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姜时七想了想,还是回握住对方伸出来的手,然而两人皮肤还没接触,她的手就被另一个人握住。
“我叫明秀。”明秀主动道,“我来自西域,嗯……如你所见,我曾经是个佛修,但现在正准备还俗。”
“啊?”姜时七有些不适应,佛修在她心中一直是克己自重,不苟言笑的形象,而这个叫明秀的不仅极其热情,还口口声声说要还俗,这是什么奇葩佛修?
不过,说起违和感,自称景绎的青年也没比明秀好到哪里去,他笑得十分僵硬,嘴角向上,眉眼却暗沉沉地下压,血红色的眸子更是让人退避三舍,看起来不像是自我介绍,更像是取人性命的关底BOSS,很有当鬼屋NPC的天赋。
“你们好,我叫……”姜时七一张口就犯难了,下意识看向沈霜序和他身边的少女。
“你自然是叫做姜时七了。”沈霜序微笑道,“千衍宗的人已经到了,待他们把小师妹接回去,你们就不会撞名了。”
“这样也好。”姜时七点头道,“我本来就叫做姜时七,换个名字还怪不习惯的。”
……等等。
姜时七心中有一闪而过的即视感,自己曾经用过另外一个名字?
眼底划过一副残缺的画面,女子载着蓝色的什么,飞向更深沉的红。
啧……头好疼。
姜时七退后一步。
“……时候不早了……我这里有……借你们准备几天……”朝棠的话隐在她的耳边。
昏迷的前一秒,她投入一个炽热的怀抱。
身后的是谁,记起的是谁。
奔向的是谁,伤害的又是谁?
……
“这三天内,你们可以接触她,但不能刺激她,最好不要让她联想起过去的一切,否则这失忆症就会越来越严重,到最后甚至可能会失去神智。”阎慈正色道。
“果然,当初就该让我来救她。”明秀沉声道。
“你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没发现她很讨厌你吗?要是你去救,她可能巴不得去死。”景绎讽刺道。
“呵,至少比你好,你一伸出手,她都犹豫要不要握上去。”明秀反唇相讥。
“那是因为你偏要干扰我们,没礼貌的东西!”景绎想到刚才的场面就火冒三丈。
“行了,都别说了。”朝棠叹了口气,头都大了。
为了不刺激姜时七,他们决定隐藏身份,所以没有回到皇宫,而是找了一处僻静的行宫,可屁股还没坐热,这两个人就开始了无休止的争吵,现在已经是半夜,她有自己的事要忙,没法一直在这里看着。
想来想去,朝棠只好去找看起来最为成熟的沈霜序。
“大师兄,你真的不打算跟我一起回去吗?”圆脸的少女牵着白发青年的衣角,泪眼涟涟道。
沈霜序不着痕迹地移开自己的袖子,简单道:“嗯。”
“可是,可是千衍宗需要你啊……”少女嗫嚅着。
“我累了。”沈霜序神色淡漠,“没有我,你们成长得更快。”
“可是……”
“没什么可是。”沈霜序面无表情道,“你也可以选择留在这里,见证金鳞卫的诞生,如此,千衍宗也可扬名天下,我也算报答师恩,告慰宗主的在天之灵。”
“大师兄……”
见少女依然坚持,沈霜序叹了口气,一甩袖,转身却正好遇到了上任金鳞卫。
“见了我为何不行礼?”朝棠打趣道。
“将军说笑了。”沈霜序面无表情地说,“既然将军知道我窥伺着您的位置,三天之后,一切都将尘埃落定,我又何必做些无用的矫饰。”
“啧,传闻不假,果然是个铁石心肠的人。”朝棠笑道,“听说你以前修的是无情道,为何又对这权力生出兴趣呢?”
在她的设想中,景绎、明秀和阎慈都会为姜时七让出金鳞卫的位置,但沈霜序却不一定。
所以,为了让姜时七成为金鳞卫,她必须弄明白沈霜序想要做什么。
“我说过,我有想要实现的愿望。”沈霜序说。
“和姜时七有关?”朝棠问。
这个名字一出口,圆脸的少女立刻提起耳朵,侧目以待。
沈霜序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沉默半晌,他微微仰头,冰封的脸上忽而带了些春暖花开的笑意,“曾经有个人告诉我,愿望是心底最珍贵的东西,说出来就不灵了,将军,你也有藏在心底,却无法开口的愿望吧。”
朝棠怔了怔,她自然也有一个心愿,而且为之努力了三千年,却无法为外人道。
“我有一句话提醒你。”朝棠说,“你走的这一路,看似有无数的岔路,无数的选择和无穷的可能,但实际上,真正的选择只有一次,在选错的那一刻,就已经赔上了漫长的余生。对于修真者来说,这种漫长是恩赐,也是惩罚。”
沈霜序蓦然抬头,看向神色复杂的朝棠。
“我知道了。”他说。
朝棠点了点头,不告而别。
这三千年她体会最深的是,有些人的命运是无法改变的,即使重启无数次,他们永远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无知无觉地踏入早已决定的结局。但也有那么一些人,即使结局不一定会更好,他们也愿意去尝试新的选择,走向新的岔路口。
这样的人,便是“未来”。
*
姜时七醒来后,闻到一阵馥郁的花香。
她睡在一张金丝楠木大床上,床头则摆放着一只精致的白瓷瓶,瓶中的花朵枝纤叶润,质量上乘,花瓣上还沾着新鲜的露水,只是她一眼看出,插花者是个新手,品种杂乱主次不分也就罢了,竟然把花瓶放在香炉旁边,而且主花是彼岸花之类的深红色花朵,虽然奢靡而艳丽,但看起来下一秒就要遇香而燃。
这样的插花,象征着不详。
姜时七立刻将花瓶挪开,心道哪个冤家咒她来了?
