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4

    一大清早,街道被雾气笼罩,寒潮追在人屁股后头撵,席鸣被风刮进了警局,正想去蹭戴琳桌上的护手霜擦脸,一拉开办公室大门,就看到正中央会议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特殊道具。

    吕少辉听到动静从桌底下的躺椅上冒出头,顶着支楞八叉的头发看了一眼来人,又倒回去,含糊道:“你来这么早。”

    席鸣围着桌子参观了一圈,震惊道:“大嘴哥,你一晚上没回家感情是去扫黄了?”

    吕少辉道:“这都是从徐思为家找到的,还只是一小部分。”

    席鸣也已拿起桌上那一沓照片,翻看几张,啧啧感叹:“看来他不只是长相小众,xp也挺小众。”

    吕少辉应了一声,困意再度来袭,呼声没个缓冲时间就立刻响起。

    八点半人陆陆续续都到齐,谢轻非跟程不渝最后一个进门。两人都是熬了大夜的样子,但幸在收获不少,招呼众人一道开会。

    “我先说一下尸检结果。”程不渝站在台上打开投影。

    “死者女性,21岁,尸长163cm,上身穿深棕色棉质睡衣。双眼睑及眼周有点状出血,口唇与牙龈交界处也有大量出血点。尸体颈部有一道五毫米左右环形索沟,切痕呈横向,最深处位于正前方,由颈前向两侧延伸,后方痕迹浅,动脉破裂大出血。臀部、小腿及后足跟有长条状红肿,手腕处亦有环形摩擦伤,轻微皮下出血。死者死前发生了性行为,身体被清理过,会阴处没有撕裂伤,并未遭受暴力侵犯。

    “死者口鼻处有少量呕吐物,经过解剖发现500g左右未消化的胃内容物,胃黏膜上提取到的物质经过理化检验检出镇静类药物成分即GHB,心血中含有少量乙醇。气管壁附着白色粘液样分泌物,根据DNA检验检出了里面含有人体精丨液成分,STR分型与徐思为一致。

    “在脖颈伤口提取到了琴弦松香,徐思为房间那把大提琴的第一根弦上的血液也属于死者,可以确认伤口是由琴弦造成的。但不管是理化检验还是解剖检验,都可以确认死者是死于窒息。”

    席鸣听完,猜测道:“所以很可能是徐思为在给安琪喝了掺有GHB的酒后和她发生关系,中途因为操作不当致使安琪窒息死亡,事后为了掩盖这个事实,又拿琴弦当作工具割破了安琪的动脉,伪造出安琪是被强丨奸杀害的现场?”

    他身旁的刑警疑道:“为什么要用琴弦呢?”

    吕少辉道:“你要让我这种没接触过乐器的人一下子卸根琴弦下来,我还真不知道从哪儿下手,对我们外行琴弦可能不是最好的工具,但徐思为不是说徐斯若会拉大提琴吗?当然也懂得该怎么取琴弦。掩盖真实死因的目的就是为了嫁祸,选择琴弦更能加深我们对徐斯若的怀疑。”

    他又想起来徐斯若猫毛过敏的事,结合谢轻非在胡艳萍那里打听到的线索,猜想谭伟是徐思为的帮凶:“安琪因为意外窒息死亡,无论如何徐思为都要对此负责,可这毕竟是条人命,就算自首他的后半生也基本完了,肯定得想办法给自己洗脱嫌疑,正好当时徐斯若也在,还被药晕了。”

    席鸣摸摸下巴:“可徐思为既然不会拉琴,那他在家放把琴干什么?总不能真是装饰品吧?”

    “不知道。但他就算不会拉,也多少了解一点琴身结构。”谢轻非调出在现场拍下的大提琴的照片,指向木质琴身上不起眼的一处,道,“不是专业人士,松琴弦时很容易导致音柱倒下,琴弦挣开也会伤到琴身。假如是徐斯若动手杀人,琴弦这种麻烦的东西显然不是他最趁手的选择,还留下一手伤痕让我们发现。就算他实在没东西用了真来拆琴弦,操作时也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吕少辉眯起眼睛细看了看那条划痕,惊奇道:“你怎么知道?”

    谢轻非淡淡道:“我也会拉大提琴。”

    在场众人意外道:“真的假的,谢队还有音乐细胞呢?”

