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办公室里忽然陷入安静。
预备铃适时响起，林观月抿唇看了郁逐一眼。
李婧的意图从未遮掩，不用猜都知道她想说什么。
她能理解年轻人的野心勃勃，但并不意味着她甘愿当别人的踏脚石。
更何况，李婧手段太直白，向上爬的招数不高明，并非所有人都吃她那一套。
待铃声停止，郁逐面不改色看向李婧，“考虑什么？”
“郁逐……郁大哥，叫名字太生分了，我这么叫你可以吧？”李婧笑得露出颊边两个梨涡，“张校长说的是让我们三个负责接待你们，观月她说不了话，班上人又多，可能不太顾得上你，不如来我班上听课？”
罗彩有点受不了地转过头，翻了个小白眼。
她冲林观月无声做口型：【郁~大~哥~真会攀关系。】
罗彩今天穿了一身粉，翻白眼的样子让林观月莫名联想到最近爆火的一张表情包。
名叫loopy的粉皮小海狸一脸嫌弃地慢悠悠重复别人的话，阴阳怪气值拉满。
林观月没忍住低声笑了出来。
办公室里很安静，李婧正屏息等待郁逐的回复，第一时间捕捉到了她的声音，不善地看过来一眼。
在这种时机笑出声似乎会被李婧认为是在嘲笑她，林观月正色憋住笑，假装刚刚笑的人不是自己。
“嗯，不必了，人多些我更好观察。”郁逐唇角不知为何也微微勾起一丝弧度，出口却是毫不留情的拒绝，“还有，公事公办，还是直接叫我名字吧。”
“走吧。”男人伸手将林观月手里的课本接过，头也不回地步出办公室。
“哎，等等……”李婧还想再说什么，郁逐的脚步却一点停留的意思都没有。
自觉现在做什么都会拉仇恨，林观月没去看李婧面上的表情，径直往班上去。
至于事后罗彩怎么在微信上跟她描述李婧当时的一脸菜色，就是后话了。
到了班上，正式铃也刚好响起。
班长付泽正站在讲台上管理纪律，其他几个学生都在座位上坐着看书。
林观月先让郁逐站在门口等着，自己先走了进去。
六一班共九个学生，其中六个属于轻中度听力障碍，已经佩戴了助听器，但其他三个则是严重到助听器也没有效果的程度，所以在上课时还是需要手语辅助教学。
站上讲台，林观月环顾一圈学生。
聋校教室根据聋生情况采用了不同于普校的课桌排列方法，六一班九位学生的课桌以半弧形方式朝向讲台，确保每位学生能够看清教师的手势及唇形。
声声不息虽然现在穷得快要倒闭，但在最初建校时也是耗费了极大成本建设的，各方面设施都是照着一线城市聋校的标准采购。
张衡将毕生心血付出在声声不息，因此在对待将声声不息从闭校困境中解救出来的郁逐和剧组十分用心。
林观月笑了笑，没有立刻开始上课。
【今天我们班会来一个助手教师，大家期待不期待？】
聋人孩子们多数被保护在家里，心性更加单纯天真，林观月在上课时也会注意调整说话方式，尽量拉进与孩子们的距离。
有几个孩子早已注意到方才跟着林观月走过来的男人，激动地比划：【期待！助手老师个子好高呀！】
【我也看到了！老师一看就很帅！跟林老师一样好看！】
有孩子经过构音训练能说一些简单的词，大声道：“帅！帅哥老师！”
林观月失笑，【这些天助手老师会在班上观察同学们的上课情况哦，大家能不能拿出最好的状态吗，让这位老师见识一下咱们的实力？】
孩子们齐声道：“好！”
林观月侧过身，朝郁逐招了招手。
郁逐会意，方才孩子们的大声呼唤他也听见了，故意在门口理了理衬衫领子，又拨弄几下头发，见林观月笑容更大些，才抬脚走进来。
他并肩站到林观月身旁，露出那张面庞时，班上有几个孩子猛地叫起来。
“余、与……郁猪！！”
林观月没忍住噗地笑出声。
尽管那个孩子努力把音读准，但这谐音还是有些太迷人了。
郁逐没恼，看着几张惊喜的孩子脸孔，他伸出双手，一边打手语，一边慢慢道：“同学们，你们好啊，我是郁逐，之后这段时间，我会作为助手教师，帮你们的林老师授课。”
他手语打得丝滑，丝毫看不出来是初学手语几天的信手，虽然其中有林观月帮他准备手语的自我介绍，但孩子们看到他的手语还是很惊喜。
班上有几个孩子是郁逐的粉丝，更是开心得眼睛都亮晶晶的。
等孩子们的热情稍微平静，林观月开始强调纪律。
【虽然郁老师很帅，但是在上课的时候可不要偷偷回过头去看他哦。】
学生们已经六年级，自我管理能力在林观月的教导下还是很不错，连连保证会乖乖的。
