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满月硕大得像是头张开巨嘴的鲸，血红的透着股腥气。
已是初冬，漫山遍野落满了雪，月光笼在城市上空，蒸腾出浓重的雾来，伸手不见五指。
整座城市都是灰败的景象，静得宛如死城。连绵的平房被雪压得看不大清，街道狭窄局促，隐约传来车轮碾过泥泞地面发出的粘腻声响——一辆黄包车从大雾里冲了出来。
拉车的男人头发花白，漏风的棉麻短袖外头套着个打了无数补丁的大棉袄，东西南北的分从他的上头吹到下头，抖得他瑟缩着脖子，呵哧呵哧地拖着后头的贵人往前头跑。
“还有多久？”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听起来约莫二十来岁，很是年轻，语气平静。
“快了，快了，您坐稳。”男人慌得抬起肩膀蹭了蹭脖子里的汗，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路。
“小姐，不是我说，今儿是血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您这时候去京郊，还没得人陪您一起，真的凶险……”
女人不搭话，男人无奈撇嘴，咬紧牙接着往前跑，车和人的影子旖旎一路，在泥泞的雪地上留下三道深深的印记。
雪中极速汇聚起一阵微小的漩涡，触手伸出，密密麻麻地仿佛无数鬼魅低语：“好香……吃了她，吃了她！”
须臾后，印记连带着触手皆消失不见。
黄包车摇摇晃晃，顶重重垂下，不时露出女人天鹅绒绣花旗袍的一角。
秀丽的紫罗兰色，包裹着女人娇美玲珑的身材。草鞋样的皮鞋，肉露露的丝林，红唇在帷帐里若隐若现，馥郁得如同渡霜的玫瑰。
男人哈出来的热气在空中快速消散，过了不知道多久，泥泞的道路尽头隐约冒出了一栋残败的建筑。巨大繁复的铁门上锈迹斑斑，随着黄包车越来越近，浓雾之下，建筑的全貌逐渐显露。
安达医院。
月光惨白地笼罩着塌了一半的断垣残壁，枯藤老树，昏鸦嘎嘎地扯着嗓子，扑腾飞起，搅落了一地的枯叶。
“到了，您小心。”男人小心翼翼地放下车扶手，站到一旁，躬着身子不敢直视。女人的皮鞋踩在雪地上嘎吱作响，素手从鎏金丝绸的手包里捻出一小摞纸币，丢给男人后袅袅离开。
转瞬间湮灭在云雾中。
“谢谢，谢谢！遇到好心人了！这把子赚麻了！”血月更浓，男人花杂的发在风中凌乱，他激动地环顾四周，连忙将钱塞进棉袄的内胆里。
身后的红土墙壁上缓缓氤氲出红色的液体，人形迅速在墙壁上凝聚出来，无数触手猛地冲出墙壁，蚕茧一般将男人层层裹住，如同红色的木乃伊，极速收缩回墙面。
“好臭，好臭！难吃！”
“吐出去，吐出去！”
鬼魅的触手瞬间炸开，男人被吃得血肉模糊，像是一块蠕动的肉瘤，在皎白的雪地上颤动了几下，瞪着那被掏空的眼眶，无声地咽了气。
*******
身着红色嫁衣的少女身材娇小纤瘦，衣衫翩跹，飞速地在这座破败了多年的医院走廊里奔跑着。
破损的窗户上盘踞着繁复的花纹，像是一笔而成的某种符咒，少女来不及细看，视线就被窗外那轮硕大的能将整个天空都吞噬的血月所吸引。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光线微弱，没有方向，四面八方都是阴测测的笑声。
“李南一，你在哪。”
“我看见你了……”
“我看见你了！”
吊死鬼倒掉着，脑袋在台阶上“砰砰”作响，像是一面人皮鼓，敲响了死亡的鼓点。
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里，浓郁的尸臭搅弄出黏腻的声音，快速地呼啸涌来，李南一不敢回头，忙不迭转身冲下了医院的负一层。
“我去，这梦怎么这么真实！”李南一吓得来不及思考，潜意识开始飞奔。
“哈咯哈咯，欢迎来到《白月光黑化后》副本世界，我是你的亲亲助理系统小七，很高兴为您服务～”
脑海里突然炸出小男孩的声音，奶声奶气不说，隐约还能听到它咀嚼薯片的声音。
“白月光……这不是我正在改编的小说吗？！”
“对呀对呀！”系统娇憨地说道，“因为你对这本小说的批判深得我心，我们就决定邀请你来拯救这个崩塌的副本啦！”
“你们是谁？经过我同意了吗？”
“时空管理所。如你所见，书中世界也是千万小世界之一，换个词理解的话，就是平行时空。”
