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并不明朗，如同车上人的心，阴云笼罩。
段倾卿乘坐的航班延误了整整一个下午，终于在凌晨降落于H市机场。
调研结果并不理想，下一款高端线产品的原料还是没能到位；准点率极高的航班延误，自己的睡眠时间被无情剥夺……此时，她跟着人群走进停车场，耳边孩子的哭闹和大人的抱怨不绝于耳——以上段倾卿统称为对生活的失控感。
她颓丧地坐进车里，缓缓起步，驶向家的方向。
H市刚刚下了一场暴雨，路上一片泥泞，在车灯的映照下反着诡异的白光，莫名有种希区柯克式的惊悚感，乌云还未散去，月光时显时隐。
段倾卿打起精神，观察着周围的路况，好在车不算多，感觉还算安全。
过了几个路口，她被前方的黑影吓了一跳——夜色之中有个一人高的黑影在停着的一辆车旁边小幅晃动，看上去十分诡异，段倾卿的大脑里已经闪过无数都市传说了。
她决定假装没看见平静地开过去，如果加速，肯定会被这个东西发现，说不定会缠上自己。
嗯，就这么决定了——段倾卿调整呼吸，目不斜视地向前开去。
“您好！请问可以帮个忙吗！”
她听到一阵低沉好听的男声，内心OS：好像……是个人？
是的，这个黑影是个人，就是丞扬。
本来想直接开走，可是段倾卿突然萌生了最近运势不佳，做点善事，权当给自己攒攒人品的想法。
于是，黑色的商务车缓缓倒车，停在黑影旁边。
车窗降下，借着车灯的光亮，段倾卿大概看清了这个黑影的真身——嗯？有点眼熟。
“你好，请问出什么事了？”
“你……段倾卿，是你？”
车灯的白光打在脸上，男人的脸略微反光，却难掩他的俊朗之气，剑眉微挑，长长的睫毛因为雨水的缘故向下坠了几分，一双深邃的眼睛惊讶得瞳孔放大，直愣愣地看向自己。
听到自己的名字，段倾卿愕然，再次仔细打量起这个男人。他身材高大，穿了一件黑色的长风衣。应该是淋了雨的原因，头发和衣服都湿哒哒的，显得有些落魄。
“你是……”
那个记忆中已经模糊的寸头男生和面前的男人逐渐重合，段倾卿缓缓说出了这个名字。
“丞扬？”
她对他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大概就是一个学习好、家境好、讲题水平挺不错的男同学，好像曾经和自己坐过同桌，到高三的时候突然转学走了，然后就再没什么联系。
现在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好久不见啊，你怎么会在这儿？是车出问题了吗？”
她迷惑犹疑的眼神全数尽收于丞扬眼底——在这一刻丞扬觉得自己完蛋了。
为了不让自己的形象进一步崩塌，他把受伤的手往身后藏了藏，稳了稳心神，解释自己刚才的遭遇。
“刚才雨下得太大，路面上有个铁片，我没看清，车胎被扎爆了。下去检查以后回来车发动不了，手机也没有信号。”
段倾卿拿出手机，果然也是没有信号，南方丘陵地区多雨的季节，这种被暴雨影响通讯的事情偶有发生。
段倾卿保持着一贯的礼貌微笑，决定帮一下这个倒霉的老同学。
“看来是因为下大雨，要不先上我的车吧。”
“好，谢谢你。我的衣服还没干，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丞扬小心翼翼在后排坐好，尽量缩小自己弄湿的范围，汽车发动，向前驶去。
段倾卿的注意力没放在丞扬身上，心里还在盘算着工作，偶尔叹一声气，眼看距离市区越来越近，她瞟了一眼后视镜，询问丞扬：“你去哪里？”
丞扬看了眼手机，还是没信号。
“到市区有信号就行，太麻烦你了。”
他只是轻轻抬手，可是手上的血痕却被段倾卿发现了：“丞扬，你的手受伤了？刚才被铁片扎到了吗？”
丞扬故作镇定，默默地把手放下：“没事，小问题。”
“去医院打一针破伤风吧，接触雨水更容易感染。我送你到附近的医院。”
段倾卿偶尔瞟一眼后视镜，说话的声音平静如水，累了一天，她不再想多说话，面对看起来很倒霉的老同学也没有太多寒暄的欲望，只是专心开车。
“好，谢谢你。”
和古井无波的段倾卿不同，丞扬这时内心天人交战，心头的那枝寒梅就在自己面前，很想借这个时机说点什么，但是今天的状态实在太过于狼狈了。
丞扬首先开口了：“段倾卿，你现在在忙什么？”
某人明知故问。
“做自己的品牌，开发中式香水饰品什么的。你呢？”
“听上去很厉害，我就是帮家里打理生意，植物科技相关，做育种和成分提取的。”
“这可是前沿领域，比我厉害多了。”
……
两个人随便客气地攀谈了几句，车正巧开过一所中学，不知道是不是触景生情，丞扬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段倾卿，你怀念过上高中的时候吗？”
段倾卿是一个未来导向型人格，想也没想就说：“高中？我很少怀念过去，现在挺好的。”
“我有的时候会想念那个时候。”丞扬心中划过一丝酸涩和突如其来的晕眩。
“为什么？”
“没有什么忧虑地学习，怀揣少年的心事。”
段倾卿狐疑地看了眼后视镜，感觉丞扬突然有点莫名其妙，但是忍不住好奇地嘴快过大脑，问道：“真的吗？我好像只听说过你拒绝别人。”
“暗恋过。”
“我认识吗？我们班的？”
丞扬一阵恍惚，不合时宜的话脱口而出：“是你，卿卿。”
