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除夕夜里,夜幕将至之时,北京城上方燃起烟花。古人道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便是如此意境。

    北京城繁华,街上灯火错落,阁楼中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叫好声连连不断。是这一年最喜庆的时节。

    江阴候府的二少爷方云仕终于赶上了年夜饭,在腊月三十下午到了家里。

    景元从小年开始,就没有闲过。三十这天更是卯时一刻便起,一天都盯着灶上,眼都没眨几下,忙的脚不沾地准备年夜饭。赵柳春更是比她还要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都得她盯着。

    傍晚时分,月亮升起,所有的事终于结束。两人一同去聚福院,大雪封山,方老夫人在庙里祈福不能不回来,年夜饭就摆在尤氏的院里。

    景元的公公江阴侯还在宫中没回来,方见溪和方云仪还在街上闲逛。她们这些妇人便在内室聊天吃茶,等着他们回来吃年夜饭。

    屋内炭炉里烧着足足的银丝碳,烘得人从头到脚都是暖洋洋的。

    聚福院的一个二等丫鬟如儿善侍花弄草,尤氏便将倒座房建成暖房,让如儿在冬日里也能替她摆弄花草。

    景元挨着赵柳春,二人一同坐在罗汉床上,腿上盖着粉底缠枝纹的小毯,看着房中摆着的一盆花。

    粉红色的花开的正好,花梗挺立到有一番风骨,花瓣朵朵朝上十分端庄挺立。景元心道这如儿真真是有才,这手艺怕是北京城里也没几个。

    几个小一些的孩子在地上跑来跑去的玩耍,稍大的珍姐儿坐在景元身边。

    珍姐儿注意到三婶一直盯着花看。便让自己的丫头把花搬过去给景元看,“夜里太黑了,我怕婶婶看不清。”景元哭笑不得,宝珍随了她娘,是个能做便做的爽利人。

    景元伸手抚弄她的肩膀,方宝珍便钻进她怀里。摸了摸她的头发,便让芳风把桌上的攒盒端过来,将甘草桃条塞进她嘴里,慈爱道:“咱们珍姐儿是最贴心的,三婶明天就给你包个大红包。”

    “我上次在祖母这儿,听祖母说您好几年没回杭州府了,春天便让人陪您一起回。”在她怀里跳了几下,便拉着景元的袖子撒娇:“我不要红包,婶婶带我去杭州府好不好,我要去看西湖,白娘娘就在那里。”

    白娘子和许仙,在西湖相遇,一见钟情。

    景元想到她的确三年都没回家了,没想到婆婆还惦记着,心中涌过一丝暖流。

    尤氏本正在拉着二儿媳白毓霜的手说话,问她身子怎么样,年前她得了风寒,这才刚刚好。

    闻听此言便转头对着景元说:“你好几年不回家,回去瞧瞧你爹娘。上回你娘不是写信,说你大哥又添了个庶子云哥儿,回去好好看看孩子。”尤氏对她一向十分关心。

    她这个婆婆不信磋磨儿媳那一套,几个儿媳进门从不曾立过规矩,只初一十五带着孩子们来请安便好。且,自方云信死了之后,婆婆便待自己更好了,景元将这些都记在心里。

    “还有你既喜欢那芍药,便簪头上吧。”尤氏指着她方才看的那盆花道。

    芳风一向最有眼力见,上前掐了中间那朵开的最好的,仔细别在景元鬓间。

    景元感受到丝丝缕缕花香渗进鼻腔。

    “母亲偏心,我和二弟妹也要。”赵柳春撇了撇嘴道。

    尤氏大笑道:“你怎么闹的像个孩子,人家毓霜可什么都没说。”虽是如此说,却招手让鹊儿给白毓霜掐了一朵红山茶,又吩咐鹃儿给赵柳春折了枝红梅。还吩咐人给几个姑娘头上也别了几多粉嘟嘟的绣球花。

    “我见你这几日拿着块梅花手绢,与着园子里的红梅正好相衬。”尤氏笑盈盈的说,他平日里仔细着几个儿媳妇,对每个人都十分关怀。

    赵柳春长得明丽,红色的梅花与她的容貌实在相配。

    尤氏又坐在那儿叹了口气,无奈摇头,“我老了,看你们这些孩子个个儿头上戴花,也觉得自己年轻了似的。”

    于是众人纷纷道她风华正茂,连珍姐儿也说:“祖母看着和我娘一般大!”

    白毓霜的瑞姐儿今年才两岁,虽是什么都不懂,却也是拍手跟着说:“姐姐对,姐姐对。”景元也附和怀里的小人儿。尤氏更被她们说的十分开怀,大方吩咐让鹊儿去她库房里给她们拿礼物。