“所以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作为编剧更改剧情的时候，我们发现这方世界也随之改变了，时空管理所本来已经放弃了这个时空的拯救计划，但是你出现了。”
“你是唯一的契机，所以，很抱歉。”
“别担心，你的任务非常简单，只要改变这本世界的结局，你就可以回家了。作为回报，我们宇宙管理所会满足你一个愿望。”
“如果任务失败呢？”
“那只能跟着这里一起毁灭了。”
李南一因为高速的逃命跑得大脑缺氧，没力气冲着系统和背后的操纵者飙脏话，稳定情绪立刻询问，“改变什么结局，原著里不是男女主HE了吗？”
“并不是。”
“其实你看到的这本小说里发生的一切，都是被篡改后的版本。换句话说，剧情中的男女主都被一双无形的手操控着，相爱、相知、相恨，最终看似圆满但实际毁灭的结局，都是崩坏的。”
“你的意思是，男女主压根不应该相爱？那只要不让他们见面就好了啊。”
“没那么简单，这个世界作为你的世界的平行时空，历史轨迹和现实的历史大差不差，只是朝代名字和帝王名人不大一样，但是因为某些原因，历史出现了严重偏移，出现了无数鬼怪妖魔。”
“人，成为了低等生物，沦为所有高阶生物的食物，只有拥有法术或者灵骨的人才有可能成为高阶生物，脱离被吃掉的命运。”
“这里的历史被毁灭了，你要做的，是纠正历史。”
李南一极速躲避着身后追赶而来的尸潮，大脑飞速盘算着对策。
“可以这么理解。”小七情绪低落，“我们其实尝试过很多次，但是每一次都会衍生出新的副本世界，每一次都避免不了崩塌的结局，反倒因此衍生了无尽的悲剧。”
“男女主是解锁谜团的钥匙，但也只是导火索，所以我只能给你提供一些帮助，方向上，南一，只能靠你自己了。”
小七“难过”地撕开包装纸，吧唧吧唧地接着开始吃：“这次是最后一次改变这个世界的机会了，如果失败，这个世界将被彻底抹杀，连带着你我一起。”
李南一太阳穴突突直跳，忍住骂人的脏话：“兄弟，别吃了。我血条都要没了你还不告诉我往哪里跑吗！”
“看吧，我就说你没好好看书……”
李南一仿佛听到了自己头上长白发簇簇往外冒的声音：“废话这么多，你倒是支招啊！”
“不是我说，李南一，这女配可是活了千年的鬼王，一巴掌能把半座城震塌咯，这点小鬼，洒洒水啦。”
“我给你的buff加成，是不是很棒～这具身体也很漂亮哦，你会喜欢的。”小七笑得非常开心。
“你以为我刚才没尝试过吗？”李南一无语凝噎，但还是听话的用力撕扯开碍事的裙摆，随手捡起门旁边的铁棍，兜头朝着身后紧跟不舍的吊死鬼当头一棒。
“砰”的一声巨响。
钢棍瞬间裂开，愣生生被劈成了两半。
李南一讪笑着冲着面前的吊死鬼点了点头：“给您疏通疏通筋骨，别生气啊！”
话音未落，李南一“铛”一声撂下手中剩了一半的钢棍，一溜烟直直地往楼梯口跑去，小七在李南一脑子里滋哇乱叫：“南一，南一，右手边又来了，往左跑！”
“你不是系统吗，都经历那么多次尝试了，你没点法子吗？”
“我是助理系统，刚上任第一天，什么都不会啊。”小七明显心虚了。
“南一！你倒是想想办法啊！你要是没了我也完蛋了！”
“别吵吵，原著里好像说这些玩意儿不敢下楼，估计下面有什么东西是可以灭掉它们的，往下跑！”
李南一跑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因为地下过于漆黑，竟不小心径直撞上了楼梯拐角的墙上。
“南一！你没事吧？”
“咚！咚！咚！”
闷响声从身后传来，李南一挣扎着从地上费劲爬起身，“人倒霉鬼吹灯。”
月色余晖透过破败的琉璃投射进来，厉鬼的头被劈成了一半，整个白大褂都被鲜血浸透，唯一的一只眼睛没有眼白，死死盯着角落里的李南一，嘴巴诡异地扯到了耳朵边。
“找到你了哦。”
阴恻恻的鬼声满是怨毒，李南一感觉自己浑身鸡皮疙瘩都炸起来了，顾不得疼痛，跌跌撞撞地就往地下室的铁门跑去。
身后的尸潮层层叠叠得垒在一块，像是巨大的无意识的腐烂肉坨，轰然被一层光芒所劈开，发出剧烈刺耳的哀嚎声。
其中一个恶鬼的眼珠子掉了，还没来得及捡，就被后面猛扑上来的鬼踩得稀巴烂，嘶吼尖叫着：“眼睛！我的眼睛！”
李南一惊恐地望着不断靠近的尸山，大脑一片空白，用尽全身力气拍打着面前沉重的铁门，尝试撞开。
“南一，快！来不及了！”小七着急地在李南一脑子里上蹿下跳，疯狂翻懂自己的白包袋试图助李南一一臂之力。
