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在驱年日即将到来的几天时间里,蒋离开始不间断地收到轻流带来的案册和信函。

    这些都是曲淮礼以“有要事要忙”为由,通通丢给她查看和写批注的要务。

    虽然知道他的借口是随口胡扯的,但蒋离并不是不知道这人对她的提携之意,自然默声接下,认真仔细地将各地收集而来的案册做好批注。

    每到夜间,曲淮礼便会出现在院舍的前院,来查看当日的批注,并会询问她的看法。

    如此过了两日,蒋离当真对各地的案件侦破有了一定的巧思,且对于涉案人员的了解逐渐趋于明朗。

    “明日便是驱年日了,阿离可以休息一日。”曲淮礼将案册放下,他虚虚倚靠在院门旁不知名的枯树干上,似水中倒影折射的明月。

    “不过你要同我讲讲,这几日的案册看了之后可发现有何异同。”

    蒋离眉间轻拢,只觉得他这话问得有些奇怪。

    他先前隐晦提到过自己手下掌握着整个大理寺,偶有繁杂案件会送到他的手里,他便会亲自探查。

    但剩下已经被解决的案册也会一同送来,这些案件从头至尾皆记载详细,但却是抄印本。

    这些到蒋离手中的抄印本记载了各地不同程度的案件,有天灾亦有人祸。

    有的当日找出凶手,有的十年五十年后才顺藤摸瓜还原真相。

    若是说这些案件有何异同,毫无线索的蒋离完全不知,但抬头看着曲淮礼笑吟吟的脸庞,不知怎的,她就是不愿开口说不知。

    于是,向来在争辩占据上风的蒋离生出了猜测的念头。

    她将这几日看的案册在脑海中细细复盘。

    首先是天灾,包括山洪、地震、干旱、走水,继而由天灾引起的粮食短缺,滥竽充数,官商作假,私吞济钱;

    其次便是人祸,包括杀人、纵火、人口贩卖、意外致死、欺骗与赌博、非法盈利等,继而引起一定程度上的社会混乱,以及百姓与官府之间不断降低的信任度。

    蒋离水眸看着欲坠的枝干,在起风之时脑海中划过一丝微光。

    是了,这两样分析下来看似没有交际,却皆有一个组织接手处理,并在一定程度上完全能够掩盖所有案件的始终。

    那便是官府。

    但这又是何意?

    “案册之所以为案册,皆是大理寺里的官员亲自探查和记载的,并非仅仅是通过接收后抄写。”

    曲淮礼见她眉间稍缓,便适时开口:“每年各地都会向上提交汇总,其中便有案件记载和当地生活现状。

    这些记录往往关系到来年各地的财政申请。”

    “所以会有隐瞒和假意改写。”蒋离开口接话,思绪顺通:“你这几日让我看案册,是想让我将目光放在涉及案件中的官员。”

    她的语气笃定,目光灼灼,像在夜中伺机动身的黑猫。

    曲淮礼知晓她的记忆力强悍,便循循诱导:“所以,阿离可在他们身上有所发现?”

    “涉及官员皆自中书或尚书出身。”蒋离下意识道。

    朝中自然有敢于逆言的忠诚,蒋家便是一位。

    早些年,蒋时连同先前几位年长的皇帝一派上书劝诫,丞相权力日益扩大,如此下去,若是生了二心,皇朝岌岌可危。

    历代皇帝皆生性多疑,正好借此立下中书尚书门下三省,以辅佐丞相为由,逐年来不断划分其掌管的势力范围。

    但这于皇帝而言不是好事吗?

    蒋离对上曲淮礼深邃的墨眸,突得泛起惊疑,便无端生问:“这里有几个是丞相的人?”

    她指的,是在三省之中。

    曲淮礼满意得收起案册,嘴上随意道:“上下皆是,除了门下。”

    “门下目前由三皇子暗中安插人手,步步渗透。”

    蒋离见他一脸云淡风轻,心中却是涌起风暴。

    原来她看见的,不过是表面的尔虞我诈,真正的官战往往在暗中伺机窥视,待到局势混乱时才会趁乱撕咬,露出原本的凶恶面目。

    “明日若是成功,我会向宜王提议将你带回清和,但你要知道,”曲淮礼上前几步,从袖中拿出有些化了的糖人塞进她手中:“一旦回京,我不可能和你时刻待在一起,很多事情,需得你一人解决。”

    “待到合适时机,我便会以大理寺之名收你入内,在此之前,你需要提前完成学业,先人一步结业。”

