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墨千灵头痛欲裂地醒来。

    她看了看四周，这是她在云凰宫的房间，她是怎么回来的？

    墨千灵敲了敲头，一点都想不起来。

    “云凰仙子您醒了？”两名女侍端着洗漱用具进来了。

    墨千灵问她们，“我昨天是怎么回来的？”

    两名女侍对视一笑，揶揄地看向墨千灵，“是太子殿下送云凰仙子回来的呢。”

    另一名女侍也道：“小仙还没见过太子殿下对哪位仙子这般温柔贴心过，想是太子殿下已经将云凰仙子放在了心尖上了。”

    万俟无执送她回来的？为什么不是师弟……刚这么一想她就用力甩了几下头，她怎么会这么想？师弟只是师弟而已，她不能乱想。

    她晕乎乎地走下床，任由女侍们为她梳洗换衣。

    这时，一名女侍走进来低眉行了一礼，道：“禀云凰仙子，紫瑶仙子前来拜访您，现如今在小花厅等候。”

    两名正在为墨千灵梳头的女侍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紫瑶仙子终于来了。

    “紫瑶仙子？”墨千灵脸上闪过一丝不解，“我应该不认识这位仙子，她来找我做什么？”

    女侍们皆摇头，哪怕知道大概内情，她们也不能说，像她们这样的低等小仙侍，少说话多做事才是王道。

    “罢了，你请她稍等，我一会儿就过去，”

    “是。”

    女侍给墨千灵梳了一个大气婉约的发型，还罕见地给她上了口脂。

    嗯，上的是绝色正宫红。

    最后，女侍们给墨千灵穿了一件枫红色的华丽衣裙，原本这个颜色一般人都压不住，一个不慎就会显得又土又艳，但是在墨千灵身上完全没有这个问题，反而衬得她肤白胜雪，雍容华贵，本就貌美倾城的墨千灵，今日更是美得攻击性十足！

    妆罢，连同为女子的仙侍们都看呆了，她们第一次觉得哪怕没有赤情蛇的意外，云凰仙子也足以匹配太子殿下。

    其实女侍们心里一直有个疑问。

    云凰仙子刚从人界飞升上来就被天帝赐婚太子殿下，天后还赐给她一座偌大的云凰宫和无数珍宝华服以及众多服侍的下仙。

    富贵向来都迷人眼，面对她们的殷勤伺候和这些华丽珍贵的珠宝首饰，云凰仙子是一点儿也不会不适应，反而非常淡定和自然，仿佛这一切就是她本来的日常生活，举手投足之间贵气天成，还隐隐都带着一股王者气势。

    可她们偷摸地去查过云凰仙子在下界的资料，入道之前她只是一个小家族的庶女，一个小家族别说庶女，就算是嫡女也不可能有这般处之泰然的心境和浑然天成的矜贵气质，真是奇也怪哉。

    云凰宫，小花厅。

    紫瑶仙子今日着一身浅紫色衣裙，额间坠了一串紫水晶发饰，静静坐在一处花窗边等待，亦是清丽出尘、我见犹怜。

    她今日来，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虽然那日只惊鸿一瞥，但她确实没有看错。

    紫瑶仙子细细回想那日太子生辰宴自己跳百鸟朝凤舞的时候，一群普通的灵鸟之间忽然混进来一只硕大且华丽无比的孔雀，以及一只黑黢黢仿佛是乌鸦的小黑鸾。

    那只小黑鸾虽然小而丑陋，但是外形却有些像她曾经意外见过的一副画。那是妖界王族黑羽凤凰一族幼鸟时期的画像。

    听闻魔界大败妖界以后，黑羽凤凰一族尽数陨落，唯独不见了妖界王女的踪迹。

    若是她的猜测没错……紫瑶眼眸微眯，掩下其中的莫测危光。

    一名女侍走进小花厅行了一礼，“紫瑶仙子，云凰仙子到了。”

