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氏

    正月初三景元给母亲修书,说了开春要回杭州府,年初得和四叔方见溪一同去田庄视察。

    正月二十三就收到母亲的回信,还带着来了一位管事妈妈。

    这位妈妈姓申,穿着一件绛红色比甲,头戴一根鎏金簪,又瘦又高的站在那里,面相十分和善,一双眼里却透出精光。

    景元以前在温家见过她,母亲每次听那些管事和掌柜报账的时候申妈妈就站在一旁。

    若是那些人刁钻耍滑,她就会帮着母亲对付那些人。

    申妈妈是外祖母给母亲的,是原先外祖家里田庄管事的女儿。

    信里母亲给她说申妈妈以后就跟着她在北京城了,田庄铺子什么不大明白的尽可以问她。还说云哥儿已经会喊奶奶了,等她回去,说不定就会喊姑姑了。

    景元让萱风安排两个二等丫鬟收拾间大屋子给申氏住,一定要快,好让申妈妈快住进去。但该有的东西一定要有,她准许萱风拿着她库房钥匙,从里头搬东西。

    丫鬟上了一盏茶和几碟点心,景元让申妈妈坐下和她说说话,问问母亲和家里近况如何。

    只是不管她怎么说,申妈妈都不愿意坐下,说这是她们下人的规矩。

    景元安慰她:“您是母亲房里人,我少时您还抱过我,怎能算是要顾全规矩的外人?”

    申妈妈叹了口气,有些不忍,拉着她的手道:“四姑娘,这是在北京城,才刚开始总要周全些。”

    其实她心里明白,景元这是多年没回温家,一时见她太高兴了。

    她说的有道理,景元想了想也不再执着,只让她多吃些点心,喝一盏她这里的茶水。

    桌上摆着如意糕、糖蒸酥酪、茯苓饼和云片糕。

    申妈妈拿起一块云片糕尝了尝,不是很甜,但细腻软糯,又掀开茶盖,清爽甘甜的茶香扑面而来,一闻便知是新制的洞庭碧螺春。

    手中的茶盏,是成色极佳的金錾双字团寿字盏,还描着金边。

    件件都是不错的,便知江阴候府并没有因四姑娘丧夫守寡,又出身商户而薄待。

    屋子里的大到桌椅床榻,小到茶具摆件,皆古雅精丽,最珍贵的还是幔账,是上好的金陵云锦。

    杭州府离应天府不远,金陵云锦是贡品,价值百金一匹,宫里得宠的娘娘才能用来制衣,景元却拿她做幔账。

    申妈妈心里高兴,太太的担忧终是多余了。

    “候府的田庄都在北京城周边,咱们先去近一些的密云,您这两天先好好歇歇。”

    景元端起一碗糖蒸酥酪尝了尝,说:“四叔和咱们一起去,他这些年在外面做了不少生意,您到时候能省省心。”

    想了想又补充道:“四叔少时体弱,这些年不在府里。他有一位师父把他带到山上,身子才好一些了,后来便天南海北地漂泊。他出手大方,生意应该做的挺大。”

    闻之申妈妈慢慢点点头,感叹道:“四爷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体弱还能挣下一份家业,身体要是没毛病恐怕更是厉害。”

    景元放下瓷碗,对此也表示同意。

    她与他接触不多,尤氏却说他格外聪明,以至于有些阴险狡诈。这些年虽然不在府上,可家里生意上的事不能解决了都会给他写信,他总能拿出个章程,听说在外面做生意,有一次直接逼的一家粮行破产了,那粮行可是在当地有十几家分店的。

    景元其实也想过,若是这位四叔身体康健,朝堂之上必有他一席之地,届时方氏一族恐怕更有威信。

    但比之镇国公穆家和江家还是差了一头的,这两家如今分别是武官和文官之首,也都有女儿坐镇后宫,诞下皇子。

    穆家更是陵朝世家中的翘楚。

    ……

    翌日,景元带着申妈妈到聚福院给尤氏请安,二人穿过铺着碎石的小路和一片石林,便到了尤氏的住处。

    尤氏正在用早膳。让人给她上了碗甜豆浆,景元坐在一旁一小口一小口喝着豆浆慢慢等。

    用过饭又陪着尤氏跪在菩萨跟前念了一卷经,不知不觉她的心也跟着静了下来。

    “天愈发冷,听鹊儿说铺子里新上了一批布料,改天叫她们给你裁件夹袄。”尤氏站起身对她道。

    景元边扶着婆婆坐到临窗的大炕上,拿了个秋香色的素面锦缎枕垫着腰,边答:“去年冬天就做过好几身衣裳了,我都穿不完。”

    又介绍申氏:“这是我娘原先贴身伺候的妈妈,懂些田庄上的事儿,我带她来给您看看。”

    申妈妈在尤氏跟前跪下,磕了个头才说:“奴婢申氏,见过侯爷夫人。”

    尤氏方才就看到这个人了,穿着干净利落,进门之后也不乱瞟,行礼也是规规矩矩,不带一丝拖泥带水。

    点了点头,道:“是规矩人,日后在咱们候府,好好伺候你家少夫人。”

    又对景元说:“原先你身边那个支妈妈没了,我想着把丹梅给你,你又不要。如今可好,你娘托申妈妈照顾你,我便放心了。”

