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弄晴俯首哭泣，握着沈又余不松手。沈又余任由她捏红了自己的手腕，看着窗外眼神生霜。
“我不敢找旁人，又余，你帮帮我，只有你能帮我。”
沈又余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沈弄晴的背，听她在自己耳边哭喘抽噎，最终也没说出一句回绝的话。
沈弄晴见她答应也不哭了，两人相对无言，不知何时，沈弄晴便离开了。
露华上前收拾茶盏，脸别过看着沈又余，脸上生出了几分忧心。
“小姐，大夫人不让大小姐出门去，你也不好出去的呀。”
沈又余眼神回落到她身上，浅笑着点点头。
“我不出去，你帮我送信去。”
露华看着她迟疑地点了点头，沈又余见状便起身朝案台走去了，三两下落笔一封信。露华走进来，正见她封口那信。
“你换身衣服吧。”沈又余说。
“嗯。”
露华去了，沈又余便想给自己找点乐子。念头才冒出来，大夫人房里的丫鬟便上门来。
“七小姐，这是方府送来的东西。”
沈又余挑眉，伸手接过盒子，辞退了丫鬟。她打开那盒子，里边是几对头花。都是眼下城中时兴的玩意，沈又余笑着翻看，难免对这来时夫婿心生好感。
翻看时，她才发觉里边落了纸条。
沈又余将纸条翻出，展开默念上面的字。
“今日天清气朗，愿沈小姐安。”
沈又余笑了笑，连同这头花一道将这字条收了起来。
晚些时候，露华才从外边回来。来时，沈又余正在院内将那才将摘下的桃花碾碎。
走近便是一阵清香扑鼻，露华抬脸看了去，问道“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呢？”
“桃花糕，明儿给方府送去。”沈又余说着又低下头忙着手上活计。
露华点点头，显然没搞清楚沈又余心境为何变换如此之快。为何之前还非那温落银不可，此番就能洗手为另一个人做什么桃花糕。
“你去遇到谁了？”沈又余见她发愣，以为是有话不敢对自己说。
“没谁，就是府上下人。”露华实话实说道。
入夜，沈又余将那碾碎的桃花又都搬回了屋内，点上了熏香，让之在窗棂下慢慢晾干着。
露华在灯下缝制嫁衣一刻不停，沈又余见她几回抬手揉眼，终究是不忍心任由她再做下去，叫她回屋睡觉。
露华便说自己要先伺候沈又余洗漱再去，沈又余也由着她。
露华离去之后沈又余便从床上下来，直觉告诉她今晚有人要来。她不曾脱去外衣，想了想又将那衣架子上的披风取下裹上了。
她熄灭了烛火，静坐在软榻上，等着来者翻窗进来。
夜深人静，窗户再一次被翻开。来者轻车熟路，借着窗外月光走到床前，一如之前掀开那虚掩着的纱帘。
床上无人。
他心下一惊，下一刻，四处张望。
沈又余才想抬手点灯，却不想，窗外又是一道黑影入内。
沈又余看着荒唐的两人站在她屋内，一时间气极反笑。她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在两人动手之前，点燃了手边的蜡烛。
屋中复亮，温落银和温隐尘站在中央一片茫然。
沈又余不看温落银只不解地看着温隐尘，她从未想过来者会是他。
“两位怕不是走错了，这儿不是丞相府。”沈又余冷言道，看向两兄弟的眼神算不上温和。
“又余，”温隐尘上前一步，走到了沈又余跟前“我跟我母亲说了，过几日就上门提亲，你......”
话音未落，温落银一步跨过，堵在了沈又余与温落银之间。
温隐尘压着满脸怒意，“你怎么在这？”
“无可奉告。”温落银冷声道。
“你不是应该去找大小姐吗？”
温落银眼神一颤，看向沈又余。沈又余正玩味地看着两人，眼中尽是戏谑。
“我与大小姐，并无感情。”温落银看向沈又余说道。
“是吗，你分明......”
“没完没了。”沈又余的话突然咋断了两人，温落银眼神回落到沈又余身上。
“给你的信你可是看过了？”沈又余抬眼看他。
温落银点点头，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只听沈又余说道“那便去。”
温落银不为所动，仍旧看着她。沈又余却越过他，走向了温隐尘。
“我是有婚约的人，原是私下见你一面，都是要被人说道的。如今你竟直接翻了我的窗户，若是叫人知道，你这是要我的命。”她看着温隐尘，漠然地说着，不理会温隐尘脸上痛苦的神情。
“方家不过小门小户，方似玉更是带病之身。这样的人家，你也要嫁过去？”温隐尘看着她面目有些狰狞。
“与你何干？”沈又余蹙眉道“我尚且四肢健全，活得安乐，还用不着谁来救我于水火之中，两位还是早些散了吧。”
“几年的情分，你叫我如何散得。”温隐尘凄声说道。
或是几年一词触动了一旁的温落银，他转过身来看着沈又余，眼中浮现那三年之景。
“我不记得了，你又何必自苦。况且，我从未允诺过你什么。”沈又余面色冰冷，显得十分无情。
“你！”温隐尘双眼泛红，伸手抓过了沈又余的手。
“那日科考，我叫你等我，你应了我。”
沈又余发狠将他的手甩开，面上染上怒色。“我没等吗？我不是在府中好好等你那九日了吗？”
“不是，我当日言下之意，是想.......”
