危险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褚岑想,苏牧牧在苏家地位尊贵,受尽宠爱,平常的下人、异兽定然不敢惹他不快。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嫌疑人了——苏暮。

    既然现在是六年前,那么苏暮应该也就十岁的样子,以她刁蛮的性子来看,今日的家宴上也不可能没有她的身影。

    难道......柴房里那个瘦削虚弱的女孩真的是苏暮吗?

    褚岑的这一想法在第二日的午膳上得到了验证。

    由于异兽与人的阶级差异,他们是不能在同一张桌子、同一个空间一同用膳的。

    所以褚岑和三四个异兽一同蹲在外墙角进食,手里捧着碗白粥,看着可怜兮兮的。

    过惯了好生活的褚岑自然是不适应的,其他人倒是面色如常,他们轻车熟路地将窗户推开条缝,饭菜浓郁的香味便传了出来。

    他们放轻动作慢慢地喝着粥,配着香味,仿佛这样一来嘴里的白粥就能带着肉香。

    褚岑没什么胃口,她总觉得好似有一道视线在默默注视着她,引得浑身不自在。

    她端起碗随便喝了两下便没了胃口,起身透过窗缝往里看,惊愕地瞪大了双眼。

    若不是亲眼所见,褚岑是万万不敢相信面前这个——面黄肌瘦,发质粗糙,满身透露怯懦气质,只能靠五官才能艰难辨别出的女孩是苏暮。

    大抵是因为长期没有吃好,苏暮看起来格外瘦小,看上去只有六七岁孩子高。

    和一旁锦衣玉食的苏牧牧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可他们不都是苏家的孩子吗?苏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不至于连个女孩的衣食住行都负担不起。

    -

    “年睇,大病初愈多吃些,瞧你瘦的。”苏母夹了满满一筷子的叉烧放进苏年睇碗里。

    苏暮,不,苏年睇乖巧一笑,认认真真地把每一块叉烧都吃完了。

    苏牧牧自从知道自己过不了多久就会死了后就开心不起来,他又不是个能藏住事的,嘴角下撇,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惹得苏父以为他委屈了。

    语气里夹枪带棒,好似坐在他面前的不是亲生女儿一般:“这道叉烧是牧牧的最爱,他都还没吃倒是先进了你的嘴里。”

    苏母似是完全感觉不到苏父的阴阳怪气,浅笑道:“牧牧想吃只消吩咐一句,想吃多少没有啊?用得着争这一盘子吗?”

    两人一个黑脸一个白脸,唱戏似的就把苏年睇置于门外,全然一副对待陌生人的姿态。

    苏牧牧抬头对上窗外褚岑的视线,这才回神看到对面坐着个人,真诚地疑惑道:“娘,这位姐姐是?”

    苏母将叉烧整盘放在苏牧牧面前,慈笑着解释:“她是你亲姐姐,苏年睇。你刚出生的时候她就生了场大病,我和你爹担心她过了病气给你便将她送到郊外庄子养病去了。”

    “昨日你岭南表姐走的时候顺嘴提了一句,我就想着多一人也是多,不妨一块上庄太师的课长长见识,便把她接回来了。”

    褚岑听到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苏家可不是养不起苏暮,而是完全不想养,她从这段对话里只听出了他们对苏暮女儿身满满的嫌弃。

    年睇,念弟。有了苏牧牧谁还管苏年睇。

    褚岑本以为像苏暮这样刁蛮的性格会当场发作,谁知她居然忍了下来,还谄媚地自降身份:“母亲说的是。若不是弟弟,我哪能上庄太师的课。”

    苏父苏母对她的态度很是满意,他们今日所做就是要告诉她——苏牧牧才是苏家的主人.

    苏父纡尊降贵的给她夹了筷红烧肉,恩威并施下,苏年睇哪还敢说第二句话?

    警告好了苏年睇后他们的眼里便只剩下了苏牧牧。

    苏母:“我看牧牧的衣裳都有些过时了,明日去铺子再买几件,还有文房四宝。”

    苏父:“自然,我们牧牧上的可是庄太师的课,无论什么都要拿的出手才是。库房里有支金丝楠木的毛笔你给拿去,可别丢了我们苏家面子。”

    “牧牧,你觉得呢?”

