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楚奇写的评论。
他点开看了一眼视频,然后瞠目结舌地把手机递给一旁还在处理工作的亲哥楚峻。
“哥,我建议你不管现在正在忙什么国际业务,看一眼,就看一眼!”
楚峻放下自己的手机,无奈接过来。
视频质量很差,拍摄的器材不好,显得画质模糊粗糙,但令人意外的是,视频的内容很有特点。
——这是一堂语文课,但又不是传统语文课,讲课的老师把一段枯燥的文言文和历史故事结合起来,讲得生动有趣。
楚峻是全家唯一文科背景的人,他一听就知道老师有两把刷子。
不知怎的,这老师的风格,甚至让他有点熟悉。
“这个博主名字是什么?”
楚奇嗤笑一声,说:“我说哥,你可是传媒集团老总,居然get不到我言外之意?这博主名字是重点吗?重点明明是,这可是我那个高岭之花表哥发的人生第一条朋友圈啊!”
周颂予发朋友圈了?
楚峻打开自己的V信,果然在朋友圈列表里看到了这条推送。
和楚奇的反应一样,底下多了很多熟人的留言和点赞。
楚奇贱贱地笑:“我打赌,我这个表哥肯定是出问题了,你等我想办法确认一下。”
说完,他又拨了个电话:“李经理,哎呀没别的事,你别惊慌好不好?我就来问一个问题,我表哥每天来取的餐,有什么特别之处吗?你说什么?前段时间每天订三个菜,最近减到两个菜,然后今天又订了三个菜?嗯,行吧,继续好好干。”
他拿着手机,老神在在地看着自家亲哥:“你说说,谁特么顿顿吃三个菜?这肯定是有女朋友了嘛!”
正在这时,两人的爹妈看完电影进门,听到了小儿子最后一句。
白茹耳朵一动,脱口而出:“谁,谁有女朋友了?”
楚云山摇着头,无奈地跟着也坐了下来。
楚峻剜了弟弟一眼,字斟句酌地说:“妈,没有谁,是弟弟在追人家,还没追上。”
白茹摇头,斩钉截铁说:“这不可能,他要是有女朋友不得问我要钱?谈恋爱多花钱?”
楚家从餐饮起家,定下了一条规矩,接手餐饮的继承人在结婚之前,只领一份普普通通的工资。
所以,楚奇能自由支配的钱并不多。
然而楚奇老神在在,他看了一眼如临大敌的亲哥,把手机递给老妈:“喏,我们在说,表哥可能有女朋友了,否则怎么可能发这种盆友圈啊。”
涉及到周颂予的事,一向是楚家头等重要的大事。
白茹郑重地接过来,看完后说:“这也有可能是他以前的老师啊!”
然而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沉默了。
视频的一角,写着苏市林老师。
周颂予或许会记得他生命中所有的老师,但唯独忘记了苏市的老师。
他的大脑像保护机制一样,自动地抹掉了在苏市借读那一年的一切。
众人一时沉默。
白茹打破沉默,灵机一动:“等等,还有一个办法确定是不是单身狗脱单的!”
她拨通了一个电话:“刘经理呀,不好意思这么晚打电话给你,我想问问滨江雅苑这边,有什么异常吗?就是,比如说有没有出现突增的水电费啊,有没有多配门卡啊……之类的。”
她问得十分自然,像一个异地关心物业的普通业主。
楚奇忍住笑,朝自家亲哥竖了个大拇指,满脸“姜还是老的辣”的佩服。
“你说什么?!最近那套小户型有人住进去了?是个女孩子?钥匙还是在你们物业办公室拿的?漂亮吗?……哦哦,很漂亮啊,那好那好。哦,你不要跟他讲哦。”
白茹挂了电话,得意洋洋看着自家俩儿子:“看到伐?得来毫不费工夫。”
楚云山揽住媳妇儿:“好了,你们都注意一点,再过几天就是爸的大寿,阿颂会来的,你们不要问东问西,这孩子注意隐私。”
“知道知道。”娘仨纷纷应下。
虽然周家出国很多年,但楚水瑶去世之前,经常把周颂予带回国。
跟楚家兄弟两个,倒算得上比一般人家的表兄弟,更要亲厚一些。
与此同时,林棠晚看着后台一直往上蹿的浏览和点赞收藏数,乐得合不拢嘴。
不愧是周纨绔啊,一个转发就给她带了这么多流量。
她再接再厉,继续精修视频。
李宁红给她推荐了几个app,她还用不熟。
不过归根到底,视频质量不行,根本原因还是老爸的手机摄像头太次了,她得先给他换台手机。
看了一眼自己肥美的存款,她立刻打开网站定了一台。
**
周六,苏市,楚家老太爷七十大寿。
周颂予如约早早到了楚家老宅。
老爷子不爱热闹,七十大寿也只摆了五六桌。
按楚家在苏市的影响力和人脉,算得上已经精简到极致。
周颂予一到,老爷子眼里就没了别人,把他叫上自己独用的别墅二层。
这个外孙跟女儿长得很像,看着他就像看到自己最疼爱的闺女一样。
因此而格外偏爱一些。
他岁数大了,一边翻出家里的旧影集,一边絮絮地说着以前的旧事,周颂予很耐心地听,看到有母亲的照片,就停下来看得更久一些。
看完老照片,老爷子拿出一份股份转让协议递给他:“这是应该分给你妈的那份,现在给你也是一样。”
他有意显得漫不经心,仿佛只是递过去一包餐巾纸。
周颂予推回去,态度坚决:“外公,我不用。”
是不用,不是不要。
他一直将楚家视作真正的家,绝不会让这份亲情因为钱产生罅隙。
在处理过那么多企业并购重组和IPO的项目中,他亲眼见证过,不少大家族的姻亲因为钱变得疏远防备。
人性经不起考验。
老头不高兴:“我分家产,要的就是个公平,闺女也有继承权!”