    “丹妈妈跟您几十年了,媳妇儿怎能夺人所爱。”景元笑着说,丹梅是府里有资历的老人,自尤氏入府便一直跟着她,是有多年情分的。

    “奴婢多谢侯夫人教诲,日后定会用心伺候三少夫人。”申妈妈知道尤氏这么说是在抬举她,给她脸面,她一个奴才,怎么也说不上是照顾景元的。

    “到时候,你和敬莲查完密云县的田庄,再去趟香河。”

    尤氏端起茶杯啜了一口,眉心微低,不悦道:“鹊儿昨日回了趟家,她弟弟告诉她香河田庄那个米管事,纳了都六房小妾了,他那些人,带上伺候的都是要钱养的。一个管事,哪里能来那么多钱。”

    景元略微思索便想起了这个人,脑中浮现出一个大腹便便的人影来。

    “儿媳知道,回去便派人给四叔说。”尤氏点了点头,便让她回去了。走前还让丫鬟给她带了匹浮光锦,说自己年龄大了穿不了,让她制件春衣。

    路过醉花斋的时候一个丫鬟拦住她的去路,梳着双丫髻,还带了两朵粉绉纱绢花,看打扮是一等丫鬟。

    芳风小声在她耳边提点:“这是四爷身边的心梦。”

    原来是前院的,怪不得她没怎么见过。

    “四叔可有什么事?”

    心梦福了下身,低着身子答话:“四爷说明日去田庄恐怕会变天,让您备着件厚些的衣裳。”

    景元点了点头,心里惊叹这位四叔竟会观天象。

    “替我多谢四叔提醒,另,婆母说还要去趟香河县,你回去给四叔通报一声。”

    回到静兰园,景元便让丫鬟给她搬了把椅子坐在庭前,十分正式的向院里人介绍了申氏。

    “申妈妈从前是伺候我娘的,是看着我长大的老人。你们要对她尊重些,莫想着欺负她新来,不懂府里的规矩。”

    景元描摹着手中茶盏的金边,端着茶盏道:“我知道咱院里没那些歪门邪道的人,只是想告诉你们一声,日后申妈妈便是这院里的管事妈妈,库房和账上的事都归她管。”

    说完扫了一眼众人,见没什么事便起身回了内室。

    景元对待府中的下人一向宽和,她手里有铺子店面,赏银给的也多,一年到头也不见罚过一次这些人。

    只是偶尔还是要抻抻他们。

    她还记得刚嫁过来那时候,院里两个年长的嬷嬷看她出身商户没见过世家大族的世面,年龄又小,嫁到候府必定是战战兢兢的,受委屈了必定也不敢说什么,便联合几个二等丫鬟欺负她。

    她想喝碗羹汤,白日里必得等上一两个时辰,东西端上来她早就吃点心填饱不饿了。夜里让那群人给她做个宵夜,那群人不是说菜没了,便是说没米没面了。

    她是新妇,自然是不能说什么。

    直到她成亲半个月,方云信从外面回来,在幔账后面听见其中一个嬷嬷漫不经心给她回话:“三少夫人,候府不比你们家里,花销大着呢。您平日不是羹就是汤,只喜欢□□致贵重的,哪一样东西不是要钱买?”

    不提还好,一提景元便更生气,心想哪家媳妇嫁到婆家,还要自己花钱买菜买肉吃。

    她正要发作,便看见方云信拂开幔账,走到她身边揉了揉她的肩膀。

    转过身子却是目光一凛,用带着寒气的声音对那嬷嬷道:“我在这家里这么多年,还是第一天知道,我江阴候府,百年世家,新妇过门衣食住行竟皆要自己花钱买的。”

    那婆子早在看见方云信时,就开始害怕,此刻更是赶紧跪到她脚边,瑟瑟发抖,不敢多说一个字。

    他话锋一转,怒道:“你这刁奴,竟敢欺负到主子头上,还要败坏我家的名声!”

    随后拷问出静兰园欺负她的人,将两个领头的嬷嬷打了一顿扔出府,剩下那些丫鬟也被发卖了。

    在方云信做这些的时候,景元一直站在他身后不做声,看他处理这些人。

    其实就算他不来,她也要对付这些人的。

    “你以后端起架子来,莫让这些不入流的欺负你。你什么都不用怕,天塌了,咱们这个家,有我给你顶着。”听到这些,她心里暖暖的,不免动容。

    景元想起那时候方云信给她说的话,做的那些事。

    他很喜欢她,想跟她好好过,她能感觉到。只是万般皆是命,当真半点不由人。

    她和方云信终究不算佳偶天成,没那白头到老的命。

    ……

    启程前夜,萱风端着热水过来,她体寒怕冷,每到冬日夜晚都要用热水泡脚。

    申妈妈还在看账本,桌子上点着豆大的烛火。

    “不早了,明日还得早起去密云,申妈妈您早些休息吧。”景元关切道,申氏年龄大了,别把眼熬坏了。

    “四姑娘,奴婢在看香河田庄的账本,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拧了拧眉,又说:“只是连年亏损的厉害,还越来越多。”

    景元将白日里尤氏给她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又道:“……如果的的确确连年亏损,那便是他经营不善了。”

    到时候若是如此,她打算提拔个可靠的做副管事。米大富是二哥香姨娘的堂兄,不好太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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