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子行(九)

    墓室内鬼火幽幽,冷气森森。

    岑月没想到这坟地下面还挖了这么大一个墓,甬道中一股不知从哪吹来的夜风,呼呼刮过,发出呜咽宛如鬼嚎的声音。

    “走快点,将军还等着呢。”

    说这话的是一个身穿银白盔甲的年轻男子,他脸上有一道从鼻骨延伸到下颌的疤痕,训起人来威严可怖。

    岑月闻言往下瞟了瞟他空荡荡的左腿,心说你确定能跟上?

    虽然这样想,她还是加快了脚下步伐,群鬼领着岑月来到一座偌大的墓室前,墓门推开,映入眼帘的的是一个气势威凛的男人。

    男人五官硬朗,线条流畅,一身厚重的黑色盔甲,为其平添了几分凛冽的肃杀之气,他高居的石椅之上,俨然一副上位者的姿态。

    瘸腿男人上前,恭敬道:“将军,这就是那闯入墓地的女子,我们把她给捉来了。”

    “这都多久没见过活人了。” 男人扫了眼岑月,雄厚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起来,“又是一个觊觎本将军葬品的人?”

    瘸腿男人应声附和:“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连将军的东西都想偷!去年挖坟拿走了将军那么多葬品,今年还敢来,真当我们将军好惹的?”

    岑月急忙否认:“我没有想偷你们东西,这都是误会。”

    “不是觊觎将军的葬品?”瘸腿男人道,“那你跑到这来干嘛?”

    他粗眉拧在一块,喝道:“莫非是觊觎我们将军?”

    岑月瞟了眼高座上粗犷威猛的男子:“这是我第一次见将军,何来觊觎一说?”

    “你什么意思?” 瘸腿男人不乐意了,冷哼一声,“你知道方圆十里有多少女鬼想爬我们将军的棺材吗?竟然敢质疑将军的魅力。”

    岑月反驳:“我没质疑啊,这是你自己说的。”

    瘸腿男人上前一步,对高椅上的男子道:“将军,此女子实在可疑,不如我们严刑拷打一番,不信她不说实话!”

    严刑拷打?

    岑月面上闪过一丝慌乱:“将军,我真是只是不小心路过这里。”

    将军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声音浑圆:“本将军瞧你姿色尚可,不知道有没有兴趣留下来,做我的小妾?”

    岑月眼底不着痕迹的闪过一丝嫌弃,心道:小妾?我可去你的吧。

    将军见她犹豫,不满道:“怎么?你不乐意?”

    瘸腿男人跟着附和:“这可是天大的赏赐,你有什么还犹豫的?”

    岑月急忙装作一副为难的样子:“人鬼殊途,恐怕不能.......”

    “那有何难?”将军毫不在意道,“你变成鬼不就行了?”

    岑月瞳孔一震,强颜欢笑:“我还没活够呢。”

    将军啧了一声,善解人意道:“这样吧,本将军给你一天的考虑时间,你可想清楚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要不识抬举。

    “将她带下去。”

    岑月松了口气,好歹还有一天的时间想法子:“多谢将军。”

    将军:“我叫单关城,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岑月:“好的,单将军。”

    单关城:“........”

    瘸腿男人将岑月带走,路上不停夸赞着单关城过往的辉煌战绩。

    “我们将军活着的时候立下数不清的汗马功劳,是被皇上亲自册封的威猛大将军,你被将军看上那可是你的福气。”

    岑月扯了扯嘴角,既然是这么厉害,怎么被埋在徐家岭这种小地方的山沟里了呢?

    这离临都貌似也不是很远了吧。

    她这么想着,竟然还说了出来。

    瘸腿男人面色一变,骂道:“将军为国尽忠,抵御外敌,几万大军厮杀到只剩区区几百人,誓死守住了边疆领土。”

    “只可惜军队还未抵达临都,便被毒酒毒死。”

    “我说庆功怎么不等到回宫,非要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办,原来根本没想要我们能活着回去,老皇帝赏了全军一壶毒酒。”

    “将军毫无防备,第一个饮下毒酒,当场吐血离去,我们这些手下当然也难逃一劫,被扔到了这荒山野岭里几十年。”

    他越说越气愤:“老皇帝装模做样的赏了很多金银珠宝,呵,人都死了,要银子有什么用?本来就够惨了,你们这些刁民竟然还来挖坟偷钱,真是不知死活。”

    岑月内心唏嘘,外人皆以为单关城及部下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没想到却是被活活毒死的。

    男人布满疤痕的脸上满是遗憾: “等老子出去了,第一个就要去找老皇帝报仇,只可惜他死了,哈哈还真是便宜他了。”

    岑月:“那你的腿是?”

    男人摸了摸空荡荡的裤管,咧嘴一笑:“将军毒发死后,我试着逃跑,腿就是那时候被他们砍掉的。”

    甬道中忽然传来几声沉闷的哭声,那哭声似乎离得很远,让人听的有些不真切。

    男人问:“听到了吗?”

