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
侍女细声软语道。
一步,两步,三步。
隔着流苏斗帐,谢慕云看着那道身影愈来愈近,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
整张帘子被掀起。
“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萧政亭怒声一吼。
他大手探向挂在榻前的那盏未点燃的煤油灯,用尽力气扔出,不偏不倚,正好砸落在侍女脚边。
哐当一声巨响。
“啊...”
侍女大惊,慌忙缩回手。
谢慕云循声望去,侍女后退几步,吓得连连到诺。
“是奴婢不小心冒犯了王爷,奴婢这就出去。”
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帘,谢慕云松口气,下一刻身侧的男人欺身压下,夺过她手里的青玉簪,在她身前隆起的柔软上一咬。
“那么狠心,想谋杀亲夫啊?”
他咬得又凶又狠,谢慕云轻嘶一声,哼唧唧道:“今日的局,王爷可满意了?”
“满意,甚是满意。”
萧政亭扭过头捞起地上锦袍扔到她身上说:“穿上。”
“本王可不想被捉奸在床。”
谢慕云白眼。
窸窸窣窣地穿戴好衣饰。
窗外闪过乌压压的人影,哒哒哒的脚步声里满是惊慌。
萧政亭走到窗棂前,背对着谢慕云,静静地听着隔壁房内传来的那道凄惨的哭声,眉心蹙起,脑海中将发生的事细细理了一遍,冷冷一笑,以往都是他算计别人,这次竟破天荒遭到别人算计。
谢慕云穿戴整齐后,下榻迈出步子,差点摔倒在地。
她咬牙往门边走去。
萧政亭偏头看她,冷呵一声:“谢慕云,你现在出去,你是打算承认我们之间不清不白的关系吗?”
她紧紧抿着唇,听见他的询问,不想理会。
萧政亭不依不挠,上前两步扣住她手腕,"在这呆着。"
谢慕云回头愤愤地盯着那双漆黑的眼眸,“怎么,王爷此刻倒是怕了?”
她将扣着自己柔夷的手强硬地掰开,“从你决定在我酒中下药的那一刻开始,你就该想到会有今日的局面,王爷都不怕东窗事发,谢某怕什么?名声清誉是那些死古板的文人墨客长年挂在嘴边的东西,我谢慕云从不在乎这些,但我家四妹妹不同,王爷听听隔壁的凄惨的哭声,我家四妹妹与太子殿下孤男寡女同处一屋,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被众人观之鄙之,王爷还要我为了自己所谓的清誉而明智保身么,真是可笑!”
“萧政亭,你愿意手中沾满无辜之人的鲜血,可我不愿!”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
身后人目色一凝,直愣愣地看向那道倔强的背影。
因为她的话,萧政亭低头看自己的手,方才她说,他手里沾满无辜之人的鲜血。
无辜之人.....
他嘴角勾起无奈的笑。
胸口像是被一颗巨石给狠狠砸中。
他似乎找到了这么多年来两人反目成仇,互相攻伐的原因。
萧政亭深深地吸气,抬起眼。
嘎吱一声响。
门开了。
谢慕云走出房门外。
扑面而来的寒风毫不留情地从她的衣领口吹入,她冷得身子抖了下。
“诶呀,三哥哥,你去哪里了,棠儿在后院到处寻找你,都快急疯了。”
谢慕棠率先反应过来,朝她跑了过来。
谢慕云抬眼看见门口聚集了一众人。
众人面色沉如霜。
“王爷,方才酒喝多了,谢某便在里处小憩了会,不知这是发生何事了?”
谢慕云佯装不知情,满脸疑惑。
谢慕云看向萧景明,他扶着郑紫柔,忧心忡忡地看向那扇紧闭的门。
谢慕棠小声地啜泣,在谢慕云的耳边低声道:“三哥哥,四姐姐怕是被太子殿下给要了身子。”
这句话如同寒风中的利刃,扎得谢慕云心都在滴血。
虽然方才已亲耳听到了全程,此刻得到确认还是难以接受。
“怎....怎么可能?”
谢慕云露出诧异的表情,装作是刚知道此事。
“哟,这是怎么了?”
萧政亭的话从屋内飘来,他出现在谢慕云身后,呦呵一声问:“怎么个个愁眉苦脸地站在太子殿下房门前,这酒意上头 ,方才睡得实在太沉,不知是发生何事了?”
他打了个哈欠,天青色的袍服上故意留了一颗袖扣未系,修长脖颈露出,神色慵懒散漫,睡眼惺忪。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场人看见萧政亭从谢慕云身后的屋内走出,皆惊掉下巴。
郑紫芸忍不住低头同郑紫柔道:“大姐姐,我在燕国时就听闻这镇南王好男色,今日一见,果真没错。”
郑紫柔轻嘘:“不要胡言。”
萧景明看着从房内走出来的两人,眼眸轻轻地眯了眯,眸色幽深暗沉。
萧政亭见自己问的问题无一人主动回他,扭头看向燕泽,问:“荣王殿下,可否告知?”
荣王面露难色。
他嗯哼道:“景明?”
“你来告诉九叔这是发生何事了?”
