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玉珠发现陈晓芸对她的态度变了，只是虽然不再找她麻烦，但老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好几次她回头瞧见，只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而在她与陈晓芸对视后，那人又总是闷闷不乐转头离开。

    这日骆玉珠在廊下被人叫住，她转头看着陈晓芸，“晓芸，有事找我？”

    陈晓芸看着她腰间的蓝白色香囊，眉头拧住又松开，又拧紧，最后道：“这香囊是你自己做的吗？”

    骆玉珠愣了愣没想到人会问这个，她抬手将它从腰间取了下来道：“是我自己做的，你喜欢吗？我可以送给你。”

    “这上面是什么花？”

    “这是栀子花，”骆玉珠说完见陈晓芸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介绍道，“这种花在江南每年五六月份的时候开……”

    然话还没说完，陈晓芸转身跑了。骆玉珠愣在原地，这是怎么了。不过主动朝她开口，关系和之前比也算是改善了吧。

    天越来越冷，如今的乌拉，连长街上的人都少了许多。骆玉珠坐在炕上，正在绣一只香囊。

    她觉着在同陈晓芸的关系上，她不能总是被动防守，也应主动出击，毕竟她在陈家还要呆上不少日子。若是再出现上一次的情况，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若主动将关系搞好，至少让人对她不再有敌意，俩人能够和平共处。

    陈骞说陈晓芸最喜欢漂亮的衣服首饰。乌拉地处偏僻，这儿的衣服首饰在骆玉珠看来，款式单一、种类也单一，远不及她在洛州所见。她给不了人大的物件儿，但能做些小玩意儿。虽不算贵，但胜在新奇，定然是乌拉没有的。

    □□色的香囊，上面绣着几朵潋滟桃花，两侧各带有一串流苏，虽没有金玉做配，但也十分精致。陈晓芸颇是有些扭捏地接了过来，轻声说了一声谢谢。

    见她要走，骆玉珠叫住人道：“晓芸，之前我们洛州的姑娘们都喜欢梳飞仙髻，我觉的很适合你，你想不想试试？”

    “飞仙髻？”

    “嗯。”

    铜镜前，俩人一站一坐。陈晓芸通过铜镜去看身后给她梳头发的骆玉珠，问道：“江南很好吗？”

    她声音说的轻，骆玉珠又将全部心思放在头发上，一时没有听清，“什么？”

    “我说江南很好吗？比霍勒津还要好吗？”

    “我没去过霍勒津，不知道它好不好。”骆玉珠道，“不过江南，我自小在那里长大，自然是觉的它好的。”

    “那它什么样子？”

    没问人为什么突然对江南起了兴趣，骆玉珠思忖片刻，慢慢回忆从前在江南的日子，“它同这儿一点都不一样，不会这么冷，草木常青，一年之中大部分时候都有鲜花盛开。三四月份的时候，大家会去城郊看桃花，做桃花酥……我们还有元宵灯会，路上会有很多人，什么好吃的都有……”

    “我们这儿也很好，每年霍勒津都会有穆那大会，连大羽人都会来参加，肯定比你们那儿热闹。”陈晓芸道，说完便要转头去瞧骆玉珠，被人阻止，“好了好了，我没说这儿不好，你可别动了，头发都要乱了。”

    陈晓芸转了回去，却还是小声而又气冲冲地补了一句：“我们这儿的人也都很好。”

    我哥比那些江南的儿郎们都要好，这句话陈晓芸没有说出口。

    这日陈晓芸顶着个飞仙髻，得了众人一通夸赞，心里也是美滋滋。

    ……

    骆玉珠这几日往娘家勤了些，骆琰生病了，骆玉梧照顾他被过了病气也有些不舒服起来。

    骆玉珠端着药碗进来，看着阖眼躺在炕上的骆琰有些心疼。她记得从前骆琰两颊处肉嘟嘟的很可爱，可是如今一张小脸上瘦的捏不出二两肉来。人因为生着病双唇颜色很淡，整个人看起来很没有精神。

    “小琰喝药了。”

    骆琰有些疲累地睁开眼睛道：“二姐姐，我失言了，我答应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的。”

    “不是小琰的错。大夫说了，这时节染风寒是常有的事情。没有人可以保证自己一辈子都不生病，你好好喝药过几天就能好了。不过记得下次别再在院中念书了，乌拉不比我们江南暖和，知道吗？”

    “知道了。”

    几勺药下去，骆玉珠拿起帕子给人擦嘴，同时道：“姐姐跟我说，你这些日子很用功。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念书。可念书固然重要，但也要爱重自己的身子。”

    “可是我要带你们离开这儿回江南去。”

    骆玉珠手中动作微顿，鼻尖有点酸，“这事急不来，而且得先有好身体才行。”

    给骆琰喂完药她又去看姐姐，骆玉梧搭着她的手起身道：“说了不用来，别再过了病气给你。”

    “我身体好得很。”喂了药，见人睡着了骆玉珠才出去。庭院中骆玉宜正在洒扫，她穿着件簇新的水蓝色夹袄，梳着简单的双丫髻，见骆玉珠出来立马放下了手中的笤帚迎了上去。

    “二姐姐，你前些日子不是问秋水髻吗？我会。”