    谢轻非做了一个低调的手势:“我有什么不会的。”

    吕少辉:“你不会下面条。”

    “……”谢轻非轻咳一声,“给大家说一下我们昨晚的发现吧。”

    白板上,谢轻非将被拼凑出来的人脸肖像彩印件挂出来。

    “这是徐思为房间挂画背后藏的图片,上面的人物五官都是从不同女孩子照片里剪下来的,因为局部特征难以识别,经过和人脸数据库的比对,目前只能确定眼睛和鼻子的主人。”

    吕少辉把两张照片贴到旁边,道:“郝欣晴,23岁女性,网名‘绿色心情’,两年前通过一个小众论坛结识了名叫‘七个’的网友,两人约了线下见面,这个‘七个’就是徐思为。”

    席鸣问道:“见面干啥?”

    吕少辉清清嗓子:“当然是干一些成年人该干的事情。这个论坛本来就是相同爱好的人聚集的地方,用他们圈子里的话来说,郝欣晴是‘受虐方’,而徐思为是‘施虐方’,线下见面的行为叫作‘实践’,彼此的目的都是追求心理愉悦,只要双方都同意,尺度什么的都看私下怎么协定了。”

    “另一个女孩子叫许瑶,也是通过同一途径和徐思为结识,两人也约了线下实践。目前可以推断他们的约会地点就是徐思为家的那个密室,这种事虽然是个人爱好没法干涉,但现在的问题就是我们在徐思为家还发现了大量含有GHB的饮品和伪装成正常糖果的药物。实践的大前提是双方同意,在此基础上俩人咋玩儿都无所谓,可性行为并不是必要的流程之一,也许有些受虐方同意施虐者用道具接触他们的身体,但并不同意性行为的发生,而施虐者有违背他们意愿的打算,那这些药物就能派上用场了。

    “找到这个论坛之后我们又查到其他几个和‘七个’有过联络的账号,对比过她们的身份信息后并没有和拼贴画里相吻合的。我又查了下近几年上报过来的强丨奸案,检查报告里涉及GHB的并不多,毕竟这玩意儿喝了一觉睡过去,醒来什么都不记得,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中途遭受了侵犯,但还是有一个报案人坚称自己遭到了迷丨奸,时间是去年,事发地点在茂山酒吧。同一时间徐思为给自己隆了个鼻子,那什么欧式小翘鼻,参照的就是这位受害者的鼻型,不过人家是纯天然,他做的就难看多了。”

    “这是警方接到报案以后配合报案人描述画的嫌疑人画像。”

    谢轻非指出另一张照片,可以看到画面非常潦草,人脸也难以辨识,但色彩冲击却很大,高饱和度的线条在画布上激烈碰撞,交织出一张恢恑憰怪的恐怖面孔。

    “当时警方推断嫌疑人是20岁左右的年轻男子,不高,体型偏瘦,这个外貌特征在酒吧里一抓一大把,实在难以确认。而且因为药物作用,报案人出事阶段意识不清晰,也无法看清眼前的画面,只能凭那一点点的记忆做出描述。要没见着参考对象还真没法从这画里理出头绪,但对象假如是徐思为,他确实就长这么乱七八糟,挺合理不是?”

    谢轻非继续道:“徐思为有字母方面的爱好,却不遵守圈内的规矩,要么他混进圈子的主要目的就是侵犯女孩,是个假S,要么他就单纯是个变态,没准儿还阳痿,以这种施虐侮辱他人的行为满足自己的病态心理。”

    众人沉思过后,有人提出疑问:“但是他又在众多的受害女性中挑选出了七位,将自己按照她们的面部特征进行整容,目的又是什么?”

    “这哥们儿想当弗兰肯斯坦,那也不至于在自己身上开刀吧。”

    席鸣没留意旁边屏幕上的照片被切回了拼贴画,一扭头正面对上,被惊起一身鸡皮疙瘩。他忍着不适去看这张古怪之极的人像,看着看着发觉出点不对劲来:“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人’,很像……很像徐斯若?”

    谢轻非闻声看过去,凝重地皱起眉。

    徐思为挑选的都是女性的五官,说像徐斯若有点勉强,但是仔细分辨确实能找到徐斯若的影子。然而徐斯若并没有酒窝,轮廓也明显更加坚毅利落。但假如他是个女孩子,那么就会比较像……

    谢轻非扭头:“有朱宜春的照片吗?”