千钧一发间，李南一被一双干瘪枯枝一般的小手用力扯进了楼梯间的暗门中。
红色裙摆在地面上摩擦着，瞬间消散在了众鬼的面前。
“人呢！巴嘎，这都能跟丢！”鬼潮中央的矮胖鬼魂气急败坏，一巴掌扇飞了旁边日本女鬼的头，咚咚咚的从楼梯上砸下来，砰的一声撞在了铁门上，登时便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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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梯角落极为狭小的停尸间内，空间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冰冷的小手捂住了李南一的嘴。
“没事了，你别怕，我们安全了。”
少年声音温柔干净，低声安抚。李南一闻声回头，一时间竟被少年的容光所摄，微张着嘴上下打量了一下蜷缩在她身旁的少年。
少年穿着民国时期的报童衣服，衣衫褴褛，狼狈得像是一只即将在大雪天冻死的血统纯正的流浪猫。
年岁不大，瘦骨嶙峋的，估摸着也就十五六岁，皎白的脸上秀目温柔，眼角还有颗泪痣，漂亮得雌雄难辨。
“小七，这本书里的路人甲长得都这么好看吗？”
“南一，你表情太花痴了，矜持一点。”
“无论鬼怪还是人类，本身都会因为这个时代的存在而变得瑰丽合理，你自己也很好看啊。”系统在李南一的脑袋里蜷缩着，晃了晃好不容易找到的能够打破一切的法器，捡起满地散乱的精贵物品，暗忖抽个时间慢慢送给李南一。
“不过说真的，这孩子生前怕是受了不少折磨。”
系统暗暗吸气，李南一望向少年抓着自己手腕的手，上面遍布青色的针孔，额头上也满是伤痕。
“所以哪怕是在鬼怪世界，日本鬼子也还是侵华了是吗？”
“是的。”
“这帮王八蛋。”
生活在红旗下的李南一哪见过真实的战争虐待场面，只好低敛着眼，上上下下在自己身上摸了半天，最终在衣襟里捞出来了个干净的手帕递给少年。
“要不，擦擦？”
闻言，少年眉眼的笑意明显多了，接过李南一递给他的手帕不吭声。
李南一怔忪地看着少年的脸：“你叫什么名字？”
“李瑁，我叫李瑁。”少年抬起浓密的睫毛，一字一句地盯着李南一的眼睛说道，跟小锤子一样砸向李南一心里。
好像在很久远的过去，有一个声音也这么跟李南一一字一句地说着自己的名字。
“原著里有这号人物吗？”李南一脑子里传来翻书的声音，小七絮絮叨叨地快速扫描完原著，“没有的，估计就是死在这所731部队医院的路人甲吧。”
李南一放下心中的警惕：“你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你不是日本人。”
“而我是中国人。”
少年眼睛微微眯起，压低声音，笑意乖巧，宛如告白：“就像你当初为什么毁了这个医院，还把所有的日本人全杀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不是吗？”
“嗯。”
李瑁闻言怔忪地笑了，漆黑的瞳孔恢复了清明，目光悠远地透过李南一，仿佛在思念什么人。
他的嘴角青紫，笑容乖巧地抬手将李南一额前凌乱的发丝勾到耳后，“这就是我救你的理由。”
这是李南一穿书后遇到的第一份善意，像是一场噩梦中遇到的避难所，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穿书之前，李南一刚大学毕业。208万的明星遍地都是，一个月一万的小编导熬夜到天明，和刚毕业的所有年轻人一样，李南一怀揣着对文字的热爱，一遍遍地熬台本和电视剧剧本。
这几年行情不好，大部分行业都受到了重创，哪怕是每天笔耕不辍，李南一在帝都也只能算是温饱，更别提还有一些甲方爸爸克扣尾款。
拿到《白月光黑化后》这本小说的时候，李南一觉的自己走了狗屎运。顶流的配置，S+的上星剧，有钱不赚是傻子！
秉持着编剧的职业操守，李南一连夜看完了这本裹脚布一般又臭又长的小说后，最终没忍住自己的暴脾气，和制片人还有导演打了三个小时的电话。
通宵的后遗症就是直接睡死过去，醒来才发现自己竟然变成了原著的恶毒女配，被镇压了百年的鬼王——李南一。
对此李南一深刻检讨，怪就怪自己嘴欠，你好好改剧本不就完事了么。
