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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蒂痕(十八)

    = 第三十四章 =

    大梦一场下,是按着梦中轨迹,有条不紊向后滚动的日夜。

    虞懿行一副见了鬼般,逃离湘洲城的模样虽令虞嘉言疑惑,却并没多问,只配合着火急火燎地回了京。

    比对着梦中所留下的模糊记忆,果不其然,一个个节点开始吻合。

    皇家在不日后,便会再次前去护国寺为民祈福的消息才传出,曾释青就出现在了偏院内。

    预知下的等待,将时间拉得无比漫长;

    这段时日里滋生出的坐立不安、心神不宁,也全在见到眼前之人的那一刹那,统统熄灭。

    是一粒碎小的石子被丢进了无波死水中,再寻不见任何复苏的可能。

    虞懿行甚至因着现下的处境,对恭王府的这三年,生出了恍如隔世的错觉来。

    指腹摩挲着手上的白玉扳指,温润的触感早已同体温一并难舍难分。

    无论是画本子上的令人惋惜;还是原先的计划下,继续踏进的万劫不复;又或者,是现下那般离奇的际遇后,所选择的方向——

    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她顺从地喝下了面前的茶水,也不询问为何今天一整日,都未见到鞠衣。

    视线逐渐变得迷蒙,软倒的虞懿行被一人接抱在怀中。

    久病成医,亦是唤贺祺安一声师姐的虞懿行早在这杯茶水前,就已经给自己灌下了解毒的汤药;

    却不料,这药性如此之烈。

    昏昏沉沉间,只余神思尚存几分清明,身上的酸软无力却随时都能将她一并坠入昏睡。

    可这对虞懿行而言,已是足够。

    红鸾帐暖,红烛化泪。

    自马车上来时,躯体同神思,就被撕裂成了两方;

    脑内越发清明,整个人却像是被丢进了一汪黏腻的温泉水中,随波摇曳、不眠不休了一整夜。

    待身上那人急促的气息趋向平缓,抽身离开;

    重新涌进胸腔内的新鲜空气正无孔不入地酸蚀着眼角。

    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响,很快便有温热的帕子轻柔覆上。

    眼角的泪被缱绻的唇蜻蜓点水般地抿走。

    明明应该是得偿所愿后的心满意足,点点泪珠化入的叹息中,却是泛起了无尽的苦涩。

    看了眼外头的天色,握着帕子的手倏地攥紧,又在几息后,做出了决定,卸了气力;

    正转身准备离开,身形却随着手腕处的柔软,而僵立在原地。

    不如预想中那般,应是毫无知觉、正浸在药性之中,沉沉睡着;

    只听虞懿行有气无力的一声:

    “之宜。”

    这灰白的天,终究是要亮起。

    “还是该唤你一声——小颂时?”

    话说到尾音,带着明显的颤与哭腔,点点扎进那盈满了爱意的胸口,将那些镜花水月戳破,只留残忍现状。

    不需要贺颂时如何,虞懿行那一两句话、一两个动作,就已经将挣脱开药性之中的那点滴余力,所耗尽。

    手腕处被松开,人也好似被解开了束缚。

    在初得知虞懿行这些年间的情况时,九死一生下的贺颂时除了心疼、想要对缺席作出弥补,更多的,是想就这般不管不顾地出现在她面前,带着她远走高飞。

    可,无论是她、还是他;

    身上,都背负着血海深仇;脚下,都踏着万里亡魂。

    不可以,更是不允许;

    不能违背,亦是不可弃信。

    只一声“颂时——”,是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是最后的一声挽留。

    一同出生,一同长大,她又怎可能不知他此刻所想。

    说不心虚是假的。

    在知晓了恭王府内那事无巨细的三年后,在无尽的悔恨与无力下,又被隐秘的狂喜给冲散了理智。

    精密的布局中,遗憾的是仍将那些并不光明,更不磊落的谋与计,用到了她的身上。

    最终,还是以这样的方式,摘下了那轮高挂空中多年的皓月。

    但对于贺颂时而言,别无他法。

    只片刻的挣扎,手上的帕子被随意丢在了一角,避开眼神接触,贺颂时小心将虞懿行扶起,坐靠在床头;

    随后僵直着背脊,就这么坐在床沿。

    曾几何时,小小少年同她玩闹,不知从哪儿捉来一只癞蛤蟆,吓得姑娘受了惊,跌坐进池塘,接连几日高烧不退后,也是这般避着视线,坐于床沿,紧紧握拳,不说话,也不愿离开。

    光影交叠,记忆中那双握拳的手,正同此刻的视线,缓慢重合。

    不同于那双手的疤痕可怖,素净洁白的手背带着药性未退的无力,缓缓向不远处挪去,直到覆上。

    掌心横亘着木条粗细的疤痕清晰显露,那惊心动魄的回忆却在这些年里被冠上了独特的印记;