    一旁的刑警同事调了下内网档案,把电脑推到桌子中央。照片里的女人面容丰润,双眼皮小翘鼻,面向镜头露出个温婉的笑容,唇边牵带起两个若隐若现的小酒窝。

    席鸣又抖掉一身鸡皮疙瘩:“这什么意思,弗兰肯斯坦爆改俄狄浦斯王?”

    谢轻非沉吟片刻,道:“我和少辉猜测徐思为不是朱宜春的儿子,他的亲生母亲是徐茂坤当年身边的一个秘书,也是谭伟的前女友。目前想要证明这点的话,只能等找到谭伟后向他确认了。但就徐思为的所作所为来看,他对此不是完全不知情的,或许这也是他愿意和谭伟配合的原因。”

    席鸣“喔”了一声:“那他整容其实是为了让自己长得更像朱宜春,好打消别人怀疑他是私生子的念头?”

    吕少辉欣慰地勾住席鸣的脖子,含情脉脉地说:“鸣,你说得很有道理!”

    席鸣反搂住他,也语气浮夸地捧道:“辉,你也辛苦了!”

    这时外头传来脚步声,赵重云姗姗来迟:“师父,我把徐斯若带回来了。”

    谢轻非到外面见人,发现卫骋也在徐斯若旁边站着,怀里抱着登登,两人正说话。

    徐斯若吊了一下午水,在医院休息过一晚,人已经活蹦乱跳了。

    只是他眼下心事重重,看着倒比这些熬夜的刑警还憔悴。一见到谢轻非来,他双眼中迸射出浓烈的光彩,但转念一想自己的处境,那份雀跃又被克制住,乖乖坐了回去。

    谢轻非犹豫两秒,虽没说什么,但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下。

    徐斯若仿佛明白了她的意思,情绪激动地望向她。

    然后他粲然一笑,说:“Xie,我知道你会为我证明清白的。”

    谢轻非看到他这样笑,难得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八年前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那时的徐斯若还是个小学生,自己把那只三花猫救下来的时候,他也是用这种信任又崇拜的眼神看着她笑。

    光阴荏苒,岁月不待人。

    刚想回答两句,一声带着疑惑的“喵呜”打断了她的思绪。

    谢轻非抬头,看到卫骋挠着登登的下巴。他并没有看她,只是对着登登抬高的小脑袋轻声说话:“喵什么?哦,你也觉得他挺帅的啊。”

    登登:“喵喵喵?”

    卫骋像是一夜之间就精通猫语了,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嗯,是挺帅的。”

    谢轻非:“……”

    两名警察过来把徐斯若带走,谢轻非没管剩下那一人一猫,扭头往办公室走,听到卫骋也跟了上来。

    办公室里,几个人本来在收拾桌上的道具,赵重云不知道怎么回事让众人稍后。

    等到谢轻非来,他清清嗓子,把一桌子东西按顺序排放,问道:“你们知道这些具体是干什么用的吗?”

    吕少辉咳了一声,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有预感会让大家都尴尬。

    然而暗示是没用的,赵重云拿起一个皮拍子,对谢轻非介绍道:“师父,这个是用来%&*的。”

    谢轻非噎了一下:“所以?”

    赵重云又拿起了一把戒尺:“这个功能和刚那个差不多,但是具体使用下来两者的差别在于……”

    卫骋靠着席鸣的桌子坐下,好整以暇地看戏。

    “这是猫爪的,这是爱心的,那个会晃的又是另一种用法了,到时候还得配合其他东西,通电之后……”赵重云滔滔不绝地,在众人的沉默中将每一样工具的使用方式都细心讲解了一遍,唯恐大家听不懂,还开机给他们听了下动静。

    产品介绍环节有一万年那么漫长。

    说完,他看向谢轻非:“师父,这都是我上次跟案子的时候学到的,我都记住了,厉不厉害?”

    他的上一桩案子,是平时不大经常遇到的性窒息死亡案。谢轻非一听才知道这小子是来求表扬,无语得有些发笑了。

    “厉害,但你大可不必说得这么清楚。”

    她心里无奈地想:可能在场这么多人里,只有你一个是刚知道这些东西是拿来干吗的,都是老刑警,别说道具了,实战都见过不少,去物证室翻翻还有高清片源。尴尬多少会有,但彼此间心照不宣,本来就可以很轻易地把这么点不可言说带过去,谁会需要有人特地解说啊!