    紫瑶抬头望去，只见到一明艳似火的绝色美人步入小花厅。

    真美啊！美到她一想到即将亲手毁了这份张扬的美就激动得心底微颤！她也不想把事情做绝，要怪就怪偏偏是你要嫁予太子殿下吧！

    紫瑶压下内心翻涌的情绪，浅浅一笑迎了上去，双手执帕行了一个同辈相见的福礼。

    “云凰仙子有礼。”

    “紫瑶仙子。”墨千灵微一点头，算是见礼，“不知紫瑶仙子，今日来找我有何事？”

    紫瑶抿嘴一笑，眸光轻闪， “那日在太子殿下的生辰宴上，我对云凰仙子一见如故，特别好奇云凰仙子，故而今日特来相见，云凰仙子不会觉得我冒昧吧？”

    有一点，但不多。

    墨千灵伸手邀请紫瑶坐下，女侍们上前奉茶。

    紫瑶捧住茶盏细细端详，“汤色清亮，香气高扬。”又抿了一小口，“入口醇糯顺滑，片刻后又回甘生津，香气持久、余味悠长。”紫瑶目中流露赞叹之色，笑道：“果然好茶。”

    “是吗？”墨千灵勾着唇，慢慢转了一下茶杯，“你喜欢的话一会儿带一些回去，我这里还有很多。”

    这紫瑶仙子不会真的只是来喝茶的吧？

    紫瑶脸上露出一抹艳羡又激动的神色，“这仙雾茶不但滋味醇香，还能洗心涤性，产量稀少，是专供天族皇室的贡茶。除了天族皇室，每年只有几位德高望重的仙尊才分得少许，云凰仙子竟愿意相赠于我，真是叫紫瑶感动。”

    紫瑶放下茶盏，伸手握住墨千灵的手，眉眼间皆是盈盈笑意，“我真的很喜欢云凰仙子，以后我唤你为云凰妹妹可好？”

    墨千灵干笑着把手抽出来，“……我无所谓，紫瑶仙子随意。”反正她对云凰这个仙号也没有什么感觉。

    “既得云凰妹妹仙茶相赠，我也不能没有表示，正好今天仙悦坊有特别表演，我请云凰妹妹去看可好？”

    “我不是很想去看表演，紫瑶仙子还是自己去吧。”墨千灵端起茶抿了一口，她总觉得这个紫瑶怪怪的，不想和这人走太近。

    “今天的表演可是非常难得一见的，听说表演者……”紫瑶凑近墨千灵低声道：“都是来自妖界的呢。”

    墨千灵听到“妖界”两个字瞳孔骤然一缩，捏着茶盏边缘的指尖瞬间发白。

    纵然心神巨震，但她依旧不露声色地放下茶盏，凤眸微转看向紫瑶，只见她一脸兴奋与期待，别无异样。

    “云凰妹妹，你就和我一起去吧，听说妖界妖族长得都很吓人，我一个人有些怕，但是我又很想去看，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妖界妖族人长什么样呢。”

    墨千灵敛下眉眼，压抑住内心的惊涛骇浪，“既如此，那我便和紫瑶仙子一起去吧。”

    “真的？”紫瑶脸上一片感动。

    “云凰妹妹你真好，我能交到你这个朋友真是三生有幸，我其他姐妹们听说是妖族表演，都厌恶得紧，没有一个人愿意陪我去看。”