    岑月不解的看着他。

    “生魂的哭声。”男人恐吓道,“你若是敢逃跑,也会像他们一样,被关起来做食补。”

    “不过他们都是死了很多年的孤魂野鬼了,魂魄应该比不上你的新鲜。”

    岑月后背冒汗,她被带到了一处墓室,里面只有简单的石床,桌椅,极其简陋。

    “你就在这待着吧,想清楚了,再放下你出去。”

    男人临走时留下两个小鬼在门口守着。

    岑月翻遍全身上下仅找到了一把匕首和一张通梦符,上次从薛阑梦境出来后,她抓心挠腮,总想着什么时候有机会再入一次梦,那时起,就常在身上备着这张符纸。

    至于其它的符纸都在对付藤妖的时候用光了。

    也不知道薛阑救出谢重川和狐玉没有。

    岑月明白眼下的处境指望别人是不可能了,唯有自救才有一线生机,现在门外有两个鬼兵守着,得想个办法让他们离开才是。

    机会很快就来了。

    墓室外忽然传来阵阵喧嚣,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连被关起来的生魂都惊动了,一个个都嘶叫着看热闹。

    门外的鬼兵拉住路过的小鬼: “发生什么事了?”

    小鬼哭唧唧:“有人...有人掘了将军的墓。”

    鬼兵震惊的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什么?!”

    岑月的声音隔着门缝从里面出来:“自家将军的坟都被人挖了,你们竟然还在这杵着。”

    单关城作为曾经带他们出生入死的将领,在一群部下中拥有极高的威望,这些鬼兵是绝对无法忍受,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如此冒犯将军的。

    果真,鬼兵咬牙怒道:“走,我们去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大胆都冒犯到将军头上了。”

    另一人踌躇道:“可是我们走了,谁来看着她?”

    鬼兵:“这到处都是我们的人,墓地这么大,她跑不出去的。小鬼你在这守着。”

    杂乱急促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岑月望着门口那个小鬼,看上去灵智不全的样子,随便找了个想吃东西的理由把人给支开了。

    墓室内甬道四通八达,地形极其复杂,岑月只等一边躲避鬼兵,一边寻找出口。

    石缝内不时吹来阵阵阴风,将墙两侧幽绿的鬼火吹得左右摇摆。

    岑月加快脚步,无头苍蝇似的在甬道乱窜,七拐八拐之后,前方蓦地出现几个闲聊的小鬼,身后也有一队鬼兵正在逐步靠近,而她已无路可去。

    忽然,身侧一扇石门打开,里面年轻的男子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进去。

    岑月紧张的看了看身后,顾不得这么多便随着男子进了墓室。

    直至巡逻的鬼兵走远,她才看清男子的模样。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先前岑月神经紧绷,没太注意男子,此刻才发觉他身子竟是透明的,彷佛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她仔细盯着男子的脸,总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见过。

    电光火石间,岑月想起了这张脸的主人:“舒子行?”

    年轻男子一愣,随后微微笑道:“你认识我?”

    岑月点了点头,并未告诉他藤妖曾设局将草人做成他的模样。

    舒子行对眼前人如何认识她的缘由并不好奇,他什么都没问,只问了岑月的名字。

    “岑姑娘”他温和道,“不知你是否认识长青?”

    见岑月脸色有些奇怪,他立即心领神会般的懂了什么:“可是他做什么不好的事?”

    岑月想说他在外面替你报仇,正发疯呢,可瞧见舒子行眉目间自责的神态,她又说不出口。

    “舒公子,你为何会在这里?”

    舒子行眸中一抹哀伤,娓娓道:“我死后魂魄便被抓到了这里,长青想救我,鬼将军便以此要挟他去毁掉后山结界,否则就让我魂飞魄散。”

    岑月瞧着他随时会消散的魂魄,一阵揪心:“那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舒子行不语,他听到外面传来的动静,脸上隐约有些焦急的神色:“岑姑娘你出去后,一直向右走能看到一条窄道,那窄道便是陵墓通往外面的一个出口。”

    “你逃出去后,能否帮我给长青带句话?”

    岑月意外道:“你不和我一起逃走吗?”

    刚说完,她转念又想,舒子行知道出口,若能走,恐怕早就离开了。

    果不其然,舒子行苦笑:“我出不去的,单将军在我身上下了生魂咒,一旦我离开半步,便会魂飞魄散。”

    “况且,如今我这幅模样,就算出去了也没什么意义。”

    说话间,他的身体变得更加透明了。

    岑月面露惊愕,魂魄消散有两种情况,一是被人打的魂飞魄散,而是主人没了活下去的念头,自爆魂魄。

    舒子行显然是第二种。

    “为什么?”岑月听到自己问。

    空旷的墓室内响起他轻缓的声音,彷佛来自渺远深邃的山谷。

    舒子行:“长青所作所为皆是为我,不能再让他错下去了。”

    “等等!”岑月疾声道,“舒公子,办法有很多,你没必要求死啊。我可以和我朋友帮忙的,你等我回来救你出去,到时候你就自由了。”

    “还有,如果....长青知道你死了,肯定会伤心的。”

    “多谢姑娘好意。”舒子行轻轻摇了摇头,温和的眼中带着一抹决绝,那个眼神极其复杂,岑月甚至从中窥得了一丝解脱的意味。

    “不过是一缕残魂,与其苟延残喘的活着,倒不如就此消散来得痛快。”

    “还好今日遇到了你,不然我真的不知要怎么办才好。”他对岑月露出一个感激的笑,“望姑娘告诉长青,过往是非,我已不愿计较。”

    他的身体渐渐变作一团模糊的光影,风一吹,光影化作万千碎片,逐渐消失在空气中。

    “还有,我从未怪过他。”

    半空中只剩下一小片发光的灵魂碎片,岑月急忙伸手接住,那块躺在她掌心的碎片散发着温暖的白光。

    她忍不住用手碰了碰,一股暖流从指尖流淌而过,眼前浮现出一大片白光。

    朔朔风雪天,一个男子背着药篓走在下山的小路上。

    那是......舒子行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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