    赵重云傻傻地摸摸头,只听到了她说自己厉害,还很得意道:“如果你们后续调查遇到不了解的,也可以问我。”

    吕少辉看不过眼,把人拉走:“小赵啊,哥带你去扫黄大队参观参观你有兴趣不?”

    赵重云愣愣地:“那师父,我先跟大嘴哥走了。”

    谢轻非无力地摆摆手。

    席鸣继续把所有东西装箱,其间不小心碰到了开关,整个箱子突然嗡嗡震动了起来,吓得他立马把箱子扔到身边同事的怀里,两人互相扔来扔去,迈着诡异的步伐扭出了门。

    登登一下子想起来这位咋咋呼呼的仁兄乃是它的义父,从卫骋怀里跳下来跟着席鸣跑了。

    门被关上,屋里就剩下两个人。

    谢轻非动作尽可能自然地回到椅子上坐下,结果脚下踩到个东西,嗡的一声启动音在寂静的室内炸开。

    她低头看向地面上蠕动着的漏网之鱼,一口气险些悬在喉咙口。明明那一堆工具在造型设计上都极尽委婉,怎么面前这个偏偏长得如此直白?

    谢轻非的大脑有三秒钟的空白,然后赵重云的热情介绍如魔音灌耳回响在她耳边:长按底部按钮调节模式,按两下调整温度,按三下……

    他背了这么多没用的知识居然没说该怎么关机!

    谢轻非简直想尖叫了,她也不可能上手去探索吧!

    好尴尬!

    为什么这个破案子调查的每一个流程都让人如此尴尬,为什么每一个令人尴尬的瞬间卫骋都在旁边!

    谢轻非麻木地看着脚边震动的柱状物,突然觉得上班好累。

    幸而卫骋很快走过来,拿纸巾裹着把这玩意儿捡起来关了,动作行云流水般将其扔进了席鸣的抽屉,让他的弟弟继承了这份尴尬。

    谢轻非松了一口气,屁股总算挨着椅子坐实了。

    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地整理了会儿文件,谢轻非悄悄抬头,发现卫骋正若有所思地照着镜子。

    照个镜子照得愁容满面,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气。

    自从不再主动搭理他之后,谢轻非发现两人交流的主动权反而被他完全掌控了,她能克制自己不理会他,但没法控制他时不时的调侃,可假如连他也不开口,两个人就会陷入僵局,她便开始按捺不住地想要揣测他的心理。

    这种情况此前没做过预想,谢轻非感觉自己莫名其妙被他主宰情绪了。

    卫骋还在那边:“唉。”

    她被他叹得也憋出一肚子气,直觉这是冲她来的,无奈地问道:“你又怎么了?有什么话直说。”

    卫骋盯着镜子,神神叨叨地问:“谢轻非,你会嫌弃我年纪大吗?”

    “啊?”谢轻非一脸诧异,“现在就产生年龄焦虑也太早了点吧。”

    说完,她好像有点明白过来他的指向了。

    “……徐斯若就是一小孩儿。”

    卫骋歪着头:“他还挺帅的。”

    要早知道随口说的三个字会被他叨叨到现在,谢轻非一定毫不犹豫地穿越回去堵住自己的嘴。放平时卫骋吃醋该怎么哄?当然是说哎呀那都是客气话,你在我心里才是最帅的。可现在不能给他任何期望了,谢轻非沉默着思考片刻,准备留他一个人揽镜自照,绝不开口哄他半个字。

    走出一半,她又折回,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你是不是都不用上班啊?昨天轮休也就算了,今天也不用去医院?”

    卫骋放下镜子:“嗯,今天也休息。”

    谢轻非稍一回忆,揭穿他:“你今天是白班。”

    “今天真的休息,我调整了职业规划,最近在做准备。”

    谢轻非盯了他几秒,鉴于此人前科太多,她完全有理由怀疑他推掉工作的动机,几乎是恨铁不成钢地道:“卫骋,你三十岁了,还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要做什么吗?能不能对你的前程负点责任?”

    卫骋挨这一顿,初心不改:“你果然嫌我年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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