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合后,向前的生活更简单了,每一天,都和陈回在一起。到后来,他们不再有外出探索的欲望,充其量偶尔到家附近的影院去看场电影。
“少年,周末去看电影不,听说最近上映的电影《杨戬》很不错~”
“看。”
只要向前提起,陈回就会说好。
其余时间,两人多半赖在家里,工作一周已经很累了啊,哪里还有那么多精力。陈回懒得动弹,向前也没了劲头。两人照例吃完饭做完家务后,要么就窝在沙发里打把游戏,要么偏安一隅看书学习...
有时候,就连向前也觉得生活乏味可陈,就像一个断了翅膀的小鸟被困在一个没有出口的笼中一样地寂寞,每一天都过得毫无波澜,没有过分的欢乐,也谈不上什么哀愁。没有变化的日子,就如同织布机上的经纬,相互交织,一匹匹岁月都织了出来,花色却是一个样子的单调。
也许是人都这样,习惯了一个舒适圈,就犯了懒劲,不愿意跳脱出来。向前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主动和朋友约会了,她的社交圈子慢慢地变得陌生而遥远。朋友也不是没有约过她,只是她总以各种理由推辞了。在她眼中,和陈回的时光才是最珍贵的,她喜欢黏着陈回,好似在他身边就能找到安全感和依托。
可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生活里除了爱情,除了彼此还有很多很多,向前有朋友,陈回自然也是。
陈回在北京有三个要好的朋友,一个是老刘,另外两个是女生,他们都是陈回来北京入职第一家公司的同事。相处多年,几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尤其是老刘。陈回从HAWR公司离职后,两人兜兜转转又成了新同事,这缘分属实妙得很,连向前都自叹弗如。
四人偶尔会聚会,陈回总是一人独去赴约。向前开着玩笑打趣:“哼,这个人又自己去玩耍,还不带我去,我好惨啊...”
陈回就会说:“都不认识,你去了多尴尬啊...乖~”
他这么说,向前也就打哈哈过去:“哼,你要我去我才不去呢。”
话是如此,可心里在意的要死。
以往,向前和陈回一个月总会抽一些时间出来去打羽毛球。
有一回,陈回新公司的同事组织了羽毛球运动局,哪怕向前表示自己球技有进步,不会丢脸,可陈回依旧没带向前,依旧是那个为你好的论调,“都是同事,你都不认识,你去多尴尬。”
向前就只能在家里等着。
等中午陈回出了门,向前就坐在床边发呆,望着窗外烈日的晴朗。她不去开窗,夏日的北京燥热的很,人心也浮动得厉害。她开着空调,等吹冷了,又躲进被子里,掏出书来,试图抚平内心的波澜。
因此常常忘了吃饭,就算吃饭也只在茶几旁铺上瑜伽垫,盘腿吃两口。
黄昏来了,向前就去收拾卫生,去洗衣服,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
夜里凉快的很,不像中午窗户边都是烫手的。向前去开了窗,让夜风的清爽灌进屋内,迎接陈回的回家。
向前身上那股带着丝丝怨念的寂寞也没了踪影。
然,怨念最是难消。
向前明知不该问,可她控制不住自己,就像那控制不住的情绪一样:“今天打球怎么样呀?人多么?”
他脱着汗哒哒又干涸的运动T恤,应答着:“四个人,一个老刘,还有一个男同事和一个女生。”
向前自然而然的接过他手里的衣服准备拿去洗,听见那句话,手不自觉停了下来:“女生?”
那一瞬间脑子里出现过很多影子,某些片段,有些情绪慌乱地在疯长。原来,不是绝口不提,那件事就会过去,或许它早在她心里留个道坎,她始终没有跨过去,只是往日她惯常忽视罢了。她晃了晃脑袋,将那些可怕的想法甩出脑海。
“我也不认识,是一个同事的女朋友。”陈回说。
心里头的情绪迅速被压了下来,另一个波澜又涌了过来。她张了嘴,想说:“为什么别人可以带女朋友你就不行?”
可这话,她不能问,问了,然后呢?没个结果,只能尬住。
所以她见风便转舵,换了个角度,换个语调,竟又成了轻松的玩闹话:“哦,那下回带我去,我们两两pk~”
就连向前自己也惊讶,她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能将自己的脾性压制、转换的如此之好。
“行,下回带你去~”陈回毫不犹豫的回答。
他这么说,
向前就这么相信着。
可是,很久很久之后,“下回”始终没有到来。
后来,向前就学乖了,学会不过问了,因为不期望就不会失望...
