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夫人,这孩子....没有呼吸了。”
产婆抱着孩子,跪在地上,声音剧烈抖动。
在场的众人才反应过来,自那孩子生出来,压根就没听见过哭声。
谢慕云双眼通红。
不相信产婆说的话。
“这...这怎么可能呢。”
她慌忙接过产婆手中用襁褓包着的那个小肉团,一看他的脸,皱成一团,小脸蛋连着脖子胸腔都是青紫的,完全没有半点生命力。
明显是难产缺氧。
谢慕安屏风外跑入,探孩子的鼻息。
少顷,僵在原地。
他于心不忍的抬眼,看向江氏。
江氏如在水里捞出来一样,全身都在发抖,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不死心的在等着他的宣判。
谢慕安面对那般心碎的眼神,鼻尖涌起酸涩,深深吸气,嗓音里全是哽咽:
“娘,是死胎,孩子.....孩子....没呼吸了。”
短短一句,如五雷轰顶,劈在江氏身上,江氏疯狂摇头,泪珠从眼眶里顺着脸颊滚落。
“不...不...不可能,我不相信。”
“这怎么可能呢。”
江氏从谢慕云手里接过孩子,低头抱着已经奄奄一息的小婴孩,顿时痛哭出声。
“我...我的孩子。”
“娘!”谢慕云抱着江氏哭了起来。
江氏最后因为伤心过度,直接晕了过去。
“娘!”
“娘!”
谢慕云与谢慕安急声唤她。
门外站着的人听见屋内激烈的哭声,纷纷跑入主屋内。
谢怀川刚一进门,就听见大夫跪在地上说:
“将军,夫人难产,生下的小公子,已没了呼吸。”
耳畔被哭声萦绕,大夫的一句“没了呼吸”,谢怀川心脏一抽一抽的疼,他看向榻间被谢慕云抱在怀里的江揽月,因为承受不住这个残忍的事实早已晕厥。
在那一刻,内心的愧疚全部控制不住的蔓延开来,他急匆匆的跑过去,走到江氏身边,唤她的名字:
“月....月儿...”
谢慕云直接将他伸过来的手给甩开。
“够了,谢将军不用如此虚情假意。”
她半寸不让,语气冷硬,看着谢怀川神色中浮现的那一抹愧疚只觉得讽刺。
讽刺至极。
“今日的事,我还等着你给我娘主持一个公道呢。”
谢怀川静静的看着她,她的眼神就如一把锋利的刃,没有丝毫畏惧与退让。
谢怀川转头马上出房门,当着梨芳院众多女使嬷嬷的面,指着柳氏怒道:
“来人,将这个贱人给本将军绑起来,当场打五十大板。”
"诺。"
柳氏一听吓得瘫软在地,爬到谢怀川跟前,拉着他的衣袖,哭哭啼啼的哀求道:“呜呜呜,妾身真的不是故意的,将军.....将军,你就饶了妾身吧。”
“妾身再也不敢了。”
“父亲,您就饶了我小娘吧。”
“我小娘也不是故意惹怒母亲的。”
谢慕雪和谢慕风跪在一侧,不停磕头,想求得谢怀川的原谅。
谢怀川闭起眼,说:“打吧。”
声音刚落,却没想到身后传来一句:“慢着!”
院子里的全部人皆停住动作,目光投向谢慕云。
谢怀川沉着脸道:“你又有何要求?”
谢慕云勾唇一笑:“父亲说得哪的话,我只是担心父亲身边的人这下手不知轻重,要是这板子跟打在棉花上一样不起任何效果,那不就白费一番人力,吃力不讨好了。”
她知道谢怀川定是让他身边的小厮莫冬打的,要是莫冬出手,柳氏不过受些皮外伤,根本伤不了内里,养一段时间又会生龙活虎的出来祸害人。
“还是让我的人来吧。”
“子川?”谢慕云朝着院子里喊了一句。
子川上前一步:
“公子。”
“你来打吧。”
子川愣住,偷瞄了眼谢怀川,面色黑沉,带着明显的不满与愠怒。
他没想到谢慕云竟让他来打板子,这柳氏好歹是谢怀川正儿八经纳入府的妾室,多年来更是深得谢怀川的宠爱,谢怀川赐柳氏五十大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想保她性命。
“公子....这...这怕是有些不妥吧。”
“让你打你就打,废话那么多作甚!”
“动手!”
谢慕云冷呵一声,子川犹豫再三,还是接过板子。
“要打也是要让将军的人来打,你算是什么东西,谢慕云,我是你的庶母,你竟敢如此对我。”
一群嬷嬷和女使将柳氏压在长板凳上。
“谢慕云,你个小崽种。啊.....啊.....”
“将军,将军,你救救妾身,妾身不....不是故意的....妾身真的不是故意的,妾身只是跟姐姐聊到了当年的一些事,姐姐就受不了了,明明是姐姐的错,怎成了妾身的罪过.....”
谢怀川心里一咯噔,直接让莫庸往柳氏嘴里塞了一块破布。
"胡言秽语,来人,将她的嘴给本将军塞住。”
“唔...唔...唔....”