林观月满意地点头，示意郁逐到教室后方一个专门搬来的座位上坐。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见到荧幕上的影帝，孩子们都铆足了劲儿表现，普通的一节数学课上得和公开课似的。
林观月干正事时一贯心无旁骛，今天上课却不自觉地往后方的郁逐那儿飘去几个眼神，每每都与郁逐的视线正好撞个正着，手上打的手语都无意识乱了节拍。
不行，孩子们全神贯注，她这个老师怎么能心猿意马。
林观月检讨自己的失职，剩下半节课学乖了，刻意不去看后方的郁逐，只将目光定在几个孩子和黑板上，果然又回到了正常状态。
郁逐坐在后排，望着进入状态的女人，却有些失神。
好像回到了坐在昏暗的影音室里，专注盯着荧幕上的她的时刻。
依旧那么耀眼。
清凌凌的悦耳歌声逐渐减弱，取而代之的是孩子们不太标准的稚嫩回应声。
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看着学生时温柔得要命，丝毫看不出经历过那些苦痛往事。
郁逐眼眸幽深，眼前浮现昨日林观月在欢欢质问时露出的怅然神情。
哪怕伤口已经结痂，但那疼痛却不能根除。
就算现在已经过上了新生活，那些让她苦痛的，依旧需要付出代价。
郁逐垂眼，拿出手机找到一个联系人，发去了一条信息。
下了课，精力充沛的学生立马下了座位朝郁逐围过去，他们见郁逐自我介绍时手语用得丝滑，以为他也能看懂他们的手语，七手八脚地比划。
林观月忙过去解释，【郁老师现在还在学习手语，你们要是有想问的，可以跟老师说，老师转告郁老师。】
“哦……”孩子们有些失望。
郁逐轻笑一声，俯下身摸了摸几个孩子的脑袋，“如果想跟我聊天，可以用笔写下来。”
几个小粉丝听了这话，立马跳起来去找纸笔。
整个课间，郁逐身边都被围得水泄不通，不仅六一班，其他几个知道了消息的班级也陆续有人过来围观，连几个老师都过来凑热闹要签名。
好在郁逐耐心十足，一一沉稳应对了。
这几天都这么闹哄哄过去，周五下了班，林观月躺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休息，感觉这一周比起往常实在有些累。
她点开某视频软件准备放松放松，一打眼就看到一辆熟悉的黑色越野车。
【惊！在三十六线小县城打滴滴居然约到了劳斯莱斯库里南！这年头，连开劳斯莱斯的都得出来开滴滴赚外快了吗】
看样子小方已经开始他的兼职生涯了……
看了几个视频，眼皮变得越来越沉，林观月头一歪，手机从手里滑到沙发边的地毯上，沉沉睡去。
她是被食物香气强制唤醒的。
客厅没开灯，只有厨房方向传来一点暖黄的灯光。
林观月迷迷糊糊爬起来，掉在地上的手机已经被好好地放在了茶几上。
好香啊……
林观月抓起手机往餐厅走，餐桌上已经摆上了两道菜，一条红烧鲈鱼，一道糖酥排骨，浓油赤酱勾得她食指大动。
“你醒了？”郁逐从厨房走出来，手上还端着一盘茄子豆角，“还有一个青菜，阿月要先盛饭吗？”
【不用再做了，这些够吃了。】林观月忙摆手阻止他继续进厨房。
端了两碗饭出来，郁逐已经端坐在餐桌旁。
共住这么些天，他们已经形成了默契。
林观月厨艺不佳，平时做饭一贯秉持着只要吃不死就好的理念，做出来的东西和好吃完全搭不上架，只能说能吃。
而且她平常热衷于买各种各样的速食品回家，对需要保持身材的演员来说自然是违禁品。
好在郁逐似乎潜心钻研过厨艺，做出来的餐品虽说比不上五星级大厨，但足以让好养活的林观月连连惊叹。
于是做饭这活儿就落在了郁逐头上。
林观月将一份碗筷放在郁逐面前，笑眯眯地道谢：【今天也辛苦你做饭啦。】
因为吃饭时不方便看唇形，两人饭间一般不聊天，吃过饭休息一会儿又是手语授课时间，结束时已经晚上十点半。
或许是因为明天是假期，可以好好休息，今晚格外困倦。
快速洗漱好，林观月眯着眼躺到床上。
彻底闭上眼之前，睡前仪式感支撑着她解锁手机，准备把朋友圈刷一遍。
然而在点进微信的前一瞬间，她忽然注意到，手机主页下方原本只有一个点的地方，现在变成两个了。
出于某种强迫症，手机上所有应用都被她分门别类地塞进了第一个页面。
她最近……有下载新软件吗？
怀揣着这个疑问，林观月缓缓右滑。
手机屏幕的左上方，悄然出现了一个粉红色的，充满暧昧气息的软件。
“专属催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