而对于陈回去参加朋友的聚会,向前也不会疯狂发消息打电话催他回家,因为怕陈回嫌她烦,所以她控制自己,只有在夜晚快11点还不见陈回有动静时,才会发一个消息询问他快结束没有,喝酒了没有,别喝太多...
温柔的宛如一个“贤妻”。就如电视上那种,明知丈夫“在外乱搞”不回家,当然陈回和他们不一样,却还挂着笑关心丈夫安全的那种贤妻。
也许是太喜欢,所以太害怕失去了吧...
因为向前的心灵的全部只对陈回开放,他可以随时随地跑进去坐坐、看看;而陈回却不愿意让她进入他的朋友圈,他的社交圈,他始终守着那条界限不愿意让向前踏足他的全世界。次数多了,时间久了,也不知从何开始,心里便有了惊惧和犹疑。
其实,在两人相恋最开始,向前也只是想和陈回开心地并肩同行,同走一趟人生路,没有那种过分的要求和占领。可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和陈回胶着在一起。要求陈回如她一样,对她毫无保留,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陈回喜欢她。
***
陈回的妈妈——陆阿姨是一名幼儿园老师,前年跟着老家认识的幼儿园园长来了北京,还在原来的老园长手下工作。陆阿姨是知道向前的,两人刚在一起三个月的时候,陈回就告诉了她,也知道两人现在同居。
陆阿姨给陈回送好吃的时候,总会多准备一些,比如成箱成框的新摘的水蜜桃、一大锅烧好的排骨、两大盒包好的饺子...
陆阿姨每次都会“顺路”送过来。只不过从来都是陈回自己去家附近地铁站或者楼下接。
向前想去帮忙,陈回就会说:“你就别来回捣腾了,多麻烦啊。”“我下去一会就回来,你歇着就好,我一个人拿得了的~”诸如此类拒绝的又为你好的话。
可他不知道的是,向前不怕麻烦的,甚至因为这些话而心生忧愁。
去年两人在一起还未满一年的时候,陆阿姨偶尔周末也会过去给陈回开个小灶,那时候陈回总会提前告诉向前,好让她周末别白跑一趟。现在两人住一起了,交往也两年了,陈回依旧不让她就见陆阿姨。
说不失望,是假的,但陈回也是为她着想的,所以她不能吐露,不然,那也太不懂事了。
总之,两人相恋这么长时间,向前和陆阿姨一直没有见过面,都是只闻其人,不见其人。
有一天,陈回突然告诉向前,他妈妈要来家里住。向前没有丝毫准备,就像天上的月亮,她追逐了很久很久,始终无法真正触及。陡然间,陈回却亲手将它摘了下来递到她面前,那是种能够让世界为之一亮的欢喜。她既紧张又期待,他终于愿意将家人介绍给她认识了么?她能触摸到他一直不愿意敞开的另一半真心了么?
他们的感情是进入下一个新纪元了?
是这样个意思么?
她以为是这样,也希望着...
“阿姨今天要来?几点到啊?”向前坐在工位上,对着电脑敲字。这也太突然了,她没有半点准备啊,明明前十分钟两人还在谈论腰间盘突出的问题,向前刚挂了明天骨科的医生号。
“不知道几点到呢——”那时候陈回刚从HAWR公司离职,因为实在太累了,恰巧房子也到期了。两人就换了个临时的房子住,是个大两居,房子空间很大,两人合计着等陈回找到新工作了再根据工作地再搬。这会他在家,刚投完简历还坐在电脑前:“会不会影响你上班啊?”
向前盯着这几个字,敏感的精神忽然绷紧,有一种预感,它很尖锐,丝丝扣扣正从她的心里慢慢升腾,将她萦绕。
有个声音在说:“陈回的话,不是想让你做好见家长的心理准备,而是让那你准备准备出去住...”
她问:“什么影响?”
“我怕我妈来了,万一她弹窗了影响你上班。”这段时间,北京的大规模流感又起复了,进出大厦、商场等公共场合必须要绿码才行。陆阿姨刚从老家回来,北京管得又严,陈回也是怕...