某人幸运中奖，开始高烧，大脑一片混沌，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
段倾卿没有应声，内心感到惊吓和无语。
如果换做别人，或许会附和地开个玩笑，或者聊上几句过去的八卦，也有不少人会没什么下限地点燃一把干柴烈火。
可她不是这种人，敏感高冷如她，如果是真心话，她会认为在这种场合说过于唐突和莫名其妙；如果是插科打诨占人便宜，她更觉得无聊、庸俗、不尊重人。
尤其是那句“卿卿”，谁允许他这么叫自己的？我和你熟吗？有毛病，今天真是晦气到底了。
碍于自己是个单身女子，现在要保持冷静，不敢起冲突，她沉默着开到医院，后面坐着的人倒是没在说话。
“医院到了，丞先生。”
丞扬哑着声音说了句谢谢，开门下车，仿佛突然想起来什么，说：“有信号了，我们要不要加个微信？”
段倾卿立刻给车门落锁，摇下车窗，脸上的微笑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冷意。
“抱歉丞先生，我手机没电了，有机会再见。”
丞扬感觉头又晕又疼，站在医院门口目送车子远去，好像隐约听到了打电话的声音“...神经病...”——不是说手机没电了吗？
段倾卿一秒都没等，戴上蓝牙耳机拨通了席亭的电话。
“喂……这大半夜的……出什么事了？”
从航班延误到深夜黑影，从丞扬帅气的外表到莫名其妙的“表白”，段倾卿像机关枪一样和闺蜜说了一通，最后还不忘尖刻地锐两句：“人模狗样的神经病，是该去医院看看了，送他去医院没错。”
如果在段倾卿不爽的时候触碰到她的逆鳞，那这个人在段姐口中基本会粉身碎骨。
“所以，他就是你的烂桃花喽？”
席亭重点有些偏离，心想：那个博主还挺准，要不也约她测测运势？
“不只是烂桃花，简直是陈年腐败的桃花。和那个姓胥的一样，都是变态。这辈子都不想听到有男的再叫我‘卿卿’了。”
吐槽了一路，段倾卿开车在夜中疾驰，微风缭乱地掠起发丝，终于让她感到浊气排出，神清气爽，心中默念：苍天，别再让我遇见这些变态了。
————
翌日，丞扬家中。
卢逍匆匆忙忙来到H市，懒得住酒店，合情合理地蹭到了好兄弟家里。
他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卫衣，棕色的头发简单打理，自己手绘的耳罩式耳机戴在脖子上，青春洋溢。作为当年的校草和时尚品牌小少爷，卢逍自然也很注重个人保养，尽管经常户外拍摄，他的冷白皮依旧细嫩，在温暖的室内两颊显露出微微的粉色，笑起来更加可爱欠揍。
而对面虚弱的丞扬刚刚退烧，英气十足的眉宇间有了几分疲惫，嘴唇发白，正在坚持带病对着电脑工作，竟然让人感觉到一种陌生的易碎之感。
“哈哈哈哈哈——”
听完丞扬懊悔地诉说自己“头脑发热”的表白，幸灾乐祸的小卢忍不住发出一声狂笑。
“扬哥，别人的头脑发热都是夸张，你是真发烧了，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卢逍，你再笑就从我家出去……”丞扬向卢逍投来一记眼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臭小子方才老实闭嘴。
“出师未捷身先死，未来堪忧。”丞扬端起一杯中药，有些悲壮地喝了一大口。
“看来那个什么星座还挺准？我也要去测测……诶，对了，我妈已经告诉赵阿姨我回来了，命令我和段姐姐快点安排见面，她应该也收到消息了。”
“果然，你还是逃不出阿姨的五指山，相完亲就被抓回家了吧？”
“你少阴阳怪气，对付他们有什么难的？扬哥，你想想自己怎么补救吧。坐在这里的是谁还没段姐姐的微信，又是谁被当成了变态~”
卢逍在丞扬面前上蹿下跳，丞扬真的想把这个臭小子打一顿。
“正好现在没事，给她发个消息，周日晚上请她吃饭，共度一个美好的夜晚……”
“卢逍！”丞扬抄起手边的期刊就想扔过去。
“我说我二姐，你以为呢？哈哈哈哈哈！”
【叮——】
“呦，段姐姐给我发消息了，让我看看她发了什么。她问我什么时候有时间见面，你说我怎么回？”
丞扬平复心情继续工作，懒得理他。
卢逍背起鼓鼓囊囊的大背包，学起大叔大妈的动作，拍了拍丞扬的肩膀：“我要去准备和你的白月光约会了，好好工作！”
家里终于清净了，丞扬长吁了一口气，他暂时不去想某枝心头的小梅花，回归丞总身份。
电脑上的文档密密麻麻，有集团上没来得及交接的任务，还有岁霖近几年的成果和数据；永竣的事务复杂，他深知有不少人蛰伏其中伺机而动，不如趁这次调职让他“钓鱼执法”，果然已经有人露出马脚；岁霖的账目很干净，但是效益并不如意，近几年高技术人才流失比较严重，创新成果不突出，要怎么才能东山再起呢？
【丞总，已通知岁霖全体高层，明天开会。】
Aroma Tips 4
卢逍不太喜欢药感过强的味道，那种深沉的感觉不适合年轻的自己，他更喜欢清透饱满的气息，比如柑橘家族的香气。甜橙、柚子、柠檬、香橼是柑橘家族最常见的代表。甜橙有着明显的果香气，十分甜美，为了中和其甜味，通常会搭配使用带有草木苦味的葡萄柚和带有白花香气特征的香柠檬，创造一个复合的柑橘调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