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声掺杂着风雨，全数灌进在场人的耳中，孟淮注意力高度集中，毫不犹豫飞扑过去，一把拽住了她的脚腕，自己也被重力拽着向下，手臂在天台边缘划出一道口子，半个身子都探在天台外，手里紧紧的抓着展颜的脚腕。

    血混合着雨水滴落，非常滑腻，展颜虽瘦，但也是成年女性的体重，孟淮额头青筋暴起，身子一点点的下坠，手滑到险些脱手。

    身后的人立即冲上来，探身出去抓住展颜的另一只脚，合力将她拖了上来。

    展颜跌坐在地上，表情木讷望着围过来的人群，许久才像是反应过来，失声痛哭。

    与此同时，孟淮的手机响起，他随意擦了把手，是秦自游的电话，非常简短：“原茜供述微信和她聊天的人是赵承。”

    孟淮应了声，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手臂被划开一道很深的口子，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被雨水晕染成浅浅的红色。

    刚才顾着把展颜拉上来，没想其他的，但他现在看着自己的手，觉得在轻微的发抖。

    孟淮有一瞬间的茫然，很快就反应过来，他是在后怕，如果不是身后有人，那他大概率会和展颜一块掉下去。

    天台距离地面大概二十米左右，摔下去估计连个人样都没有，那个时候，他执念中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笑话。

    孟淮，还不能死啊。

    付尧带着医药箱过来给他包扎，嘴里碎碎念，“老大，你这得缝针，太深了，血都止不住，这是被天台上的铁丝划的，我刚才去看过，都生锈了，要赶快去医院打破伤风。”

    “知道了。”

    孟淮任由他在手臂上不太熟练的摆弄，“展颜怎么样了？”

    “她没事，好像被吓到了，一直在哭。”

    付尧回头，看着被七嘴八舌安慰的展颜，犹豫了下，“老大，我怎么感觉她刚才的精神状态有问题，平时她虽然不爱说话，但也从来没表现出轻生的念头，怎么忽然就这样了。”

    “精神控制。”孟淮也看了看展颜，“性格偏僻或者被原生家庭关系重创过的人，都很容易被精神控制，展颜足够相信赵承，一定说过所有的事情，她朋友不多，给予适当的理解和关爱，表现出与旁人与众不同的见解，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只有我懂你的假象。”

    “赵承做过很长时间的心理导师，他想做的话，是完全可以成功的。”

    “他在学校里被备受欢迎，很多学生都在夸他，还是杨教授最优秀的助教。”付尧表示不理解，“我想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理由。”

    “不是所有的事都有理由。”孟淮垂眸，望着自己手腕隐约露出来的疤痕。

    “也许他选择到这里来，就是带有个人目的，他擅长的领域是心理学，而不是杨教授的犯罪心理学，这两者的目的性是完全不同的。”

    “赵承这个变态，满肚子坏水，人模狗样的，亏这些学生这么信任他。”付尧忿忿不平，“老大，你怎么跟这种人认识。”

    “他以前是我的心理导师。”孟淮想了想，补充道：“起码在那时候，我不觉得他会利用自己擅长的领域伤害别人。”

    雨势渐弱，阴霾的天空不似刚才的气势，但仍压抑的令人窒息，有人过来报告，说展颜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

    孟淮点头，“送去医院检查，让秦自游接触，你们几个跟我去赵承的宿舍和家里看看，剩下的继续搜，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监控很快被整理出来，画面显示，教工楼的断电时间为下午五点四十分，气象部门提前预测提醒过台风，学校做过相对应的措施，提前让学生返回宿舍，避免遇上极端恶劣天气。

    教工楼坐落在旧校区，是建校初期的产物，中间返修过一次，校方担心教工楼年久失修经不起折腾，也下发过通知，要求师生不要滞留在教工楼。

    所以教工楼在下午四点陆陆续续有人出来，楼道的监控画面显示，赵承在五点十分从办公室里出来，似乎是找了个监控死角打电话，时间很长，大概有二十分钟。

    五点三十五分他再次出现在监控画面，在办公室门前停了下，很快又折返回去，五点四十分，教工楼的总电闸被人拉下。

    付尧的通话记录显示，与展颜的通话是五点二十七分，时间只有三分钟，也就是说，五点三十分电话已经挂断了，赵承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听到这通电话的，但他曾在办公室门前停留过，随后才折返回去拉下电闸，这是他临时决定的。