他半倚在门边,双手交叉放在身前,等着萧景明的回答,谢慕云站在他身边,也看向萧景明。
一时之间空气凝固,暗潮汹涌。
萧景明抬起眼睛,看向萧政亭那双黑眸,漆黑,暗沉,含着几分漫不经心。
他同样没回话。
下一刻,嘎吱一声响,眼前房门开了。
太子黑着脸从里走出,身后的侍卫怀里抱着个人,用氅衣裹着看不清脸,一双白色玉莲花软缎绣花鞋露在外面。
谢慕棠急忙走过去唤了声:"四姐姐。"
她去抓谢慕凝的柔夷,一碰却感到一阵颤栗。
谢慕凝浑身都在发抖。
谢慕云强撑着自己身体的不适,深吸口气道:“太子殿下,此次你必须给我谢家一个解释。”
太子看着谢慕棠,又瞥了眼侍卫怀里的人,咬牙切齿道:“谢公子放心,孤这就派人送四小姐回谢府,今日是孤烈酒饮多了才会酿成错事,请你转告谢将军,孤一定会给四小姐一个名分。”
说完与萧政亭对视,眼底疑惑丛生。
他明明看清了谢慕凝的脸,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发狠要她。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的酒十有八九被人下了药 。
太子看向萧景明与燕泽,目光审视。
难道?是他们搞的鬼?
在场的其余世家小姐亲眼看见谢慕凝从太子的房门内出来,神色各异,捂着嘴窃窃私语。
有人鄙夷,暗骂谢慕凝是狐媚子不守妇道,距离成亲还有十日和别的男子厮混。
有人羡慕,太子给了承诺会让她日后入东宫。
有人窃喜,这事闹开,卫家夫人肯定会去谢家退婚,到时候这侯府少夫人的位空出来,她们又有了机会。
冬日大雪茫茫,连带着人心,都覆上一层雪花。
冰冷,透骨。
*
太子的侍卫张凌将谢慕凝抱到马车上,谢慕云与谢慕棠跟着上马。
细软的毛毯盖在谢慕凝的身上,为了瞅清楚谢慕凝的整张脸,谢慕云将氅衣拉下一些,看见那张脸,她忍不住湿了眼眶。
谢慕凝整个人都泛红,脖颈布满点点红梅,青紫一片,墨发全部四散垂在脸上,周身被死气萦绕,眼角布满泪痕,目光涣散,直到谢慕云低声唤了句“凝儿”,她耷拉着的眼皮才轻轻地动了下。
谢慕棠虽然平日里爱和谢慕凝作对,甚至气她抢了自己的姻缘,但见到谢慕凝这副模样,忍不住偏头用帕子捂着嘴,小声地哭了起来。
谢慕云觉得自己的脖子像是被人掐住,如鲠在喉,发不出任何声音。
"三....三哥哥?"
谢慕凝脸上流淌着滴滴泪珠,哑着嗓子说:“方才那些人....骂我水性杨花....是狐媚子....”
“胡说,谁敢议论你,三哥哥非得扒了她们的皮。”谢慕云疼惜地摸摸谢慕凝脑门,安慰道:“好好睡一觉,醒来就到家了,你的事我会和父亲好好商量的,断不会让你受委屈,放心啊....”
谢慕凝听见谢慕云的话,咬着下唇,应了声好。
马车一路缓缓向谢府驾驶而去。
*
事情毕竟是发生在荣王妃的生辰宴上,荣王派小厮通知了谢府众人。
今日谢慕臣因为公事入宫,未能与谢慕云一起参见生辰宴,回府后得知这个消息,急得不行,与沈氏江氏早早地带人在门口等着。
谢慕云他们一回府,刚一下马,谢慕臣就亲自将谢慕凝抱起,朝府内走去。
江氏已有五个月的身孕,挺着肚子在门口等着,看了眼被谢慕臣抱着的谢慕凝。
破碎不堪,秀发黏腻地贴在额上。
她顿时哭出声,“凝儿...”
她跟在谢慕臣身后,往华月阁去。
谢慕云迈过自家门槛,脑袋倏然变沉,眼前黑影晃过,下台阶时,一脚踩空。
“三哥哥。”
谢慕棠眼疾手快地扶着她。
“没...没事....”
她甩了下脑袋,咬着牙,站直身子。
沈氏忙拉着谢慕棠就往自个院子里去,边走边捂着胸口长长地吁了口气,“你个死丫头,为娘的快担心死了,方才荣王派人来报,说是今日的宴会出事了,为娘还以为出事的是你,可把娘吓死了,还好还好,辛亏不是你失了身子。”
谢慕棠苦笑,她想起今日的事后背发凉,没敢跟沈氏说,今日那杯酒,若是没有调换,怕是今日被众人唾弃的就是她了。
谢慕云不敢耽误片刻,回自己院子换身干净衣裳,在脖子以及脸上重新涂抹层黄粉,掩盖住那些红痕。
还好痕迹不深,能完全掩盖住。
萧政亭那厮今日没在她脖子上乱来,倒是其余地方被他发狠地揉啃,她现在浑身难受。
谢怀川房内小厮来传话,说是请她去书房一趟。
谢慕云根本来不及沐浴清洗,急匆匆地赶去书房。
暮色西沉,长廊水榭人影斑驳,下人们拿着扫帚清扫着院子里堆积一地的白雪,皆不敢私语,气氛低压。
“将军,公子到了。”
“进来。”
那道声音从书房内飘出,带着明晃晃的怒气。
谢慕云深吸口气,推门进入。
房内死寂黑沉,她尚未开口,就听见眼前人说了句:
“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