她懂,也理解。
“嗷嗷~”
不过她不在乎。
“(从外地)回北京,最多也就是观察7天吧...我请个假也没事的~”就算最后真弹窗了,上不了班,也没什么大问题,现在不是项目期,也比较清闲,况且她还有假期。
陈回没有回答。
这是他的习惯,看见消息没有回,多半不是他想要的答案,所以他习惯性逃避,选择避而不见。
又或者真的是没看见呢?
“实在不行,你就帮我拿了身份证和社保卡,邮给我,我去酒店住几天~主要我很急身份证,刚我屁股根那疼的动不了。”她今天必须得回家的,她得拿社保卡,明天才能瞧得上病。
瞧!
陈回回消息了,他说:“我去帮你拿身份证吧,和社保卡一起邮给你~”
原来,他真的是想让她出去住的。
原来她触及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不过一抹泡影,还是自己幻想的。
那一刻,深深的委屈和失望纷至沓来,胸口起伏不定,她不断的深呼吸,拼命压制才不至于在工位上哭出来。
“不用,我等会自己回去取好了。”她梗了一口气拒绝。
上周她身份证丢了才去补办的,本来想着周末有空儿和陈回一起去家附近的警察局取一下的。现在是不用了,反正他也不在乎,况且取身份证的凭条也在她手机壳里。
她想一怒到底的,彻底摊开自己的脾性,可到底对陈回的喜欢让她赔尽了小心。
“我回去顺便还能收拾一下(住酒店的)行李...”她故作轻松,调侃的说着置气话,“到时候,劳烦陈老爷付一下酒店钱了~”
陈回又怎能不懂。
半响犹豫后,他说:“要是可以的话,我收拾一下次卧一起住呗。”两人一直住主卧,次卧被当成衣帽间和储物间的。
他知道她不高兴了,可她也知道他的这句话有多随意,又有多少真心?!
不过是无奈之举。
这样的“真心”她不要!
她也学着他的模样,选择性回答,选择性开腔,两人都清楚彼此心里都不好受。
“我已经出了公司。”
向前请了假,赶在4点前到了家附近的警察局取了身份证,又打车回家。进家门的时候,陈回正在次卧铺床。
“哎,回来啦?”他放下手中的被子,笑脸相迎,“取完身份证了?”
向前点头。
“回来怎么不告诉我,我去接你~”这段时间陈回在家休息,每天下班陈回都会到地铁口接她的,然后两人一起手牵手回家。
“你不是在做卫生嚒~”她头也不抬,从次卧拿了小行李箱一拐一拐的朝主卧去。陈回跟在她后头,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收拾衣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等向前收拾完东西,推着小行李箱从他面前走过,陈回实在看不过眼,心里头沉得很,可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只能拿过向前的行李箱,闷闷的道:“我帮你...”
说不清是失望还是生气。
从家走到地铁口的十分钟里,向前走的很慢,一是因为颈椎连带着坐骨神经,一走动屁股就疼得不行,二来她也等着陈回挽留,可他没有...
向前,到底也生了气的。
她掏出手机定酒店,陈回始终不言不语。
那十分钟,明明只有十分钟,可向前觉得每一分每秒就像一个世纪一样那般煎熬。进了地铁,陈回就在闸门外看着向前独自拎着行李箱,往下走楼梯。她行动不便,又没有扶梯,只能将身体的重量倚着扶手,然后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一点点拖拽行李箱...等看不见人了,陈回才郁郁的回了家。
地铁里的向前更是不好受,她太清楚陈回的性子了,也太清楚陈回的本意,他心底里不曾向她开放的角落与世界又在向她挑衅了,它化成了怪物模样,张狂又带着咆哮意味跑到向前心里嘲讽:“你还敢说他喜欢你?”
向前敢说的,因为陈回说过的,说他喜欢她的,只是为什么到如今无法肯定他的喜欢了呢。所以她一言不发地败走,也不愿张口和陈回说“我不想住酒店,我更不想躲避你的家人。”她要等到他开口,等他主动提及,那样她就能打跑出来作怪的怪物了。
收到陈回的短信那一瞬间,她赢了,可也哭了。
“对不起,折腾你这一趟。我也知道你不高兴,腰疼还要住酒店折腾一下。
但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好受一点[叹气][委屈]
我向您请教一下吧~怎么你才会觉得开心一点?”
