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梦

    早上八点半,金桥高架堵成狗。江将在车里急的跺脚,死了死了死了,老娘这个五月已经迟到六次了,奖金算是扣完了。

    “还有人没到吗?各部门组长看一下。”

    “老大,我们组还有江……”

    “来了来了!”

    一张漂亮的脸蛋儿掩门进来,笑意盈盈。却迎面撞上几位女同时不满的眼神。

    江将腆着脸坐下,垂顺的长发绾起,随意地扎了个低马尾。

    会议上领导那几句轻飘飘的话,所有人都知道在说谁,只有江将装傻,应和着问徐主任今天要喝什么口味的咖啡?

    早会结束,江将去茶水间泡咖啡。

    “今儿这身很衬你。”财务总监是个中年油腻男,带着厚重的黑框眼镜和一顶不合适的假发。此刻正拿着咖啡杯色眯眯的上下打量着江将。

    “谢谢。”江将眼皮都没抬一下,一脚踹在了对方要害,瞬间财务总监面部狰狞起来。

    “江将这腰啊真是细,男人一手就能握的住吧?”一个大波浪的女人,穿着包臀裙妖娆的走进来。

    “哪有文秘书好看。”江将嘴角一扯,不想和她多语。

    “别,大家可都夸你肤白貌美大长腿,我哪好和你比。”

    江将抿嘴一笑,咖啡机的反光里倒映出自己疲于应付的模样,她续了一杯煮沸的水,从文秘书的头上淋了下去,只见女人美丽的脸瞬间变得诡异。

    “哎,又是开一天会的节奏,有的人长得漂亮就是好,只要把自己的策划案改好就行了。”坐在江将隔壁的小杨阴阳怪气道。

    “是啊,可惜绣花枕头一包草。”另一边的小周与她一唱一和,甚是默契。

    “好了,闲的是不是,人家这是老天赏饭吃,你们羡慕不来。”徐主任提着文件袋过来,拍了拍江将椅背。“策划案抓紧改,下午资方要来,你提前订好下午茶。”

    “我知道了徐主任。”江将背靠在椅子上,抹了点护手霜,玫瑰味儿的。

    她是徐主任的直属部下,主任即将退休,根本无心带她这个徒弟。

    又因她面容姣好,大家都极不情愿她在领导面前露脸,苦与累都是她的,喜和乐都别人端着。

    若不是家里欠了一屁股债,江将根本不想在这委曲求全。

    “啪”“啪”“啪”

    那三个人脸上一人一记巴掌印,鲜红鲜红,还是玫瑰味儿的。

    江将一把拽起小杨的衣领,狠厉道:“我的策划案前天就写完了,要不是你能力不够能拖到今天才改?前期背调不足,做出来的文档内容敷衍,逻辑混乱,你要把这阴阳怪气的一套用在正途上早升迁了用的着在这苦哈哈和新人争业绩?老娘是负责汇总编辑,不是负责给你擦屁股!”

    “还有你姓周的,是,我绣花枕头一包草,你纯粹一包草!整天脸拉的跟驴一样长,谁欠你了?会议记录本上密密麻麻写的还怪认真,来啊,大家看看,赵总生日三月十四,鞋码43,衣服穿L,就你这满脸沟壑分不清前后的身材还想和文秘书抢饭碗呢?做梦吧你!”

    江将一顿输出后,深呼了一大口气,转过身瞪着徐主任,把她的笔记本电脑对折劈成了两半:“最后是你这个老妖婆,装什么呢?连最基本的word文档都用不连贯,整天对着电脑装什么深沉?一有人来办公室就点开文档,人走了就打开腌萝卜块教程,你身后那窗户会反光知不知道?你女儿一周要我接四天,主持会议的所有稿子ppt全是我做,我从头跟进到结束的客户最后你签个字绩效全是你的了,所有功德你都受,所有苦难发配给我,我来这是来上班,不是来认祖宗,我今儿就告诉你,这气,老娘不受了!”

    “滴滴滴”

    午休结束,闹钟暴躁的响起来,江将吓得娇躯一震,竟然只是个梦?