    办公室的门非常老旧，是那种刷了红漆的木门，只有一面方形的小玻璃，孟淮在门前站了站，透过门上的玻璃，是能够清晰看到办公室内部的情景的。

    老式木门上玻璃的位置很高，赵承身高目测一米七，孟淮身高一米八六，他站在门前可以刚好透过玻璃看到室内，赵承则需要踮下脚才看得到。

    但监控显示，他只是在门前略微停留了下，没有做任何试图透过玻璃往里看的动作。

    那就不是看到了什么，是听到了什么，展颜在和付尧结束通话后，还给别人打了电话。

    根据正常逻辑推论，正常人在得知自己信赖的老师可能是杀人凶手这件事，反应应该是惊骇和挣扎的，但从她决定给付尧打电话这一点可以说明，她看到的东西一定足够支撑怀疑赵承的证据。

    她的反应非常正常，但不正常的是，她在和付尧结束通话后，并没有马上逃离现场，而是几乎立即又打了一个电话。

    起码对于展颜这种孤僻的性格来说，这是不符合逻辑的。

    孟淮在展颜的名字上画了个大大的红圈，得出结论，“她不是在打电话，而是接电话。”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也许给展颜打电话的人，和赵承特意避开监控打电话的人是同一个。”

    付尧瞪大眼睛，有点被绕进去了。

    孟淮接着说：“有人打电话给她，说起了有关赵承的事，所以赵承临时决定将展颜引诱至天台，给她传达的信息是，警察来了，就可以跳下去了。”

    他甚至还特意强调了孟淮的名字，这是一种挑衅，事情已经败露了，他无所谓展颜是否还活着，他在乎的那个点是——要在孟淮面前展现出来。

    孟淮觉得非常奇怪，他虽然怀疑赵承，但从未试探过，两个人的交流非常正常，完全没有触碰到任何雷区，包括付尧，他也曾特意提醒，一定要和赵承保持相当的安全距离，不要引起任何不必要的怀疑。

    赵承是个非常讲究逻辑的人，隐忍而冷静，做出这种明显是在挑衅的行为显得非常突兀，即使孟淮是这系列案件的主要负责人，他都不该有这种想法。

    问题出在那通打给展颜的电话。

    赵承再次出现在监控画面里，是在五点五十八分，此时乌云密布，正是在下暴雨都前夕，他换了衣服，背着背包，从旧校区的大门出去，一辆黑色奥迪缓缓驶来，赵承毫不犹豫的上了车，离开了江大。

    这是个□□，这辆奥迪的车牌号真正对应的是一辆二手的大众，三个路口之后，黑色奥迪消失在监控画面内。

    警方找到一张开车人的画面，是个男人，带着墨镜和口罩，有意思的是，他带的口罩并不是任何市面上常见的，而是一只画着斑点狗图案的口罩。

    这个画面连同口罩上的斑点狗图案被发到孟淮的邮箱，他点开图片，盯着那个充满童趣的口罩，默默看了很久。

    秦自游探头过来也看了看，“你想要吗？”

    孟淮关掉图片，“展颜情况怎么样？”

    “有点不太正常，说话语无伦次的，我怎么引导都不能把话题引到正轨。”秦自游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身体方面倒没什么大问题，找了局里的心理医生明天过去，看看能不能试着开导。”

    “你这边呢？不是去抄家了吗？有发现吗？”

    “那不是抄家。”孟淮看了看他。

    “那就是没发现咯。”

    “没有。”

    “咱们局里今年犯太岁啊，这案子一个比一个。”秦自游叹气，“这才多久，一个李隼一个赵承，一个假身份一个真变态，酷酷全跑了，哦，梅瑜那案子也还没结。”

    孟淮想了想，“陈向进情况怎么样了？”

    “还在昏迷，不过估计快醒了。”

    秦自游拍了下他肩膀，“说了一圈嫌疑人，再说说你吧？”

    孟淮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你的胳膊到底要不要紧？”

    “没事，不严重。”

    “我看着不像没事。”秦自游手指了指他手上的纱布，“付尧那小子的包扎技术你也信得过？”

    他推着孟淮往外走，“剩下我来处理，你去医院把胳膊处理一下，回去好好休息。”

    孟淮反驳的话还没说出口，人已经被硬推出来了，转头回去，门已经关上了，他张了张嘴，门又被打开，一个东西被丢出来，他伸手接住，是车钥匙。

    “今天刮台风呢，你不接你女朋友下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