“你醒了。”
近处有声音响起,尾音慵懒悠长,名为景绎的青年竟然候在她床边,他换了一身大红罗地的织锦袍衣,一只手撑在额头,随意地斜倚在床边,与之前不同的是,他将窄领的绳扣系上,不再随意敞露颈部皮肤,袖口也严丝合缝地紧着。
景绎眉毛微挑,红玛瑙般的眼睛,衬着盛放的彼岸花,像蛊惑人心的魔,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一丝尚未褪去的贵气残留在眼尾,中和了他五官慑人的精致,却让人更加无法直视。
“……”姜时七顿了顿,目光移到花瓶上。
“怎么样,喜欢吗?”景绎主动问。
姜时七皱了皱眉。
这种开至荼蘼的秾艳,果然是他的作品。
等等。
她很了解对方的风格?
姜时七心跳加快,明明是刚刚清醒,却又一阵眩晕,景绎立刻握住她的手臂,触到对方有些滚烫的肌肤,姜时七缩了手,直起上身,从床上站起来,连珠炮似的说:“抱歉,我睡了很久,现在什么时候,其他人呢,我们还是趁早演习吧!”
“这个不急,你的身体更重要。”景绎唇角微勾,低声道。
“只剩三天了,我怎么不急?”姜时七站起来。
“放心,金鳞卫一定是你的。”景绎在她背后说。
“你为什么如此笃定……”姜时七转过身,对上青年幽沉欲燃的眼眸。
难道景绎在宫里有人?
景绎低笑道:“若你想要,全天下都是你的。”
“不可能。”姜时七自顾自摇头,“金鳞卫诶,这么重要的位置,一定要让所有人信服才行,不然这所谓的选拔赛岂不是个玩笑,大邺又有何威信可言?”
“我在,大邺的威信就在。”景绎缓缓道。
姜时七不可理喻地摇头。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纨绔子弟,竟然如此大言不惭,就算他是皇亲国戚,手脚通天,也无法决定一个王朝的未来啊。
“你到底是什么人?”姜时七也不藏着掖着。
“我是……”景绎启唇后,顿了半瞬,想到姜时七的身体状况,又斟酌道,“我的身份还不能公开,三日后你成为金鳞卫了,我会告诉你的。”
“要成为金鳞卫,得先拿下小队第一……就我们这默契,还是做梦比较快。”姜时七叹道。
他们这几个都是刚刚认识的,默契无限趋近于零,也就她和大师兄可能有点合作。
但据她所知,大师兄修无情道的,能赏脸参加就不错了,更别指望培养小队感情了。
“你还没告诉我呢,那三个人呢?”姜时七问。
“他们已经滚了。”景绎眸色一冷,像是想起什么气事,察觉到姜时七的疑惑,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思考了一会儿,慢慢道,“白头发的那个要为冒充的女人送行。没头发的家伙,不知道去了哪,说是明早回来。至于头发很乱的庸医和长头发的女人,他们回宫了。”
“……”
景绎头一次说这么长的话,姜时七却一时不知从哪里开始吐槽。
首先,冒充的女人是在说原主吗,她冒充谁了?
其次,一般人认人是看脸,景绎认人是看头发——白头发的是指沈霜序,没有头发是指明秀,头发很乱的自然是剩下的黑袍人了,姜时七没想到的是,那副模样,竟然还是个医生。
最后也是最离谱的,景绎竟然称呼自己的妻子为“长头发的女人”,未免太过冷血了,景绎本就不多的印象分在她心中一减再减,她甚至都不想和对方聊什么了,但若不问,她又好奇得很,心中挠心挠肺的痒。
沉默半晌,她还是问出自己最疑惑的一点,“回宫?”
“嗯……”景绎眨了眨眼,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补充道,“他们两在皇宫里有些闲职,需要定期回去看看。”
“啧,那就更麻烦了。”姜时七撑着下巴说,“这样,如果你能联系到他们,让他们尽量抽出时间,我有一个培养团队默契的好办法,明天一早,我们聚一下,试试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