原著中，男主陈循作为私生子寄人篱下，备受欺凌，女主丁婉儿作为青梅竹马，自小给予他温暖，两人感情甚笃。
丁婉儿自幼暗恋陈循的哥哥陈箴，最终导致陈循彻底黑化，嫉恨不已。
因为存在鬼神一说，这里的社会等级极为森严，整个国家由四大家族把持着，家主定居在宗族宅院中，无人知其年岁，每位家主都有无上法力。
社会穷困，道法横行，妖魔鬼怪更是猖獗，百姓苦不堪言。而陈家之所以成为四大家之首，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祖传道法的绵延不绝。
丁婉儿因天生灵骨，肉体凡胎无法承受其灵根，此生活不过二十五岁，陈循心急如焚，最终找寻到失传已久的羊皮密宗，确定了镇压李南一的阵法灵器—盘龙镜是守护丁婉儿命灯的最好法器。
于是众人最终决定在月食之日，剖开封印，夺取盘龙镜。
如果李南一猜的不错的话，距离原著男主陈循打破封印应该没几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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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西斜，外头怨鬼们的声响逐渐平息，整个鬼医院都明显亮堂了一些。李瑁跟在李南一身后爬了出来，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李南一环顾四周，确定安全后询问李瑁。
“我能求您帮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
“自从您灭了这些鬼子后就陷入了沉睡，所以到今天为止，医院三楼的手术室和焚化炉都没有被打开过，我也从来没见过家人的灵魂，我……”
“你是担心他们也跟这群日本人的魂魄一样，还被禁锢在这，没法投胎转世？”
“是的。”少年的眼睛湿漉漉的，看的人心揪。
“小七，我记得这件事是陈循破了封印后，女主丁婉儿做的？”
“是的，所以她才功德加身，法力大成，走入了必死的结局。”
“那是不是只要我改变世界走向，中间我做什么，你们都不会插手是吗？”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
“那就好。”话音刚落，李南一右手紧握一旁门框上的铁片，用力一划，鲜血瞬间涌出。
“你干嘛！”李瑁和小七傻了眼，急忙询问。
“没事儿，这血啊，可是个好东西。”李南一冲着李瑁促狭一笑，环顾四周，从角落里扯出了用来搬运尸体的拖车，随后蹲在角落里扒拉这满是灰尘的死者的遗物。
“别傻愣着啦，一起帮忙找找，打火机肯定是没有的，看看能不能找着什么火柴一类的。”李南一冲着李瑁招招手，两人翻箱倒柜了许久，果然在柜子一角找到了绘有旗袍女郎的火柴盒。
将衣物窗帘统统丢到推车上，用力挤出的血滴在拖车的手柄和车轮上，李南一抽出火柴盒中仅有的四根火柴，心中暗念“阿弥陀佛”，用力划了下去。
失败。
失败。
失败。
捏着仅有的救命稻草，李南一慌的手都有点颤抖，最终丢给李瑁让他尝试。
“你试试，我太非了，咱们能不能安全到三楼，全靠你了。”
“非？什么非？”
“臭小子，让你划你就划！”
鬼嚎哭的声响骤然贴近，说时迟那时快，李瑁连忙用力划开火柴，微弱的火光噗地一下炸开。
火苗沿着干燥的衣物轰然红了一片，滚滚浓烟吸引了所有的怨鬼。李南一和李瑁对视一眼，弓着腰一起推着带血拖车冲进了走廊。
“看我手势！”李南一鬼鬼祟祟观察了一圈，咽了口唾沫，强压住内心的惶恐。
“真刺激啊小七。”
“谁说不是呢，跟看电影似的。”
“那就来点更刺激的！”
“李瑁，准备好了吗？”
“嗯！”
“三！二！一！跑！”
推着烈火熊熊的拖车，两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了楼梯，无数恶鬼从破败的墙壁中，天花板上，浸透鲜血的帷帐窗帘中涌了出来。
浓重的怨气遮天蔽日，月光都无法穿破，除了燃烧的衣物，只有让人压抑崩溃的黑暗。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鬼魂的怨念海啸一般袭来，李南一反身挥手，打头的恶鬼撞上鲜血，瞬间嘶吼着魂飞魄散。
