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电

    午休的时候停了半个小时电,据说是因为这个片区在检修电路,但那时候正好赶上学生在午睡,安逸的校园午后一如既往,绝大多数都没有察觉。

    高一高二返校,春季学期正式开始。

    午休结束的轻音乐被暂停,中间插了个高三各班班长去年级办开会的通知。

    通知说,这届高三的成人礼和百日誓师一起搞,让学生和老师提前准备,时间定在了二月二十七日。

    下午第一节课的上课铃还没响,禾南顺道去老沈的办公室,传达给他开会的内容。

    一进门,五人间的办公室又只有何育才和老沈两位老师在。

    何育才桌子上放了两个中等大小的纸箱,里面铺满了码得整整齐齐的蜡烛。

    何育才将其中一个箱子放到不打眼的墙角,另一个打算上课的时候带到班上:“你不给班里备点蜡烛?刚刚还停电了。”

    老沈正备着教案,闻言嗤笑一声:“我在同安教了快二十年书,从来没有遇上过晚自习停电。”

    何育才愣了下,随即哈哈大笑:“这么说,咱们同安的学生还挺惨的,从没遇上过停电放假这种好事。”

    老沈又笑了声,带点刺儿。

    何育才也不往心里去,眯着老花眼:“诶,还是备着好,备着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禾南曲着食指,敲了两下木门,沉声道:“报告。”

    老沈一见着是禾南,和善的脸就肉眼可见地垮下去,压迫感十足:“你找我什么事?”

    一旁的何育才认出了这位自己高一时带过的学生:“诶,是禾南,老师上次还在荣誉墙上看见你呢。”

    一提起这个,老沈刻薄的嘴角瘪着,没好气地哼了声。

    办公桌后的那位黑脸阎王极具压迫感,禾南尽量言简意赅地说:“年级开会说,二月二十七号一起开百日誓师和成人礼,让我们提前准备。”

    老沈又是一通劈头盖脸地骂:“还百日誓师?还成人礼?尽整这些花里胡哨的,一个星期后就是一模了,我看你能考出个什么货色!”

    每一位老沈带的学生,在学生时代,没有不讨厌他的。但许多年后,那些出人头地,回来看望他的学生又是最多的。这很矛盾,一如他阴晴不定的性格。

    禾南默不吭声地退出了办公室,再拐回教室后,被刺激出来的斗志丝毫不输,得知期末成绩当晚。

    她像纯白的山茶花,外表温和干净,骨子力其实很倔。

    凋谢时从来不是一瓣一瓣的飘零,而是整朵的决绝,带着壮烈的态度。旁人越往她身上套偏见狭隘,她便越要破开一切枷锁,活出自由。

    一整个下午,除开上厕所,禾南只离开过两次座位,每次都是同科任老师询问题目。

    而她身后那株睡饱的草,是压根找不着说话的时机。

    仿佛昨晚那场心照不宣的告白是场错觉,直到第二节晚自习,俩人通话条数还捍卫在零上,宋奕成精神头饱满得,是恨不得能抽上午的自己两巴掌。

    第二节晚自习,老沈踩着上课铃声,悠悠然地出现在教室门口。他胳肢窝里夹着两本练习册,一只手照例端着保温杯,另只手却少见地捏了个U盘。

    他将保温杯和练习册一起搁在讲台上,没有如平日那样直接开始讲课,沉声道:

    “先通知一件事情,你们这届的百日誓师和成人礼一起办,定在二月二十七号。成人礼按照惯例,男生要西服加皮鞋,女生是礼服配高跟鞋。”

    老沈说:“虽然高考在即,但必要的仪式感还是很重要的,搞好了能大大提振士气。所以下下周六我们班放假,你们都给我好好挑衣服,都是帅小伙、靓姑娘的,那天都给我整洋盘起来。”

    他又扬了扬手里的U盘:“这个是年级办找已经毕业的学生录得,里头三分之二都是从我的班出去的,本来是百日誓师的时候才播,但一模在即,现在也是看的好时候。”

    他弯腰在主机接口插上U盘,一边点开视频,一边让教室两边的学生把遮光帘拉上。

    教室黑漆漆一片,二十多双年轻的眼睛兴奋地盯着白板。

    视频的开头是同安的校训,黑底白字的八个字——“自命不凡,追求卓越。”接着,校训逐渐隐去,《骄傲的少年》的前奏响起。

    黑暗的画面中率先出现一只瘦长的手,那人退远后,镜头对准两个人,一男一女。

    他们的背后是极具特色的古建筑B大校门,肃穆高大的漆红色大门敞着,来往进出的学子脚步匆匆。

    女生是三年前那届同安一中的理科状元,镜头下,她笑盈盈地说:

    “三年前的这个时候,我想上C大,做梦都想。现在,我正站在B大,就读于它最好的微光学院。”

    她朝镜头伸出手:“我毕业于同安一中,我在B大等你!”

    那男生看了眼女生,自嘲地说:

    “我高中的时候,几乎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但最后一次高考的时候,输给了身旁你们这位学姐。确实有遗憾吧,没有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所以,希望你们的高考不留遗憾。”

    他朝镜头伸出手:“我毕业于同安一中,我在B大等你!”