    清和书院一共要上十二年,所以很多世家在稚童刚会认字之时便将他们送入清和之中修学,但因着蒋离年龄限制,往往会分配到成人堂,仅修三年。

    清和开设多年,也仅有一人能够在一年内修习完三年的学业,最后成功结业离开。

    那人便是如今皇帝身边的大红人,祁步楚祁御史。

    这样的要求于蒋离来说有些困难,但如今她只能应下。

    所有的一切皆为蒋家,她必须步步为营,小心为上。

    回过神后,蒋离垂眼看着手中已经化得差不多的糖人,心中的郁结稍稍散了些。

    “下次不必给我买糖人了。”她不经意瞟向这人的长袖,不知化了的糖水是不是弄脏了他的衣袖。

    但她依旧道:“我不爱吃甜。”

    曲淮礼一愣,小声嘟嚷:“就着茶吃不就好了。”

    蒋离闻言有些无奈。

    这人总是轻易就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她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在离开前落下了一句话:“上次买的那个糖块就很好吃。”

    说完,也不看曲淮礼是什么表情,抱着剩下的案册小步跑进了屋内。

    曲淮礼有些好笑,他也没开口叫住她,而是又从袖中拿出一包油纸,同之前的零嘴包有八成相似。

    “玉明,明日再将这个给她吧。”

    停在门口的玉明接过,低声应下。

    院中再次恢复寂静。

    翌日,驱年日如期而至,华裕书院大门敞开,将早已准备好的吃食和用具一一摆上长桌台面,而长桌的对面便是临时搭起的大台,用以礼乐演奏。

    再往里走便有一间稍大的院亭,亭边悬空挂着几盏熄火的灯笼,应当是为晚上的诗词赋会做的准备。

    白日书院的活动稍少,多为长月街活动繁多,百姓们为迎新做了不少准备,舞狮便是其中一项。

    而店家们也为了获得年前的最后一番营生,通常会降低衣物饰品的价格,再送一些寓意美好的红结。

    所以每年这个时段,应当是秦时最热闹的时候了。

    蒋离带着玉明看了一会舞狮,随后又到成衣铺里,给卫茵三人买了合适的新衣,最后又买了几匹青白色为面,湖蓝色纹边的布匹,叫了劳夫送到客栈那让曲淮礼自己找人制成成衣。

    她可不敢给云潇王爷买不合身的成衣。

    又逛了一些热闹的店铺,待蒋离从玥娘那离开的时候,正好是踩着黄昏回到了书院之中。

    此时,书院内已经坐好了些来看演出的百姓了,三两个小孩在人群当中窜来窜去,最后竟是不小心撞在了蒋离的身上。

    蒋离拦下欲要上前的玉明,蹲下身从袖中掏出几颗糖块放在稚童小小的手心里。

    小女孩有些局促,方才的活泼没了大半,此刻倒是怯怯地打量着蒋离。

    “琳琳,琳琳。”那边走来一个年轻的妇人,她一身得体的衣裙碎步赶来,见到蒋离面前的孩童之后快步赶来。

    “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家琳琳没有冒犯您吧?”妇人有些不好意思,她看着女儿手里的糖块,蹲下身轻声问:“琳琳想吃这块糖?”

    琳琳点头。

    见女儿点头,妇人起身,欲要从荷包里拿些铜板。

    蒋离见状及时止住:“不过是在下从桌上随手拿的糖块,夫人不必如此。”

    见这钱是给不成了,妇人见她一身书院衣袍,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那要不这样吧,您要是得空了,来城门外官道旁的馄饨铺里吃些馄饨,别的我不敢说,秦时啊,就数我家的馄饨味道最好。”

    她是生意人,一眼便看出女儿手里的糖块印着花纹,精致可爱,同长桌上的可不相同。

    如此,借机结个交情也是好事。

    蒋离听见“馄饨铺”的时候,面上带了些微笑。

    她点头,一派有礼:“即使如此,得闲便会去的。”

    告别妇人,蒋离对着不断回头的小女孩扬起温和的笑意,心道世界总是这般狭小。

    看来先前那会馄饨摊子的老板,便是这位妇人的相公了。

    一些遗留的疑虑可以等到离开秦时前解开了。

    夜间到时,诗词赋会总算是开始了。

    一众学子坐在亭内,旁的百姓便绕着院亭,坐在石凳上饶有兴致地看着。

    宜王此次前来仅是散心,所以乔装成书院的夫子,同院长陆知一并坐在一旁庭院的二楼围栏处。

    手边的茶杯冒着雾气,竹简的木香萦绕四周。

    下边的对诗开始了,学子们最厉害的便是口才与学识,几番下来互相不让。

    “你要说的那个书生可是到了?”陆知听闻下方对上的诗句,笑着点头,颇是满意。

    宜王也是被年轻人的热闹缓和了前些日子以来的紧绷,他眯着眼在人群中扫了一番,最后定格在一个白面少年郎身上,手中的折扇往那一指便道:

    “这不就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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