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水流渐缓,暖阳自山后升起,将浑浊的黄水照亮。

    曲淮礼小心将蒋离的头放在自己的肩上,垂眸细细看着她的睡颜。

    她和小时候的模样没有太大差别,所以在见她的第一眼时,他便认出来了。

    只是他没想到有人会出手撼动百年中庸的蒋家,甚至让其一朝灭族。

    他自新皇上位之后便约法三章,转身便带着自己的私心投身四海,甚至暗中决意永不再回京城。

    事实证明,誓言不能随意出口,不然就会变成自看笑话的景象。

    曲淮礼轻手在少女脸上的粉色划痕上摩挲,暗道这一路来,她成长飞快,吃得苦应当也是比以往要多上几番。

    就是总爱提防着他,先不说两人再次相见,她没有想起自己,现下总爱对他阴阳怪气……

    也罢。

    曲淮礼叹了口气,他看着逐渐褪去的河水,心里生了旁的决定。

    他决意离开京城已有好几年,期间依然有人对他穷追不舍,要至他于死地,倒是真把他当成空有一副面皮的逍遥王爷了。

    他是不愿再次踏入朝堂,但她可以。

    他会倾力辅佐她走上去。

    ——

    轻流和卫茵赶来的时候,就见两人头靠着头,倚在树下休憩。

    还未来得及感叹两人感情进步飞速,轻流就见自家主子睁开眼,凉凉地看着他。

    轻流:?

    “下次再来这么晚,你的队长一职可以让给卫茵了。”曲淮礼淡淡开口。

    卫茵眼睛一亮,转过头笑眯眯地看着轻流。

    轻流暗地里垂泪数落老狐狸的可恶,面上却是颔首交代昨日发生的事情:

    “水坝后方的山上发现人为埋藏的火药痕迹,数目较大,是官用火药。”

    蒋离被一阵动静吵醒,眼睛尚未恢复轻明,但耳朵将轻流的话听了进去。

    救兵来了?

    一旁的曲淮礼点头:“沧阳的人来了?”

    “来了,正在疏散流民和驻扎临时驻点。”

    回到驻扎地,两人先是将自己拾掇一番,才行至昨日炸声响起的地方。

    蓄意之人并未收拾留下的痕迹,显然是想将曲淮礼和蒋离置于死地。

    但此人行事虽嚣张之极,却未留下任何与身份有关的线索,现场就像是火药自然引爆一般零落。

    连鞋印也未留下。

    这样会比较难办。蒋离皱眉沉思。

    以至于她只能将目光放至沧阳和曦城之中,毕竟只有这两处地方会有吞并淮安的意图。

    “这并非是沧阳常用火药。”从沧阳赶来的吕知县仔细打量了剩余的火药碎片,待手下汇报消息之后才捏了把汗道:“沧阳的官用火药与军用火药放至一处,为了区别两者,我们在官用火药中掺了浅青色的粉屑,引信亦同。”

    说着,吕知县还命人出来作证,也愿意带两人去沧阳明辨是非。

    听闻他的话,蒋离这才将目光重新放到地面的火药上。

    确实,剩下的火药当中的引信皆是红色。

    嘉峪关的山崎岖不平,长势奇特,难以登顶。所以埋在山上的火药并不位于高出,反而是埋在了接近山腰的地方,只有那里没有旁的地方陡峭,便于行走。

    火药呈线状扰着山边排布,只要将头尾点燃,中间的火药便会接连炸响。

    但许是肇事的走得匆忙,又或是他低估了水坝的蓄水量,在第一枚火药炸起之后,被震动晃起的水花浇灭了其中的几枚火药。

    这也是为什么此番爆炸只有泥流滑坡冲下,山体却未有收到剧烈坍塌的原因之一。

    “犯人应当是抓不到了。”曲淮礼沉思片刻,继而对吕知县道:“你们只要将淮安城的百姓安顿即可,皆时我会向陛下飞书禀报,救援时用到的物资和资金皆可上报。”

    “是是。”吕知县是个怕事的,昨日他在府中待得好好的,突然有人闯进来说是云潇王爷要见,给他吓得不行。

    一路担惊受怕,到现在听见只需要安顿淮安百姓后,心里的担子总算是卸了下来。

    待沧阳的一干人离开后,蒋离才问曲淮礼:“为何先不捉拿炸毁水坝之人?”

    毕竟有心人都能看出来,先前炸毁水坝和此次于山中埋藏火药皆是同一人所为。

    “我们抓不到他。”曲淮礼笑着为她解答,“准确地说,此人极大可能并不属于沧阳、或是曦城之人。”

    话落,轻流突然从一旁窜出,将一封信递给曲淮礼后,身形一晃再度隐去。

    蒋离还未来得及收回目光,曲淮礼便把信封递给她,笑着开口:

    “瞧,这不就被旁人抓到了吗?”

    蒋离:?

