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啥小齐在白天满心欢喜地接圣旨,却又在夜晚的时候,一个人待在书房里唉声叹气呢?
还不是因为夺嫡开始了。
随着诸位皇子陆续进入朝堂,各家的势力雏形也聚在一起了。
小齐没有来自母家的助力,那就只能从妻族中入手。细细看看他兄弟们的妻族,不是世家大族,就是高官勋爵。而他的呢?祝芸家里官位最大的,就是他的幺叔,光禄寺少卿,还只是个四品官。至于其他人,也都是些文书,主簿之类的。
总之,说一千道一万的,还不是小齐嫌弃祝芸家里人的官位低吗?
他自己本来就不是很乐意了,再加上母妃,幕僚们在他耳边没日没夜的撺掇,他就觉得祝芸看起来也就是平平无奇,甚至还有些死板和无聊。渐渐地,他也就没那么喜欢祝芸了。
祝芸怎么说也在宫里待了好几年,看人眼色这本事自然是被她掌握得炉火纯青,更何况还是她满心满眼看上的情郎的眼色呢?祝芸自然是在小齐的刻意疏离中感受到了他的心境变化,只是她实在是想不通,究竟是发生了何事才让小齐这般犹豫不决?
自己想不通,那就直接去问喽,祝芸可不是那种会委屈自己的人。
“咱俩相处这么久,你知道我的野心。为了登上那个位子,我必须要找一个有家中有实力的皇子妃。你的家世实在是不高,目前占着皇子妃的位子不合适。不如你先做侧妃,等我以后成事了,你必定会是贵妃,独一无二的贵妃。”小齐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愧疚的。
可是当他看到祝芸脸上那无动于衷,始终冷冰冰的神情,他突然就跟鬼上身了似的,说话也变得理直气壮起来:“我又没说错什么,你家里确实没有高官,还都在光禄寺那种鸟不拉屎,存在感低到不行的地方做官,他们怎么帮我在朝堂上打拼呢?”
“你那么喜欢我,你会理解我的吧?毕竟,你总是那么的善解人意。”小齐眨巴像小狗崽那样的一对湿漉漉的眼睛,十分温柔地祝芸说。
可往常这种必胜的计谋,此时倒是不管用了。祝芸看着小齐一脸的真挚和渴求,她明白了,眼前的少年人并没有开玩笑,而是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一刻,祝芸彻底失望了。
“我会请长公主出面,求一道退婚的旨意,我俩再无任何关系。”祝芸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坚定。她平静地对着小齐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开,再也没有这个少年郎一眼。
而少年郎呢?小齐与其他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儿其实别无二样,他打心眼儿里认为,祝芸这话是在说笑,是以此来耍手段,威胁他的。祝芸或者是祝家,是绝对不会去求退婚旨意的。笑话,这对于祝家来说,可是一步登天的机会,他们怎么会轻易舍弃?
不过,这倒是让小齐失望了。
祝芸在武阳身边待了那么久,自然比寻常女娘更懂得,君若无情我便休的道理。既然小齐打心眼儿瞧不上她,那她还何必要坚持呢?
至于祝家,他们一大家子本就没什么野心,否则也不会一直待在光禄寺了。之前赐婚的时候,全家人都提心吊胆的,如今说到能退婚,他们倒是齐齐松了一口气。对他们而言,皇子后院可不是登天梯,而是龙潭虎穴。
有了武阳强烈的支持,祝芸和小齐的婚事退得异常得快。前一日午后,小齐才和祝芸说明白,第二日一大早,祝芸就进宫了。兴宗前脚刚下朝,武阳后脚就捧着退婚圣旨,跑着去宣旨了。彼时,小齐还在他母妃宫里吃早饭呢。
跪在地上听到退婚圣旨的小齐,倒是出乎武阳意料的镇定,顺从地接过圣旨,恭敬地叩头谢恩,连一丝丝的不情愿都没有。
看到这样的小齐,武阳忍不住刺了几句:“你俩这叫及时止损。既然你都看不上人家,那我就祝你能找一个高贵无比,还真心爱你的妻子。以后男婚女嫁,就各不相关了。”
小齐仍旧是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是不在乎武阳说了些啥。
等到武阳离去,宫人们赶忙七手八脚地把小齐扶了起来。直到此时,众人才发现,小齐已经是泪流满面,他眼中的光也似乎渐渐地熄灭了。
从这天以后,意气风发,自由自在,策马扬鞭的红衣少年郎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沉默寡言,心思深沉,防微虑远的政客。
“我曾祖父没有插足,太好了。”听着老燕王讲到当年的小齐和祝芸退婚,猪崽无疑是最兴奋的一个。宋老尚书在猪崽心中就是个完美的人,他绝对不允许宋老尚书在私德上出现任何的瑕疵。
老四也对这个故事有很深的感触,他深沉地说:“你们说,当年寿宴之前,我要是也遇到一个情投意合,但家世低的女娘,我会不会也跟小齐一样选择?为了最终的目的,舍弃自己的爱人?”