    “你们两个今年替我受累辛苦了,毓霜替子玉照顾四个孩子也是受累,只当是我这做母亲的给你们一点辛苦钱。”子玉是二少爷方云仕的字,膝下有一子三女。

    不一会儿,鹊儿就端着一个托盘回来,上面摆放着三个精美的描金小盒。

    景元拿了最边上的木盒,上面描着两只蝴蝶,展翅欲飞的姿态,盖子打开里头躺着一对金手镯。

    镯子是镂空的,表面刻着莲花纹样,十分精巧,在夜色里闪着金光。赵柳春和白毓霜分别得了一个金项圈和一支金步摇,孩子们是每人一包金叶子。

    景元心中暗叹她婆婆果然家底殷实。随手赏人都是金器,她这些年好像没见过婆婆拿银器赏人,除了对下人。

    这也难怪,尤氏母家是奉国公府,她是家中唯一嫡女,上面有一个哥哥,下面有两个同父同母的弟弟,还有一个庶弟和两个庶妹。老国公对着尤氏可谓是极尽宠爱。

    听京中的贵妇们说,婆母当年出嫁,嫁妆足足有一百五十抬,实实在在的十里红妆。

    也有说尤氏带走了国公府一半家财。

    正聊的热火朝天,下人来通传,侯爷他们几人方才已经走到影壁了。天气寒凉,尤氏便吩咐人赶紧上菜,想着让他们回来就能吃上一口热乎的。

    几人进门便闻到饭菜的香味儿,方见涯坐在主位道:“路上遇见老四他们几个,一同回来了。”

    “你快别说了,开席吧,我们这些人可等了你们好一会儿了。”尤氏偏头对他说。方见涯笑着点头,嘱咐大家开席。

    景元做了道杭州府的点心龙井茶酥,还有一道杭菊鸡丝做年夜饭。杭菊鸡丝浓淡得宜,味甘醇郁,还能清热去火。过年吃的东西都容易上火,这道菜摆在桌上很合适。

    “我还是怀念你去年做的那道定胜糕,喜庆又好吃,花花绿绿的摆在那儿多讨喜应景啊。”赵柳春夹了一筷子鸡丝说。

    景元还未答话,便听到方云仪道:“你懂什么,弟妹是文雅之人,不喜欢花红柳绿的俗气。”

    景元闻声便赶紧接下话茬,玩笑的拉着赵柳春:“大哥休要离间我姐妹二人感情。”两人坐在一处,赵柳春听得此言便朝景元竖起大拇指:“景元真好!”

    见此,方云仪只得做出一副伤心又无奈的样子,“唉,原本是为弟妹出头的,却没想到被你二人联合挤兑了。”

    他表情语气都一副情真意切的样子,只让人觉得他一片真心被辜负,众人听完便都一起笑了起来。

    赵柳春笑着给他递上一碗八宝饭,继续打趣:“你吃些甜的,好好治治心里的苦!”没想到方云仪竟站起来拱手作揖:“多谢娘子。”

    景元没忍住,用帕子捂着嘴笑起来。看大哥平日十分严肃,没想到今日却是能在一起顽笑。大约是一家人在一起氛围轻松愉悦,纵是严苛之人也难免变得温情。

    “景元这点心不错,有茶香。”方见涯言简意赅夸赞,他是爱品茶之人,自是喜爱这道点心。

    “我最喜欢柳春这糟溜鱼片,味道好,寓意也好。”尤氏由衷赞道,“年年有鱼,年年有余。”

    景元也夹了一块放在碗里尝了尝,口味爽滑,着实不错。大嫂不善厨艺,今晚确实超常发挥。

    “生炸乳鸽火候控制的得宜,不干不柴。”那厢又听见方见溪出声,对着方云仕夫妇道。

    这道菜是白毓霜做的。

    方云仕是庶出,巧姨娘生的儿子,巧姨娘原本是尤氏的陪嫁丫鬟,怀了孕才抬作了姨娘,故而他在这个家地位并不高。

    但方见溪记得小时候自己身体不好,时常卧病在床,这个二侄子总趴在他床前逗他笑。

    他们俩是叔侄,又因着年岁相近,是儿时亲密无间的玩伴。

    他既回来了,当着长辈的身份,自是要多多照顾他们一家。

    白毓霜闻听夸赞,便坐在那儿柔声道:“四叔过奖了,原也比不过大嫂和弟妹的。”

    “又来了,我最受不了她自怨自艾那样儿。”赵柳春悄声对景元说道,“我就和她不能在一处!”

    景元听方见溪夸鸽子好吃,便夹了一块尝起来,猝不及防听到这话,差点把肉咳出来。

    “你小心点!”赵柳春慌忙说,景元环视一周,幸好除了大嫂没人注意到她。

    “你说话才是小心点,我的大嫂,人在我旁边呢!”景元压低声音说,“我都没尝到鸽子肉什么味儿……”

    她复又夹了一块,细细品来,心道这与众不同的四叔果然口味奇特,当然也可能是在外这么多年独身漂泊没吃过好的。

    这肉炸的有些干,也比平常的菜更咸。二嫂不善厨艺,她早该想到的。

    “弟妹,你觉得怎么样啊?”白毓霜一脸真诚的问她。

    景元干笑两声道:“二嫂做的自是极好,比我那道菜好多了,待会儿下了席,可要教教我这做弟妹的厨艺。”白毓霜心眼小,和她说话总要捧着,大过年的别闹出什么矛盾来。

    “阿元真如此想?那嫂嫂我这就教你可好?”白毓霜被恭维了十分高兴,直接亲密无比地叫她阿元。景元眨着眼睛,十分诚恳的点了点头。

    “你啊,得先把新鲜的鸽肉去腥,再放上香料腌三到四个时辰,这时间可定定要注意,莫要久了。”景元看出来她二嫂这是真心教她,便睁着眼睛亮亮的,做出一副求学的样子来。

    “然后呢?”

    “再风干啊,然后就可以下锅炸了,要注意点,油温高了可是会炸干的。”

    她知道了,二嫂做菜时,油温太高了。

    景元低下头继续用饭,跟赵柳春咬着耳朵说小话,却感觉方见溪的眼神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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