“那你为何迟迟不来提亲，非要我许配了人家才来叫我难堪？”
“我是有苦衷，况且，我不知你嫡母竟会许了那庄婚事。”
“这婚事有何不好，好得过去丞相府给人做妾。”沈又余冷笑着，眼看着温隐尘面色一白。
“你还不走？”与温隐尘说罢，沈又余才转身看向温落银去。
温落银正看着桌上的桃花碎，吃过多回沈又余亲手做的山茶糕，他自然认得，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你做这个。”温落银看着桌上的东西说道。
沈又余见他如此，心中厌烦更甚。
“你不爱吃，有何可看。”她讥讽地说道。
“要送给谁？”他宁愿这是沈又余费了一番功夫做给自己吃的，可还是不甘心地问了出来。
“我未来夫婿。”沈又余实话实说。
温落银闻言便走上前去，沈又余还未反应过来，他已经伸手抓起盘中桃花塞进了嘴中。
沈又余有如晴天霹雳一般，愣在原地眼看着温落银将桌上的桃花碎吃完了。
吃起来自然不如闻起来香甜，甚至苦涩难咽，可是温落银甘之如饴。仿佛自己吃的，是那日被推落散入雪地之中的山茶糕。
“疯子......”碾了好半天，就这么被温落银几口吃完了，沈又余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痛心疾首。
“两个疯子，滚出去！”终是耐性耗尽了，沈又余厉声看向两人。
片刻之后终于是屋内终于是宁静了，沈又余独坐屋内却静不下来，看着被温落银吃完的桃花碎轻轻喘息着。
被沈又余赶出来的温落银终于想起来了沈弄晴，脚步转向，朝着沈弄晴的院子走去了。
一如沈又余一般，沈弄晴也不曾入睡。
她听见动静便急着起身开门，温落银站在门前。
沈又余将他拉进屋中，昏黄的烛火之下，沈弄晴看着温落银淡漠的脸，又开始流泪。
她抬手掩面，两人站在门前，温落银听着沈弄晴细细的抽噎声。
沈弄晴就这么哭了许久，久到温落银眼前开始泛起沈又余的影子。
“皇上赐婚，我，我无计可施。爹爹，也没有，没有办法.......”沈弄晴哽咽着说完，而后又陷入了哭泣之中。
温落银冷眼看着她，丝毫不觉得她的痛苦与自己有关。
“嫁给宁王也好，他或许他日立储，你便是太子妃。更甚者，或许他日会做皇后。”
“母亲，也，也是，这般同我说，说的。可我，难过，我不想，不想嫁。”沈弄晴抬起头看向温落银模糊的脸“落银，我们，没有缘分。”
她泪眼朦胧，眼看着眼睛泛肿，不知已经哭过几回。温落银冷眼沉默，见她如此，甚至后退了一步。
沈弄晴茫然地看着他，眼泪又滑落。
“你既有婚约，我便不好再见你，今日是我们最后一回相见。告辞了，沈小姐。”温落银说着便推开了门，口中决绝之情冷漠如霜，全然没了之前在沈弄晴面前的温情。
沈弄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发愣，心中缓缓地抽痛起来。
再次路过沈又余的院子，温落银站在院外，没再进去。
只是站在外边，想着与沈又余不过一墙之隔，他脑中又反反复复出现了那三年的相处光阴。
不知站了多久，天光有些变化。温落银抬头看着风云涌动，眼见着就要翻出几丝光亮，他这才抬脚离开。
二酉打着瞌睡，便听见有人开门的声音。他惊得睁开眼睛，看见了温落银进来。
“少爷！”他喊道。
“您昨日没上药，今日可得换了。”二酉一边说着一边那处膏药走上前去，生怕温落银又突然消失，药也不上了。
温落银点头坐下，三两下脱了衣服，露出身上还未愈合的伤口。
“少爷你可得小心着，你这伤反反复复也不见好的，前几日还渗血了。”二酉念叨着，转脸一看温落银却闭着眼睛。
他眼神转向窗外，这才发现，破晓已过，天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