    失而复得的不真切淹没了呼吸,除了无助地小声啜泣,其余的,皆被麻木所浸透。

    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无足轻重。

    虞懿行在药性下,伸出两指,用着微乎其微的气力,轻扯了扯贺颂时的寝衣袖口。

    一声散尽无奈的叹息下,是绷紧了的唇线松开,转而伸出双臂,将虞懿行给圈抱进了怀中。

    后背那一下又一下的宽抚放大了那些经年累月间,稀碎而沉重的细枝末节。

    虞懿行越哭越难过,泪水浸湿一片,似乎要将这些年来的苦楚,在此刻统统倾倒。

    贺颂时也不打扰,用着完好的那一只手,随着一下下的轻抚,将心底的情意诉诸于口。

    天光大亮,既定的轨道早已在悄无声息的那一瞬,更迭了方向。

    似是哭累了,也哭够了。

    虞懿行抽抽噎噎着拉开些许二人间的距离,抬起仍酸软无力的一手,轻抚上贺颂时那半边自下颚处,一直衍生到胸口的疤痕。

    坎坷不平的大面积覆盖,比年少时留存于掌心的那道,更为骇人。

    刚收起的情绪又被丢放,开了闸的眼泪流不尽地向外涌出;

    好似只有这样,才能够将二人错过的这年里所受的坎坷,统统抹平。

    “怎、怎么……”

    哽咽得甚至无法完整表述,指尖下那粗糙不平的触感,正摩挲着心尖最柔软的部分。

    贺颂时一手轻轻收起,怜爱地将人圈进怀中。

    “不碍事的,迟迟。”

    那声在梦中回荡的迟迟,终究踏破了幻影,冲破了阻碍,来到了她的面前。

    他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柔顺的触感引得他不自觉地轻蹭了蹭。

    “能活下来,再见到你,就已经是老天对我最大的恩赐了。”

    外头光色渗入,虞懿行越过朦胧的纱帐,看清了屋内的布置。

    喜字高挂,大红色的龙凤呈祥烛台上,全是这一夜间,融化的血泪。

    二人被天色给冲淡了的身影,正投落在那床大红色的锦被上。

    交颈的鸳鸯被遮天盖地的红所淹没,将那些曾经发生的、梦中预知的,通通搅混在了一块儿,难解难分。

    她咬着下唇,溢出腥红,看得他心疼不已,急忙用指腹抵去。

    牙齿顺势松开,血珠被抹平,留下浓墨重彩一痕。

    “为什么?”

    她问他。

    为什么分别多年后的再次重逢,偏偏是这样的方式;

    为什么明明还活着,却不愿意堂堂正正地与她相认;

    为什么明明是同一个未来,却一次次松开了那些近在咫尺的触手可及。

    最后,却是天人永隔。

    脑海里不自觉地开始翻找起那些于梦中捡到的零散碎片。

    百晓阁因着刘昌荣,暗中为同她青梅竹马、原有婚约的太子出力,虞懿行为此并不惊讶;

    但现如今的“曾释青”,其实是皇后在多年前,就部署进计划内的一颗暗棋。

    年岁之长,计谋之远,着实令虞懿行后怕。

    而真正的恭王世子,世人口中的谦谦君子,早已在那一年的灾疫中,不治而亡;

    那个被不知名第三方黑衣人给掳走的双生弟弟,就这么适时出现,完美接上。

    他从不曾有过属于名字。

    作为敌国暗卫,被当做杀手培养的他,自打被掳走,就一直被源源不断灌输着仇与恨。

    那些不见天日的昏暗地牢内,是一刀刀一剑剑下,所斩出的生路。

    那些以他“救命恩人”以及“师傅”自居的杀手们,开口即是:

    “一母同胎又如何,被丢弃的是你,像条无家可归的野狗的,也是你。”

    直到,皇后在塞北的眼线于不经意间偷听到了栗留的汇报,抢在恭王府的前头,追查到了他的下落。

    那带有疫毒、并掺进了塞外剧毒的茶具,被放置在了曾释青驿站的屋内。

    一切计划都在顺利进行,除了那个无声无息地死在了大京遥远西边之地的少年。

    是谁在自请支援前,同那个坐在满院花开中的少女,挑高着眉眼说道:

    “太好了昌荣,陛下已经允了我的折子了!”

    向来如春风拂面的少年,第一次显露出这般别样的情绪。

    来不及被这兴高采烈感染,就见少女手中正缓缓倾倒出的茶水,在桌面漫开。

    “可还记得我同你说过的迟迟?”

    曾释青一边说着,一边手背敲击着掌心,来回踱着步,

    “待我身上有了功名,就可以前去塞北提亲了!”

    原来,这般喜悦的情绪,也是带着刺的;

    原来,这般令人期待的事下,也是甲之蜜糖,乙之pi|霜——

    踏着刺目的晨光,额间冒出细密的汗珠。

    有人站在门口,听着里头那些过往,轻轻扣响了屋门,敲碎一室温存。

    她迎着二人的目光,站定不远处。

    抿唇苦笑,也算是刘昌荣给到正投来目光的虞懿行,一个交代。

    “迟迟,我也好,他也罢,甚至是此刻的你与他——都身不由己。”

    作为交换,那封交代清楚了所有的密函,已经从百晓阁送出,到达了恭王世子的书房内。

    “为什么?”

    虞懿行知道这样问很傻,但却不得不傻。

    “为什么?”

    刘昌荣走至桌边,指尖摩挲上那对龙凤呈祥的烛台。

    “因为我是大京朝宰相的嫡长女,因为我同刘家——荣损与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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