    江将懊恼的直摇头。

    这周连着四天帮徐主任改文案改到凌晨,困的眼睛疼。

    “江将,今天周五,一会儿你早点走。”徐主任提着早上江将给她的文件袋准备去开会,临走前不忘叮嘱江将帮她去接女儿。

    江将瞥了一眼,那文件袋甚至都没打开过。

    倒不是徐主任信任她,而是她太懂得拿捏江将,就算犯了错也都能包装成是江将的过错。

    若成了,徐主任也会奖励江将,三万的奖金是自己的,三十的下午茶是江将的。

    毕业这些年,江将几乎是靠着全年无休的勤奋,还清了家里的债务。

    什么时候才能为自己而活呢?江将憋着一股子气,愤愤地拎包出门。气这鸡零狗碎的杂事,更气自己只敢在梦里发泄。

    “怎么这么堵啊?!”江将探头往前方路段望,又是车祸,金桥高架就没有哪一天不出车祸,一会儿迟到了又得挨骂。

    正烦躁着,妈妈打了通电话来:“这个月还完就不用再打钱来了。过几日我和你阿姨准备去西藏旅游,大概要去三四个月吧,我先提前和你打声招呼,免得到时候信号不好你联系不到我。”

    不管一天上班心情有多糟,在妈妈面前还是得装没事:“知道了妈,祝你和阿姨玩得开心!”

    “你好好照顾自己,也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不要总一个人知道了吗?”

    “嗯,不说了我开车了。”

    交警队拖走了事故车,又是追尾,一地的碎玻璃渣子。

    这个路段车流量大,两旁是物流园,大大小小的卡车不断,一到上下班高峰期就极易出事。

    江将打着转向灯,手机又收到了信息。

    “小江,给赵总订两张去海市的机票,酒店还是老规矩,快。”

    江将翻了个白眼,没理。

    三分钟,电话开始轰炸。

    “不好意思,我在开车,等一下。”

    “等什么等?一天天的跟谁在这摆谱呢?得罪了我就是得罪了赵总你心里没数是不是?”

    江将长吁一口气:“我去学校接徐主任女儿,马上就到了,劳烦文秘书再等我五分钟。”

    挂了电话,眼前绿灯亮起,江将一脚油门冲出了白线。

    可对方依旧不依不饶,手机闹铃吵得江将心烦意乱,抬手打开静音的瞬间,世界安静了。

    灰色的天空兀然暗成黑色,随后一道白光劈开了黑暗,伴随着点点碎光泼洒在江将四周。

    江将只觉身体轻盈,宛若蝴蝶翩飞,连头发丝都扬在空中。

    “爸爸?”江将痛苦的拧起眉头:“你是来接我的吗?”

    男人未语。

    “我好累,你带我走吧……”泪水从眼角滑过,带着血色落在公路。

    若人生是场考试,而江将漏洞百出。

    男人转身离开,身影逐渐模糊直到消失不见。

    江将无力的抬起手,雪肤上汩汩红珠滚落,连着最后一丝神识不断下沉。

    如果神明能听到,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可好?

    过了许久,江将恍惚听见耳畔传来呼唤。

    “江将将将,别睡了!”

    江将朦胧的睁开眼睛。

    “华丽的课也敢睡?不愧是你!”

    江将揉了揉眼,眼前的画面逐渐具象:数学大魔头华丽拿着三角尺站在黑板前哗哗哗写着公式。而此刻坐在自己旁边的人,正是自己的高中死党孟梦。

    “你不是回首都了?”江将似梦非梦。

    “什么玩意儿?放假才回去。”孟梦麻利地拿出彩笔和试卷,准备订正卷子。

    江将撇了一眼卷子:2011年溪宁市期中考试数学卷。

    按试卷上的时间推算的话,现在是高二?

    我大抵是入梦了。

    江将在心里振振有词道。

    自父亲去世后,她常常噩梦连连,难以醒来。

    希望今天是个好梦。

    “这个万能公式希望大家熟记,那边两个男生!交头接耳干什么呢?”华丽一瞪眼,课桌腿都抖三抖。

    这样真实的紧张感,让江将不由得毛骨悚然。

    上高中时她最烂的科目就是数学了,若当年数学能提高个三十分,裸分都能入华大,奈何当初沉迷追星,无心学习。

    孟梦用手肘撞了一下她。

    “一会儿我要去田径队训练,你去不去?齐岸也在。”

    齐岸?死渣男。

    “不去。”江将想着居然在梦里还要和这个死渣男见面,才不去。

    算起来,齐岸和江将是彼此初恋。要不是当年陪孟梦去训练,哪能认识这渣男。

    他俩大一开学才在一起,谈了不到三个月,这男的便到处开屏。江将遇到过好几次出轨现场,每次他都变着法儿的下跪求原谅。

    有一次,江将去食堂吃饭,刚好看到一女的坐在齐岸腿上,俩人竟不知廉耻的在食堂接吻。江将没恼,去快餐窗口买了满满一碗麻婆豆腐,面不改色地扣在了两人头上。

    “啊!!!”那女的从齐岸身上尖叫着弹了起来。

    只见齐岸娴熟的甩开女生的手,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江将我错了,下次不会了,我保证。没有你我会死的!”