周颂予生硬地哄老人家:“我妈她,肯定也不愿意要。我跟舅舅和表弟合开了酒店没怎么管,这上面我已经占便宜了。退一万步,我比您还有钱,我要来干嘛?”
他打开自己的手机银行,把存款数字给他看。
老头嘟嘟囔囔:“臭小子!”还真比他有钱!
一场寿宴直到夜幕低垂才散场。
楚家张罗完宾客离去,四人已经累得散了架,早早上楼休息。
唯有周颂予,还想出去走走。
刚看的老照片,唤醒了一些回忆,但更多是残缺模糊的印象。
有很多事,他都不记得了。
眼前的旧街坊,看着眼熟。
他隐隐觉得,这些地方似乎自己也去过。
夜色如水,一直蔓延到视野尽头。
夜幕下的姑苏城,以光影切分,暗处极静,明亮处依然人声鼎沸。
他信步走到苏市很有名的步行街,这里跟白天时一样热闹。
周颂予很不爱热闹,他转身要走,却一眼看到有人在旧书摊前闹事。
他少管别人闲事,然而在听到摊主的求饶声时,脚步像钉在了原地一样一动不动。
这个声音,他肯定在哪里听过,很是熟悉。
视线越过人群,他看到蹲在牌坊下的男人,认出那是林棠晚的父亲。
原来是他。
“谁告诉你晚上过来摆摊不用交钱?知不知道这条街都归我们管?”叫嚣着这句话的,是个穿着铆钉皮背心,把头发染成三种颜色的杀马特青年。
林父佝偻着腰,低声问:“需要多少钱?”
杀马特哈哈大笑:“他问多少钱?我告诉你,老东西,最少三百!”
林父低头,在一片阴影中为难。
等周颂予回过神来时,他已经鬼使神差般站在了地摊面前,蹲下来帮他,把那些被人踢乱的东西一一摆放整齐。
然后站起身,掏出钱包数了几张红色纸币出来,平静而威压地说:“滚。”
杀马特拿了钱,骂骂咧咧地带着几个小弟走了。
天已经黑了,但他依然戴一副眼镜,看着周颂予,面带窘迫:“你……真不好意思我没有带那么多钱。”
周颂予摇头:“没关系。只是小事罢了,以后您还是别来了。”
不知为何,他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林森池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摆摊,却是第一次被地痞为难。
女儿舍不得他辛苦,不让他去培训学校当老师,可他实在太想给家里减轻负担,增加收入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这些旧书,有些是家里的,有些是他去旧书商那里收的,都是好版本。
可是现在别说旧书,新书看的人都少了,人人都在刷手机。
周颂予随手拿起一本《飘》,翻看看到林棠晚稚嫩的笔迹,签了她名字,还在扉页上临摹了一个卡通人物。
学渣小小年纪就不爱惜书本。
林森池凑近了看清楚他挑的书,笑着地说:“这个译本好,而且还是首版首印。有一定收藏价值。”
周颂予:“那怎么舍得卖?”
林森池笑了:“我家有两套,这是我女儿的。她不爱看书,我就不留着占书架了。这本送给你。今天多亏你帮忙,这样吧,我们加个联系方式。”
他好把钱还给人家。
某个人不爱看书。
他又记下。
周颂予拿出手机扫他二维码,映入眼帘的头像,是林棠晚的素颜大头照,做着皱鼻子的怪表情,格外真实,又格外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