    “你会？”骆玉珠诧异。她这些日子为了能同陈晓芸搞好关系，给人梳了不少新奇的发髻。不过其中有些它也不熟练，所以回来询问。秋水髻好看却也繁复，一般没有旁人帮忙，自己是梳不来的。而且这发髻并不适合玉宜和陈晓芸这个年纪的少女，所以她当时也就是问了一嘴，并没有在意。

    “嗯，”骆玉宜笑着点头，“二姐姐去我屋，我给你演示。”

    屋内铜镜前骆玉宜一边给人演示，一边道：“二姐姐，姐夫那个妹妹是不是很霸道呀？”

    骆玉珠笑道：“也没有，年纪小有些任性罢了。”

    等到骆玉珠学会了，她看着人道：“玉宜，谢谢你。”

    骆玉宜闻言低头道：“二姐姐，下次如果有其他的事情，你也可以告诉我。我是说我是你妹妹，我可以帮你。”

    “嗯，我知道。”

    俩人又聊会儿天，院门处传来声响，是苏姨娘回来了。她将盛放着衣服的木盆放在院子中央，弯腰低声咳了几句。

    “娘。”骆玉宜喊道。

    骆玉珠跟在后面，见人脸色不太好道：“姨娘，你去休息吧，衣服我和玉宜来晾。”

    等到晾完了衣服，骆玉珠想了想去给人熬了碗姜汤。这几日姐姐不舒服，家中杂务基本姨娘一个人来，确实是辛苦了。

    苏姨娘接过姜汤，笑道，“难为你还想着我。”

    “乌拉不比江南暖和，姨娘这身棉袍穿许久了，也有些单薄，该给自己做件新的了。”骆玉珠道，她看家中其他人都有新衣裳了。陈骞之前送了不少皮毛料子过来，足够给每人做两身衣服了。

    “你爹爹常要出门，小琰读书辛苦，玉宜身子弱。姑爷那些都是好料子，先紧着他们用，我衣服够穿。”

    苏姨娘细细打量着面前的骆玉珠，一身簇新的袄裙，原本身上的银貂裘因为帮忙做事脱了下来。面容娇艳，模样看着好似还是从前在府中一般。

    “玉珠，和你商量个事。”

    “姨娘你说。”

    “小琰这次染风寒，就是因为他老在院子里读书。乌拉这天，在外面站几个时辰，不生病才怪。可这屋子就这么大，也没个书房。我前几日也同你父亲说了，如今你嫁给姑爷了，家里日子也好些了，不若就换个大些的房子，也免的大家挤在一起，你说呢？”

    “小琰到时候有地方可以念书，你爹爹年岁大了，晚上也需要有个照顾的人，如今同小琰住在一起，那是两个人都照顾不到。只是这乌拉城我们毕竟不熟悉，我想着不若将这个件事情告诉姑爷，让他来办，也算是帮扶一下岳丈……”

    ……

    若此时有个江南的姑娘过来，必然会觉得熟悉。

    镜中的姑娘梳着一年前江南最流行的发髻，脸上画着当时最时兴的妆容。陈晓芸迫不及待想要照镜子，骆玉珠按住人，浅笑道，“在等一会儿，我给你描个花钿。”

    笔尖轻轻落在额间，陈晓芸觉得有些痒。她转动眼睛去瞧面前的骆玉珠，同人对视的刹那，骆玉珠唇角轻扬浅笑了下。陈晓芸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怎么了？”骆玉珠询问。

    “没……没事。”陈晓芸直接闭上眼睛不再看人，不过刚刚那一刻，她觉得骆玉珠真的很漂亮，很温柔。

    “好了，照照镜子。”骆玉珠挪开身体，让陈晓芸能够好好照镜子。陈晓芸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嘴角的笑容止不住，“嫂嫂，我好喜欢这个。”

    “喜欢就好。”

    余光中瞥到骆玉珠依旧裹着布条的左手，陈晓芸脸上的笑意微顿，她咬了咬唇道：“嫂嫂，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伤你的。你要是生气的话，你也打我一鞭子。”

    骆玉珠随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随即被人孩子脾性的话给笑到，“没事，其实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我哥说会留疤……”陈晓芸素来爱美，对于留疤这种事十分介意。骆玉珠生的那样漂亮，定然也是十分介意的。

    “你哥前几日给我找了新药，大夫说好好抹……不会留疤。”骆玉珠说完有些紧张，怕陈晓芸要上来查看。陈骞在陈晓芸面前夸大了她的伤，她手上的伤口如今已经痊愈，但陈骞让她先不要解下裹伤口的布条。

    “果真吗？”

    骆玉珠点头，陈晓芸顿时开心了起来。她对着镜子又照了照，继而道：“我要去换件衣服，还有鞋子也要换。”