    信件并未署名,蒋离展开一目十行,没忍住感叹这些高位者的手段之绝与眼线之广。

    来信人不知是谁,但语句间开门见山,用词利落简明,个人风格鲜明。

    让她想到了一个人。

    南将军的挚友,蒋时的总角之交,兵部侍郎尚游民。

    “尚大人是你们的人?他来了嘉峪关?”

    曲淮礼对她精确的推断能力已是见怪不怪了,他点头又摇头,将信件接回烧毁:

    “尚大人确实来到了嘉峪关,现下应当差不多到淮安城边了。

    不过,尚大人不是我们的人。”

    蒋离暗道一声臭狐狸,就知道耍一些语言上的花招。

    他只是道了尚大人并不是“我们”的人,却对于她的话没有全盘否认。

    是以,尚大人仅是他的人而已。

    由此衍生的信息不可谓不多,蒋离难得扬起了笑容,幽幽道:

    “王爷的心眼比西瓜上的黑籽都要多上几分,就是可怜了三皇子,放着敌派的同时还要防着自己人。”

    曲淮礼既是藏了自己的人,只能说明他与三皇子的合作只能算是一纸契约,一条船上尚有二心。

    曲淮礼早就对她的阴阳怪气免疫了,他啪一下挥开折扇,有以下没一下地晃着:

    “朝堂之人岂能全然相信?人人皆是棋子,用时好处相待,弃时性命攸关,总是要留些防身手段的。”

    说到这,他弯着月牙儿似的眼眸看向蒋离:“当然,我对阿离可是一点二心都不曾有的。”

    蒋离直接漠视了他后面的话。

    信中言明了此次事件的罪魁祸首,一个蒋离未曾听过的人物。

    不过他的后缀蒋离倒是觉得眼熟。

    华裕书院的父子?

    “我记得林启曾说过自己是华裕书院的学生?”

    这下林启突然出现的目的也变得诡异起来。

    离京城最近的书院学生毅然来到人地荒凉的嘉峪关,又恰好救下被山洪淹没的淮安百姓。

    世上真有如此巧合之事?

    见蒋离逐渐陷入自己的思索中,曲淮礼突然开口:

    “尚游民此次来访嘉峪关,面上是对曦城瘟疫一案给予援助,实际上是来帮阿离的。”

    蒋离闻言猛地抬头,她并不记得自己与兵部侍郎有这般不计生死的关系羁绊。

    “他少时受过蒋大人的提携,一直怀恩在心,于蒋家灭门之事也是倾注许多,只不过……”

    只不过最终没能救下蒋家。

    幼时爹爹便常说多做善事,多积功德,如今这些累积的功德竟是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一时不知是喜是忧了。

    蒋离对于曲淮礼知道自己是蒋家人一事并没有太多反应。

    他知道的远比她能想到的要多。

    只不过不知为何,自上次城主府暗杀一事过去后,蒋离也无意隐瞒身份,甚至比起其他人,她下意识会更信任曲淮礼多些。

    大概是内心里发现,他并不是前世杀害自己的凶手。

    甚至愿意带她回京。

    ——

    不过几时,那边就有人传来兵部侍郎尚大人到来的消息。

    蒋离抬眼,便看见一身藏青色衣袍的青年缓步而来。

    他身量要比旁人高些,浓眉下压着凤眼,因着冷面示人又透着威严。

    此番气质,倒是同他的书信一般。

    蒋离突然想起自己离开京城那天,好像远远见过这人一面。

    “见过蒋小姐。”尚游民对上她的双眸,眼中带着初雪消融的暖意:“已是许久未见。”

    他一派淡然,好似并不知晓蒋家灭门一事,上来便是寒暄。

    蒋离曾听爹爹夸赞过此人,幼时也是见过一眼。

    如今倒是物是人非了。

    “尚大人来此是为了安排你回京的事宜。”曲淮礼在一旁适时开口:“我在京中虽有些权力,但还需尚大人打点一二。”

    蒋离不擅长劳烦生人,更何况这人只是欠了爹爹的情,用在她身上似乎有些不妥。

    思及此,蒋离下意识便想着拒绝。

    哪知她还未开口,尚游民便轻声道:“蒋小姐不必推脱,尚某却有一计。”

    曲淮礼尚未开口,蒋离抿着嘴思虑片刻,最后礼貌颔首:“愿闻其详。”

    “近日京城规章变动频繁,陛下身子抱恙,朝中势力交错,人心惶惶,如若蒋小姐贸然出现,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

    尚游民率先将京中局势娓娓道来。

    “这我是知道的。”蒋离点头:“我的计划是先潜入清和书院,待局势稳定之后混入大理寺中,期间,曲淮礼也会助我隐瞒身份。”

    哪知尚游民在听完这句话之后,直接开口否定:“清和书院因开设女子分院的关系,朝中各大臣都将自家儿女送入其中,院内虽一派祥和,院外却是层层重兵把手。

    且短时间内,清和书院怕是不会再度开放招生,除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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