    说实话,江将并没有多喜欢齐岸,只是觉得他跑步的时候挺阳光的,又好像追了自己很久,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答应做他女朋友。

    没想到这狗改不了吃屎。

    “把手机给我。”江将不耐烦的接过手机,把齐岸手机里关于自己的照片及联系方式删的干干净净。

    “拜。”江将扔掉手机转头要走,却被渣男一把拉住手。

    “江将我求求你,我真的太喜欢你了。大家都看着呢,你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吧!”一边说一边扇自己巴掌,右半边脸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围观的人逐渐变多,有的说这死渣男罪有应得,有的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但在江将这里,齐岸早就已经被判了死刑。只是她需要把后事处理干净,江将才不是什么纯情恋爱脑。

    “滚。”江将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甩掉了那只脏手。

    “和你谈了三个月恋爱,不牵手不拥抱不接吻,这谁受到了?你就是个活尼姑!”齐岸不依不饶在身后大喊。

    江将连顿都没顿一下,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人群。

    “你不去我可走了啊?”孟梦试探似的问。

    “嗯,不去。”江将唰的一下拉上书包拉链准备走,却被一把拉住。

    “上哪去,今天你值日哦。”原来是班长。“把椅子都翻上去就行啦,地我已经扫过了,黑板上公式别擦啊,华老师周一早上要用的。”

    江将笑着答应,挥手和孟梦再见。

    椅子真多啊……在梦里老娘的体力居然还是这么烂……

    窗外,夕阳的余晖照进教室,落在了最后一排课桌上。

    江将终于举起了最后一张椅子,阳光映在她的脸上,迷朦间她看到外面走廊阳台上靠着一个人。

    这个人背影颀长,棕褐色的头发被阳光照耀的格外柔顺好看。

    宋川?

    江将拎起书包往后门走。

    “等人啊?”江将闪着睫毛望向宋川。

    “没。”宋川眼皮都没抬一下,扭头就走。

    有点欠扁,但在江将印象中自己和宋川并不熟悉,所以对方有这样的反应也正常吧。

    江将耸了耸肩膀,宋川已经走到楼梯口了,突然他又停下转过身来看着江将。

    “你鞋带掉了。”

    江将低头看了一眼:“哦。”

    她蹲下去系鞋带,不料,哗的一声,书包里的东西翻了一楼梯。

    啊啊啊,刚刚拉链居然没拉好。

    “笨死了。”宋川嘴上嫌弃,但还是走上来帮江将把书捡起来,摞好,塞回书包里,再细心的把拉链拉到最底下。

    “谢…谢谢你。”江将脸一红,被自己蠢哭。但转念一想,反正是梦,随便吧。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街边路灯一盏盏亮起。路上已经没什么人,家家户户都飘出饭菜香来。

    江将看着熟悉的街道,心里一阵酸楚。

    高二的话,爸爸还在,一会儿走到家里真的能见到他吗?

    “你怎么走这么慢?”

    江将一抬头,宋川站在自己面前不到五十公分的距离。

    他刚刚不是走的飞快么……神出鬼没的。

    “走不动了。”江将胡扯一句。

    宋川眉头微蹙,绕到江将身后提起了她的书包。

    江将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小鸡仔被老鹰一爪子提了起来,羞耻极了。

    讲道理,江将一米七的个子也就比宋川矮了一点点,怎么被他提着完全追不上他的步子呢?

    江将费劲的别过头看着他。心想这家伙是在报仇吗?不就是小时候跟着人家喊了他几句小可爱吗?至于记这么久?

    “喂,我走得动了,放开我吧谢谢你!”

    宋川没搭理,继续大步往前走。

    江将不爽了一路,终于在分叉路口宋川松开了手,书包沉沉的坠了下去,江将晃了晃,险些没站稳。

    江将理了理头发,松了口气。

    “那个……我向你道歉。”

    宋川皱着眉毛看向江将。

    “就小学的时候,我不该跟着起哄叫你小可爱的,但我发誓,我就叫了你两声!”江将满眼真挚。

    “哦……”宋川低头若有所思。

    “虽然你小时候真的很可爱……”江将小声嘀咕。

    “什么?”宋川听到了。

    “我是说,我们握手言和吧!”江将大方地伸出手,朝宋川笑。

    宋川愣了愣,朝江将手背轻拍了一记:“走了,再见。”

    江将看着宋川机器人似的背影,扬了扬拳头。

    不料宋川突然转身:“想打架?”

    江将没头没脑地作了个揖:“我意思是兄台慢走……”

    “我中学跆拳道就黑带了。”宋川双手抱在胸前,有些骄傲道。

    “所以呢?”江将觉得他比自己更没头没脑。

    “所以不是小可爱了。”宋川丢下这句,转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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