柳氏双手被反剪捆起,嘴里塞了团破布,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双眼恶狠狠的盯着谢慕云。
眼神像是淬了毒一样要吃人。
板子一下又一下落在皮肉上,子川每一下都打在实处,板板到位,没一会就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柳氏的两个孩子跪在地上不停的求情,甚至扑上前去为柳氏挡板子,谢慕云叫来小厮直接拉开两人。
她们只能眼睁睁站在边上,亲眼目睹柳氏受罚。
“四十八,四十九,五十。”
报数的小厮终于停止计算。
柳氏早已撑不住,晕了过去。
子川收回板子。
谢怀川暗暗的松口气,赶紧吩咐柳氏身边的女使:“将柳姨娘扶回琳琅阁去。”
女使道诺。
“慢着,谁说你们可以离开这里了!”
谢慕云苍白的脸上带着死寂,浑身充满肃杀之气。
站在她身侧的谢怀川使劲压着心头的怒气质问:“板子也打了,五十大板下去命都不一定救得回来,你柳姨娘今日也不是故意在言语上顶撞你母亲,何况她已知错,就当是个意外,罚也罚了,你还想把如何啊!”
天边的晨曦已完全升起,谢府上方是一片明亮的天空。
一夜过去,一个本该顺利降生的婴儿再也无法睁开眼睛,亲自迎接属于他的那一抹朝阳。
一条生命岂是五十下板子就能相抵的。
那么多年她娘和她受得委屈,加上今日的事,新仇旧账,她今日偏要一起报了。
“我小弟的命,难道就能那么算了!谢将军,我要你下令,休了她并将她永远的逐出府,再也不许踏进谢家,再也不许出现在我母亲面前!”
她的话掷地有声,毫不退让。
“若我不允呢!”
谢慕云眼里全是冷意,嗖的一声,寒刀出鞘,抵住柳氏的咽喉,顷刻,柳氏的脖子瞬间被锋利的刀刃划破,鲜血汨汨的从脖颈流淌出来。
“娘!”
“娘!”
谢慕雪与谢慕风大喊:“三哥哥,不要啊。”
“休书与这个贱人的命,你选择一个吧。”
“你!你!”
"逆子!竟敢威胁到你老子头上来,反了天不成!"
“将军,将军。”
门口的小厮倏然从门口跑入,神情焦急的禀报。
“慌慌张张的,这又出何事了?”
“将....将军,镇南王来了,说谢公子昨日有东西落在王府,特地前来归还。”
谢怀川一听“镇南王”这三个字,看向谢慕云,见她身上还披着今日萧政亭穿的那件白色鹤氅,顿时心中怒气更盛,这是带着外人来给他施压来了。
谢慕云嘴角的弧度弯起:“父亲,真是不好意思,我今日身子有些不适,今夜是王爷亲自驾车送我回府,王爷怕是再门口等我等了两个时辰了,王爷金娇玉贵的,这早晨天气寒凉,平白让人在门口等着实在有失礼数,不如早些做出抉择吧。”
谢怀川气得指着谢慕云的指尖都在颤抖。
小厮想起萧政亭的话,不好不传达,硬着头皮道:
“将....将军....镇南王还....还说....”
“还说什么?”
"说...说....三公子是他的人,将军要是敢动公子一根毫毛,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十倍百倍的奉还。”
谢慕云听见小厮传达的那句话,微微愣住,身体的难受加上这句为她撑腰的话,她眼里控制不住的泛出泪水。
她吸了吸酸酸的鼻子,强忍着情绪道:
“父亲,你该知道我与王爷都是说一不二的性子,父亲怕也不想圣上得知此事吧,谢家的未来和这个贱人,是个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谢怀川冷眼看她。
她手中的破月闪烁着寒光,神情冷毅坚定,一丝一毫的让步都不肯。
与五年前那个跪在他面前,低下头颅说自己愿听从安排,前往的西北的少年,截然不同。
五年了,许多事,彻彻底底的,改变了。
空中静默许久。
她才听见台阶上站着的人说:
“柳氏,多次僭越犯上,冒犯主母,今日言语冲撞主母,铸下大错,从今日起特赐休书一封,终生不得踏入谢府一步。”
“父亲,不要啊,父亲!”
“父亲!”
事情终于有了一个结果。
谢慕云长呼一口气,松开柳氏。
她抬眼看着谢怀川头也不回的走出梨芳院的门。
叮咚一声,破月掉地。
两行眼泪啪嗒落下。
整个人被巨大的悲伤和失落给罩住。
*
谢慕云直到从谢慕安那确定江氏情况稳定了,才放下心。
卯时。
她失魂落魄的走出谢府后门,还未踏出门槛,就看见那道天青色的身影,站在马车旁等着她。
一阵风拂来,吹动他的翩翩衣袂。
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笑意。
足足三个时辰,黑夜到白天,他都站在谢府后门,未曾离开过。
谢慕云浑身热辣辣的,心脏像是被针扎一样的疼,脚下发软,跨过门槛就往台阶下摔去。
“云儿。”
萧政亭眼疾手快的扶住她的身体。
她直接栽在他怀里,眼皮剧烈的抖动,阖上双眼,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