“你现在遇到也不晚,更何况现在你连选择都不用,你娶个啥回来,爹都接受,不会棒打鸳鸯的……”一听到老四谈论起爱情,元祐帝的小嘴儿就吧嗒吧嗒地说了起来。总而言之,就是让老四赶紧去寻找真爱,最好现在就成亲去。
老四能忍受他爹唠叨别的,但就是他一听见催婚,脑袋就疼。治疗方法也十分的简单粗暴,他直接上手把元祐帝的嘴给捂住,一时间,老四是头也不疼了,胸也不闷了,浑身上下,神清气爽。
老燕王见没人插话了,继续讲起了故事,把大家重新带回到那个年代:“退婚以后,小齐倒是去找过祝芸几次,可每一次他都被大姐派去的人给扔出来,后来,朝局里夺嫡的水越来越浑,小齐也就没空儿再去找祝芸了。”
那一年,小齐和祝芸二十岁,还都没有成婚。
祝芸是没碰见个能与她说到一起去的人,索性也就选择先单着。至于小齐不成婚的原因,众人却都不明所以,听说,他的宠妃母亲给他介绍了好多家世极好的女娘,却都被他给拒绝了,说什么要先立业,后成家。
渐渐地,外面倒是有了些传言,说什么小齐不想成婚,是为了祝芸,他还想吃回头草呢。对此,小齐不发一言,外人只当他是默认了,而祝芸却是在一场宴会上坦坦荡荡地回答:“对我而言,往事就是往事,不可也没必要回首。”
祝芸这大方的态度,让席上的夫人们刮目相看。其中还有一个看起来眉目慈善的老妇人,主动找祝芸攀谈起来。
老妇人温柔地说:“我也有一个跟你差不多的女儿,我那前女婿想纳妾,她索性就和离归家了。如今她正在照看着家中的绣坊,整日忙得脚不沾地的。你若是有空,也可以去绣坊找她聊聊天,叫宋家绣坊。”
“你们女娘们聚在一起,共同成长,就不会再害怕单打独斗了。”老妇人贴心地把自己的手炉放进祝芸的手中,轻柔地整理着她耳边的碎发。
听了这番话的祝芸,眼眶瞬间就红了。是啊,她就是再坚定,再无畏,也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女娘,外面的流言蜚语传得满天飞,她怎么可能不在意?别看她刚才说起话来利落干脆,实际上,她早就紧张到手脚冰凉了。
握着暖烘烘的手炉,祝芸恭敬地朝着老妇人行了礼,也约好了去绣坊的时间。
“这宋家绣坊不会就是我曾祖姑母家的那个吧?就是我曾祖父的亲妹妹经营的那个?”猪崽狐疑地问道。
老燕王笑着点了点头说:“是啊,就是你们家那个。”
“不过,叔,那宴会上的事,你咋就知道得那么清楚呢?听你刚才说的,席上都是各家的夫人们,应该是什么赏花宴,你怎么还记得谁说了什么呢?”元祐帝也直言不讳地问道。
老燕王的回答也很直接,直接到,大家都替他有些尴尬:“啊,当时我和你秦王叔还是两个愣头青,听说赏花宴上有什么美貌小娘子,我俩就扮作主家的丫鬟,混了进去。后来,我俩一道被扔了出来,还是你爹明宗把我俩捡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