向前委屈的眼泪滚滚落下,像个被丢下的小孩在无声控诉大人的粗心:“你为什么现在才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高兴么?”
“因为折腾你出去住吗?”
“你永远都是这样,你的首选从来都不是我!我说就算阿姨过来住,也不影响,因为我有假期。我说我疼的动不了,你也看不见。只顺自己心意看见我可以出去住…似乎也没错,以前阿姨过来,次次都是我狼狈的走…可哪怕你选我一次,我就真的会不会顺你心意走么?”
陈回被驳倒,细细想来,似乎每次都是这样。
没住一起时,陈回只要一句话“我妈明天要来。”向前就懂他的深意,哪怕周末她再想他,也不会擅自跑来找他;
住一起后,有多少次,他是单独去见的他妈妈,他不记得了。他只记得出门前,向前脸上那模糊又伤感的幸福...
他为自己辩解,支吾道:“我是真想让你留下来的,但是我怕你觉得尴尬,我又不敢强留...”眼前忽又闪现向前一瘸一拐托着行李箱的身影,怜惜之心被激了出来,觉得自己委实混账。
“真的你回来吧!你住外面我真的担心你,一会儿我去接你吧。”
向前没回消息,她怕这不过是他万不得已而已。
“我现在就去接你~”他郑重的重申。
“不用了,我确实是挺怕尴尬的,而且我住公司附近明天上班也方便些~”向前将泪拭去,心情已经平复,她也不想成为谁的迫不得已,理智也回了笼,“去接你妈妈吧,阿姨不认路~”
“别怕,再怎么也是咱俩一起,我在呢~”陈回说得诚恳,深情地像旧社会里奋起反抗棒打鸳鸯的父母的战士,“我们一起面对,我护着你~”
那一刻他是真的想带向前见他妈妈,无论向前怎么拒绝,陈回都打定了主意要接向前回家,“酒店退不了就不退了,没事~你在外我真的不放心!”
“我快到了西直门啦~”
“乖~听话~”
“吓!跑这来!?”
“阿姨还不够折腾的么?你好好带阿姨回去~”
向前下了地铁,到了公司附近。
十月的北京,天早早就黑了下来,商圈附近灯火通明,可就是不见星光。向前拎着行李箱一步一个脚印走得缓慢,夜风袭来,就将头埋进衣领里。她一言不发跟着导航直行,走过喧闹的十字路口,走进空无一人的行车道,往远处去,望不见黑暗的尽头。
她停了下来,在林道旁彷徨,却也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导航显示只有这一条路。好在走了八百米后,瞧见了一座小区,有了些人气。
她跟着导航继续走,进了小区。小区很大,灯光覆盖面却不足。忽明忽暗,小径弯弯绕绕,怎么也找不到酒店地址。这儿哪像个有酒店的地,谁又会把酒店建在小区里。许是走错了,向前拖着行李箱往小区外走,可到了小区外,导航就是显示酒店在小区里头...她又拖了行李往小区去,可仍旧迷失在曲径和黑暗里。
偏生这时手机还没电,关机了,她这一天净是在外奔波,一系列的意外变故打得她措手不及。
忽,悲从心来。
陈回下了地铁后,在微信上联系不上人,忙打了电话,好在向前随身穿戴者陈回送的手表,接听了电话。因为手机没了电,向前手表里也没地图软件,发不了定位。陈回只得循着向前口述的方向寻找,一一走过向前来时的路。
等陈回找到她的时候,向前正在一个小区外面,坐在行李箱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满脸的无措...
陈回的心一下被揪起,快步上前将她抱在怀里。
“走,我们回家~”
回家的车上,向前先开口道了歉:“对不起...”
她想她不该这么自私的。她没想过让陈回在他妈妈和自己之间做一个选择,更没想过让陈回抛下了阿姨跑来找她。
陈回摇摇头,认真的道:“是我对不起才对...我不该让你那么折腾。”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放。
向前笑了,问道:“那阿姨现在呢?”
“到半路,她跟我说又不过来...”陈回说道,“她去找我金姨了,我妈的朋友...”
说不上遗憾还是什么,只觉得突然,也不愿去想其他。
“下一次,我再带你去见她。”
“好~”
他说什么,她便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