    紫瑶反复说着妖族多吓人、多令人厌恶，着实戳到了墨千灵的肺管子，但她现在还是要忍着，不能让她看出端倪。

    “事不宜迟，今天上午就有一场表演，我们这便去吧。”紫瑶兴奋地拉起墨千灵，亲昵地挽着她的手往外走。

    这场景震惊到了在一旁守着的女侍们，怎么和她们想象的不一样？

    紫瑶仙子那么爱慕太子殿下，而且也是曾经最有可能成为太子妃的人，竟然没有和云凰仙子撕起来，还一副亲姐妹样手挽手去看表演？

    *

    仙悦坊在并不在九霄仙境，而是在一个仙界开劈出来的虚空秘境，是一个专供仙人饮酒玩乐的地方。

    仙界非常大，各阶层的仙人也不少，从人界飞升上来的人仙只占了极小的一部分，更多的是在仙界出生长大的本土仙。

    仙人也有七情六欲，也需要纾解压力，便有了仙悦坊这种地方，类似的艺坊酒肆在这里也有非常多，整个虚空秘境更像是一个神秘的仙城。

    仙悦坊内的装潢延续仙界风格，内里清泉荡荡，仙气飘飘。外面看着不大，实则内里别有洞天，有多重空间折叠，非常开阔。

    其中的表演场是仙悦坊的招牌，大堂明亮宽敞舒适，还有许多专供高阶仙人或权贵的包间。每一个包间都悬浮在半空，可以随意操作移动。

    紫瑶仙子带着墨千灵走了特别贵宾通道，直接进了隐私性和观赏视野俱佳的包厢。

    “云凰妹妹还是第一次来仙悦坊吧，这里除了有各种表演，还有各种各样的珠宝珍玩，如果云凰妹妹看中了什么尽管姐姐说，姐姐给你买。”

    墨千灵：“不必，我东西都不缺，多谢了。”

    紫瑶点点头：“行，我们先看表演，一会儿表演结束了，我们可以四处逛逛。”

    随着一阵“铛铛铛”的敲锣声响起，包厢内还有大堂的散客都安静下来。

    原本仙云环绕的中央舞台从中间裂开，升上来一个足有舞台那么大的巨型铁笼。如果仔细查看，还能看到笼子上布满了尖利的钢钉。若是谁不慎撞到了这个钉子上，绝对会被扎的透心凉。

    一个头上长着牛角，浑身肌肉虬结的男人走上了舞台铁笼，同时走上来的还有一个虎头人身的高大男人。

    仙悦坊内顿时爆发出一阵阵热烈的欢呼声。

    墨千灵双目一凛，果然是妖族。

    但这样的半兽人只是最低等的妖族。化形都没有完全成功，甚至不能称之为妖族。

    在妖界哪怕只是最普通的妖族，一出生就可以立刻化成完整的人形。

    这两个半兽人多半是妖界的妖兽靠修炼化形的，严格来说并不是妖族人。但不管他们是不是完全的妖族人，都是妖界的子民。墨千灵垂眉注视舞台，藏在袖子下的手不禁紧紧握住。

    紫瑶仙子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以绢帕掩住口鼻嫌恶道：“这就是妖族吗？长得真的真的好恶心啊，你说是不是云凰妹妹？”

    墨千灵没有理她，只是双目直直的注视着下方的战斗。

    紫瑶仙子看着墨千灵的反应，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冷笑，果然有异常。

    舞台上两人已经开始战斗。并没有什么武器，就是最原始的搏斗，招招见血、拳拳到肉。

    被对方打中还不是最惨的，倘若不慎撞到了铁笼上，立刻就会被尖尖的钢钉扎入体内。半兽人皮糙肉厚，被扎暂时没死，但反复的击打，反复的扎，最后也难免一死。

    搏斗越是血腥，欢呼越是热烈。

    观演的仙人俱是仙风道骨慈眉善目，他们的欢呼声中却夹杂着丑陋半兽人痛苦的吼叫。这一幕何其讽刺，让墨千灵彻底发觉纵使是仙人，内心也是一样有阴暗的一面。

    其实这两个半兽人也不想同类相残，只是他们上场前被告知只有一人能活下来。如果对方不死，那死的就是自己。尽管觉得这样的日子暗无天日，但他们还是想能多活一天算一天。期冀着有朝一日能重新回妖界。

    仅仅一刻钟时间，虎头人就被打死了。赢了的牛角人也浑身伤痕，趴在地上奄奄一息。几个仙人走上舞台把倒在地上的两人拖了下去，铁笼和地面将满室的血腥吸收殆尽，舞台顷刻间干干净净。

    但这血腥残忍的一幕，已深深刻进墨千灵的脑海。这场景，何其像这仙悦坊内表面光鲜内里阴暗的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