    苏牧牧乖乖点头,笑的可爱:“都听爹娘的!”

    他们三人间的屏障如此厚重,苏年睇如同要拆散他们的外来者般碍眼,她捏着筷子的指尖因用力而发白,即使她早已有准备亲眼看到这一幕也还是阻挡不了心脏的锐疼。

    这餐饭吃的可谓是“宾主尽欢”。

    苏牧牧身旁跟着褚岑,两人走在湖边散步。

    “虽然这里很危险,但是饭好好吃啊。”苏牧牧忧愁地捏捏肚子上的肥肉:“也不知道这里多的肉会不会长到我身上去,那我可就飞都飞不起来了。”

    褚岑嗤笑,“让你爹娘知道你在这里喊别人喊的那么欢,看他们不打断你的翅膀。这样也好,也不用飞了。”

    苏牧牧浑身一僵,棍棒落在屁股上的痛感在脑海里是那么清晰,他抱住褚岑胳膊,狂蹭:“好姐姐,岑姐姐~你不会说的对不对?”

    褚岑正想作威作福之时,敛眸,耳朵微动——菌狗的耳朵特别灵敏,她感觉的到这一块除了他们还有第三个人,于是她放轻声音,极低:“小心苏年睇。”

    话落,身后传来一道含笑的声音:“弟弟,姐姐陪你走走吧,正好消消食。”

    苏牧牧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姐姐不必了,我还要去看书,就不打扰姐姐雅兴了。”

    他向来听褚岑的话,此时恨不得和苏年睇的距离拉开无穷远,最好视野所及内不要让自己看到她。

    当然了,她不走,他逃也是可以的。

    眼看苏牧牧抬腿就要跑,苏年睇一急,直接上前捏住他肉嘟嘟的胳膊。

    那一瞬间,苏牧牧脑中想过五六种死法,可是他还不想死呢!!

    苏年睇双眼充盈着病态的赤红,手下肉感匀称可爱,对比之下,自己那瘦的只有一截骨头的胳膊是多么可怜!

    嫉恨之下,力道加深,苏牧牧大喊:“姐姐你这是干什么!”

    褚岑上前想要拉开苏年睇却被对方狠狠甩了一巴掌,她尖声怒斥:“低贱的异兽!凭你也配碰我?滚开!”

    这一巴掌自然没有落到褚岑脸上,而是被她以极快的速度拦截,并且反打了一巴掌。

    褚岑冷眼:“你在发什么疯?今日就算姥爷夫人要怪罪小的,小的也认了。”

    苏年睇整个人给扇懵在了原地,手上一松,苏牧牧自然就溜了出来。

    她嘴里一直重复:“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苏牧牧抱紧褚岑胳膊附和:“岑姐姐是在保护我,我不会让你被责罚的。”

    苏年睇死死盯着苏牧牧,配上诡异的双眼、肿胀的脸颊,吓得他心里发毛,“岑姐姐,我、我们赶紧走吧。”

    褚岑也觉得苏年睇精神状态不对,牵着苏牧牧大步离开。

    苏年睇阴暗的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去死吧!”

    下一秒,背后传来一股极大的推力,无比熟悉。

    身旁的湖水被日光照晒的波光粼粼,一片安宁。这片安宁被两声扑通打破。

    灭蒙鸟的人形态是会水的,况且褚岑就在他身边,所以他刚落水时并不害怕,但他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明明没有水草,明明这片湖水看着很浅,明明岸边距离他那么近。

    可他为什么就是游不动,不管他调整成什么姿势都只能在原地挣扎,连带着褚岑都只能被困在原地,就像一股无形的力在控制他,告诉自己——你的命运就是如此。

    灭蒙鸟松开了褚岑,放任自己全身气力渐渐散尽,冰凉湖水淹没口鼻,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心里想:啊,原来苏牧牧的死法是这样的。原来他死在自己亲姐姐手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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