“李瑁，给我撞他们！”拖车狠狠撞向了面容狰狞可怖的恶鬼，浓烟搅和着湮灭的恶鬼，地动山摇。
烈火烹油一般，刺耳的尖叫声在空气中炸开，李南一得意地看着恶鬼被烈火烧成灰烬，忍不住笑出声。
“走！”
群鬼见状开始忌惮，一脸怨毒地紧跟着两人，也有不死心地恶鬼还想上前，被李瑁扯着头狠狠塞进火堆里当了燃料。
顿时灰飞烟灭。
“小七，这孩子下手稳准狠啊！”
“被关在这这么多年，不狠点能被欺负死。”小七默默地给李南一点了个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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砸烂手术室门的那一刻，李南一被眼前的一幕惊地愣在了原地。
手术室和焚烧炉里密密麻麻地像是沙丁鱼罐头一般，挤着上千个淡蓝色的孤魂，悬挂在了天花板上。
月光剖开黑暗的刹那，所有的魂魄都开始苏醒，齐齐望着李南一和身旁的李瑁，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个个拥上前。
他们有的人胸膛被彻底剖开，里面的器官被掏得一干二净；有的皮被剥了下来，血肉淋漓；有的身上腐肉斑点溃烂，明显是中了毒……
“谢谢。”
“谢谢……”
李南一站在门口，身后的拖车仍在燃烧，面对这群被折磨致死的同胞，她颤抖着唇，心中前所未有的充满了愤怒。
那么一瞬间，她彻底意识到，哪怕是本书，这些苦命人也都是真实存在的，真实经历了无穷的折磨，在这阿鼻地狱里不得超生。
衣物烧得很快只剩灰烬，屋外的恶鬼们早已潜伏好，没了顾忌，气势汹汹地想要冲上前撕碎李南一。
手术室里惨死的人们自发的堵成了鬼墙，幽蓝色的灵魂像是滴入了黑色墨水，迅速扩散开来，怨愤地要和日本鬼同归于尽。
“南一，快拦住他们，他们要变成恶鬼了！到时候地府带回去会直接把他们焚烧成养料喂给忘川河的！”小七着急道。
李南一捡起手术刀，割破手掌，用力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鬼魂：“让开！让开！”
“来啊！”
“谁他妈怕你们！”
“老子跟你们这帮鬼子拼了！”
李南一冲到队伍最前方，用力伸出鲜血淋漓的双手妄图替身后的同胞抵挡。
千钧一发间，三楼的窗户在一瞬间全部炸裂，月光搅着飞沙走石猛地撞进医院。
个子直达天花板的阴兵在浓重的黑雾中破空而出，长手长脚，黑发打结，乌压压地笼罩在脸上，沉重地威压让人喘不过气。
锁链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枝头的乌鸦嘶哑着声音逐渐变大，鸦羽飘飞间，一个戴着白玉面具，周身金丝缠绕的黑衣男子挡在了李南一身前。
男人的肩膀很是宽阔，李南一完全看不清对面发生了什么，只见悠悠光晕骤然压下，清雅干净的香气冲刷掉了周遭的尸臭，从男人脚下蔓延开黑色的火焰，靠得近的恶鬼瞬间飞灰湮灭，哭喊的机会都没给。
后头的恶鬼见状立刻遁走，消散不见。
身后的冤魂们寂静无声，男人背着手转过身，审视的眼神之下，李南一一把将李瑁拉到了身后。
“您……您好。”
“耽误您一两分钟。”
“这都是些被虐杀的平民百姓，看大人的打扮，应该也是镇守一方的神灵，求您放他们一码……”李南一越说越心虚，昂着头像是护崽的母鸡。
金色的莲花花瓣从男子的手中浮起，逐渐变得硕大，将所有冤魂笼罩在其中。
一股熨贴贯穿全身，李南一紧绷的肩膀彻底松懈下来，看来这是放过他们了。
“随我走，我与你们转生。”
阴兵的锁链像是有了生命，藤蔓一般将所有的怨鬼缠绕住，一连串的消散在皎白的月色之中。
“那我呢？我俩……”李南一尴尬地站在男子身后，男子转过身，面具下的茶色眼睛漂亮得惊人，薄唇微启。
“还未到你的时机，静待即可。”
男子从袖中掏出一块碧绿玉玦，上头雕镂的花纹精美绝伦：“这块玉珏是地府的法器，有了它，阴阳两界的势力都伤害不了你。你后头这个孩子牵绊过重，我带不走。”
“谢谢。”
男人深深看了眼李南一，鸦羽瞬间消散。
月明星稀，李南一和李瑁并肩而立，望着那上千冤魂朝着两人挥手告别，逐渐消失在血月与浓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