    场景一转,C大的校门前有人说:“我从小地方来,就读C大律法系。我立志成为一名心怀良心的大律师,为那些微弱的声音发声,坚持真理,捍卫正义。”

    那人伸手:“我毕业于同安一中,我在C大等你!”

    E大的校门前:“我现在站在祖国最南端的土地上,最好的大学。欢迎学弟学妹来E大,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向镜头伸手:“我毕业于同安一中,我在E大等你!”

    ……

    随着歌曲进入高潮,那些叙述的故事越来越短,镜头切换的越来越快。

    “子承父业,保家卫国,我在国防大学等你!”

    “我在C大医学院等你!”

    “我在D大等你!”

    “……”

    歌词激昂地唱着:“燃烧吧,骄傲的热血,胜利的歌我要再唱一遍。”

    底下十七八岁的少年们逐渐被感染,面色动容。谁没有梦想?谁没有理想的大学?谁不想赢?少年最不缺热血,高中时代的最后一百天,放手一搏又有何妨?

    就连禾南的眼中都闪着泪花。这个视频里并没有出现A大,但她突然想争口气。一年后的今天,视频的续集,会出现她站在A大的倩影。

    在那所祖国的最高学府,为同安的芊芊学子送上祝福。

    身后出现一道很轻的抽泣声,不用转头,就知道宋奕成那个哭包又哭了。

    视频的最后,一段歌词一边被唱着,一边被敲打在屏幕前。

    “世界之大,总想要去飞,就算满身伤痕也不曾后悔。”

    “无人喝彩,依然在期待,雨后的彩虹它是那样的精彩。”

    文字背后,漆黑的镜头逐渐被一格格大学前伸手的画面取代。每一个画面被缩得很小,几十上百格画面满满地铺就整个屏幕,相当震撼。

    镜头里同样意气风发的少年们,对着镜头外跋山涉水,即将完成,成人前最后一道试炼的少年伸出手,说:

    “我们毕业于同安一中,我在xx大学等你!”

    既是邀请,也是传承。

    底下各处隐隐的啜泣声中,肖尔心肝挠似的,憋了句脏话“草!”。

    “啪挞”一声,教室灯光大亮。老沈不知何时退到了门边,按下开关。

    他正往讲台走,一边关掉电脑,一边说:“只说一句话。以前那些睡着的同学,现在该醒了。”

    白板上的屏幕彻底暗下来,老沈手抓起一本练习册:“今晚我把寒假作业里,一些有意思的题,给你们点一下。现在开始上课。”

    他话音刚落,头顶的灯似是闪了一下,霎那间齐齐熄灭,重归于黑暗。

    熄灯的那一刻,整栋教学楼倏然爆发一通翻江倒海的尖叫声。

    似乎有学生轰隆隆跑到长廊里,趴着栏杆对月嚎叫着:“兄弟们,停电了!”声音隆隆地回荡在各个楼层,就像在死水一般的高三生活,投下一个炸弹。

    半分钟后,教导主任反应迅速的出现在天坛旁,举着那破音破响的喇叭维持秩序:

    “各班在这一节晚自习上课的科任老师,请自行组织学生开展活动,维持校园秩序,保障学生安全。停电的原因校方正在积极排查,若直到第三节晚自习上课前依旧处于停电状态,学校将提前放学。”

    窗外对面的学区房在夜色中,灯火闪烁。再远处的高架车流,办公大厦,也如昨日般忙碌着,将彻夜不熄。

    在这片区域比邻拔节的幢幢高楼下,低矮漆黑的校园,就像一片会让光陷落的沼泽。

    肖尔仗着眼前四黑,胆大包天地接了句:“用我上铺单身整个高中加大学,换一个修不好放假!”

    几桌之外被下铺背刺的男生笑骂说:“靠,肖尔你踏马好歹毒!肖尔寡一辈子,换停电放假!”

    众人起哄着,齐整整地拍着课桌:“放假!放假!放假!……”

    杂乱热闹的笑闹声中,宋奕成突然轻扯了一下,禾南脖颈后绑不上的碎发。动作极轻,生怕她疼,又怕她觉察不到,就一下。他压低了声音问:“怕黑吗?”

    但就那么一下,禾南却头皮发麻。

    在光明正大的教室里,讲台上老沈严厉的视线也许正投注在这个角落,他借着一室昏暗,偷偷摸摸地搞些亲密的小动作。

    禾南眼神既不敢看向讲台,也不敢向后桌瞟,她只盯着轮廓隐约的桌沿:“不怕。”

    这是他们俩之间,今日的第一句话。

    他同她,每一次。

    主动的一方,永远都是热烈到藏不住喜欢的宋奕成。

    禾南只管站在那儿,站在他的青春里。

    只怪她是他亲封的公主,所以意气风发的少年,才会回回,不战而败。

    宋奕成闷头笑了下,他清亮的眸子蒙上一层狡黠,他冷不丁地回:“可是,我怕。”

    禾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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