    陈晓芸喜欢漂亮衣服鞋子，尤其是色彩艳丽的。骆玉珠在一旁看着人挑，纵使她从前衣服鞋子不少，但此刻乍一眼看去也觉眼花缭乱。

    骆玉珠去屋外等人换衣服，好一会儿陈晓芸出来。极尽张狂艳丽的颜色，配上一张满是笑意的脸，让骆玉珠有短暂的惊愣。

    “好看吗？嫂嫂。”陈晓芸问。

    “好看，这身衣服穿着就像花仙子一般，让人瞧着就好似到了春日，心中欢喜。”

    “花仙子！！！”陈晓芸顿时笑的更开心了，“嫂嫂，今日谢谢你。我现在要出去了。”说完她转身就要朝门口走去。

    “等等，”骆玉珠拉住人，“你要这样出门？”

    “自然，”陈晓芸道，“这么漂亮，我要所有人都看到，孙小元，秋姐姐，山山……”

    陈晓芸刚到院子，就碰上了刘婶。骆玉珠跟在后面，看到陈晓芸在朝人炫耀自己的衣服鞋子，发髻妆容。在刘婶的称赞声中陈晓芸快乐的转圈，阳光落在她身上，骆玉珠突然觉得有些晃眼，为着那样鲜艳的颜色、那样充满着生命朝气的快乐。

    然陈晓芸的开心很快就碰了壁，门口陈南陈北将人拦下，表示不能让她出门。陈晓芸提着自己漂亮的裙摆，很是生气，可陈南陈北这次牢牢记得陈骞的命令，任陈晓芸如何说也不敢放人。

    眼见出门无望，陈晓芸撅着嘴也不气馁，她让人出门喊人。既然出不了门，那就让别人来家里玩。

    一上午，孙小元，何秋娘，樊崇……许多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人，院中叽叽喳喳，热闹的不行。骆玉珠几人站在廊下，瑶瑶一在旁笑道：“晓芸小姐今日好开心。”

    刘婶也笑道：“晓芸性子就是这样，总是开开心心的。就算是闹脾气，也是来的快去的也快。”

    骆玉珠没说话，她有些羡慕陈晓芸。

    她记得陈骞说过，陈晓芸从十岁的时候就带着陈南、陈北到处跑，霍勒津、沙岭、乌州……哪儿有好吃好玩的，她就去。

    以还未及笄的年纪四处游走。从前在洛州府的那些姑娘，哪个不是出门就坐马车，还有好些个丫鬟仆从跟着。即使这样，她们去的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城外的青云山。

    不远处两个小姑娘交头接耳好一阵之后，朝着骆玉珠走来。陈晓芸站在骆玉珠跟前喊：“嫂嫂。”

    “嫂嫂。”孙小元也赶紧跟喊。她着一身粉色衣衫，年纪看着同陈晓芸差不多大。好一会儿见陈晓芸不说话，她抬手掐了掐人胳臂。陈晓芸其实有些忐忑，她不知道骆玉珠会不会愿意。

    “嫂嫂，小元也很喜欢我这个发髻和妆容，你能不能帮她也弄一个？”陈晓芸一说完，那孙小元便满怀期待地看着骆玉珠。

    孙将军的女儿，骆玉珠之前已经见过几次，她浅笑道：“当然可以，小元小姐不若下午过来，我帮你弄。”

    “那我下午过来。”孙小元激动道，“嫂嫂，你真是个好人。”

    午间陈骞回来，后面跟着何文和陈石。三人刚进院子，陈晓芸就跑了出来，询问他们好不好看。三人上下打量了一番人，连声说好看。

    陈晓芸却不满意，觉得他们太敷衍，非要几人仔细说说哪里好看。

    “头发好看，这……脸上的花也好看。你嫂嫂给你弄得吧，漂亮极了。”陈骞夸赞道。

    “衣服好看，和鞋子特别搭，晓芸自小就会选。”何文道。

    “……”陈石看了看身旁刚夸完的俩人，又看了眼面前的陈晓芸，心中直后悔怎么今日跟着来了这里。他向来不会夸人，可这会儿他要是说不好，晓芸定然不肯罢休，只得绞尽脑汁道，“从上到下都好看，好看的就像……”

    “像什么？”陈晓芸顿时瞪大了眼睛问。

    “就像……就像……林里的野鸡，漂亮极了。”陈石刚说完，一旁的陈骞和何文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你骂我。”陈晓芸要被气死了。陈石赶紧解释，可越解释越糟，只能被人追着跑。

    “陈晓芸，别老欺负你十哥。”陈骞刚喊完，骆玉珠就走了出来。她在屋内听到声响，知道是陈骞回来了。

    陈晓芸追不上陈石，看到骆玉珠出来，气道，“明明是十哥乱说，嫂嫂都说了我穿这一身是花仙子。”

    大燕民风开放，女子不似从前有诸多限制，女子爱美重打扮，在装扮上尤其大胆多变。而若论对美的追求，江南可谓是翘楚。在江南的街道上，随处可见以雪颈示与人前、身着明艳的女子，而即使是男子，也是极其注重外貌的。

    骆玉珠凭借着从前的经验，很快赢得了陈晓芸的心。虽然小丫头还是嘴硬，可陈家上下都能看出来，俩人关系改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